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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论花满楼的出场姿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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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有五六米高的火焰冲天而起,烈火被风卷着吹到两侧柳树上,倒挂的柳枝一点就燃,千丝万缕,噼里啪啦,瞬间蹿起,像一条火龙般连绵不绝得烧了起来。
那巨蟒被熊熊火焰包裹着,青蓝色的火苗里只看见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在疯狂地嘶吼,扭动。
段天歌看着前方连绵的火海,天空中炫目的光柱,怔怔得想着,这好像一个大型的垃圾焚烧现场。
汽车坠地前一瞬间,花满楼一脚踢飞了车门,将段天歌从车里猛得拖了出去。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动作的,待段天歌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被花满楼搂在了怀里,两个人轻飘飘得站在岸边湖中心一片荷叶上。
晚霞洒落下来,湖面银波万道,倒映着岸边的火光,看上去绮丽又壮观。
湖水起起伏伏,不一会儿就淹没了鞋面。傍晚的湖水透着冰冷,但段天歌觉得自己比湖水更冷。
如果她还在车里,只怕早已被炸成了飞灰。
爷爷奶奶走的那天,是段天歌初二的期末考试。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在巷子口遇到了来找她爸爸要债的人。那伙人不吵不闹,自己带了小板凳小桌子来,安安静静在巷口打麻将。见她路过,一个个都转头不声不响得看看她,就像是在行注目礼。
她有些害怕,死死牵着爷爷的手。
爷爷也反握住她的,对那伙人视若无睹,径自牵着她送她去学校。
段天歌还记得,路上爷爷说:“记得好好学习,考到北京去。”
小段天歌嘟着嘴,一脸任性:“不想去,我得陪着你们。万一别人欺负你们呢。”
爷爷摸摸她的头:“傻孩子,爷爷是当过兵,啃过树皮的,会怕他们。你见这么多年了,谁敢欺负爷爷。爷爷走南闯北习惯啦,就是首都没去过。等你考去了,爷爷也跟你去看看。”
小段天歌一听这话就乐呵呵得,眉飞色舞起来,仿佛已经考到了一样。但想起巷子口那些人,她还是有些后怕:“爷爷,最近来的人好像比以前来的狠了些呢?”
“你咋知道狠呢?你没瞧见,最近来的可都斯文多了,也不骂脏话,也不满嘴打打杀杀的。”
小段天歌眉心拧的麻花一样,也不知道自己这种直觉哪里来的,想了想,半晌憋出一句:“会咬人的狗都不叫。”
爷爷哈哈一笑:“不错不错,我歌儿真有眼力。以后爷爷死了,也可以放心走。”
远处的的浓烟裹着火星吹过来,呛的人想哭。
原来这就是爆炸?!
原来被炸死就是这种感觉?!
花满楼感觉身前的人仿佛凝成了冰,半晌,他抬手挡住段天歌的眼睛:“别怕。”
段天歌本能的往后缩了缩,闭上眼。
覆在眼睛上的这只手体温微热,带着一丝幽幽的檀香,这一刹那间,陡然让段天歌有种已经死了,到了梵境的错觉。
段天歌吸了吸鼻子,微微喘息了片刻。
刚才的爆炸冲击的太狠,脑中一直有种嗡嗡嗡的轰鸣声在回荡,像是从过山车下来,人有些恍恍惚惚的。
良久,待察觉到自己的心跳镇定了一些,她才缓缓睁开眼。
脚下是接天莲叶无穷碧,还有两只野鸭子漂移一般的从荷叶的缝隙中缓缓趟过,悠哉哉的,像个老船长。
挡在眼前的手白皙修长,但是手掌遍布着无数条细细密密,已经褪疤的小伤口。伤口最多的是十指的指尖,换了新皮,还是难掩那些微弱的痕迹。
段天歌默默地想,还真的是个瞎子。她吸了吸鼻子,攥住他的手,向下拉了拉,眼也不眨得看着眼前红彤彤一片天地。
天色已经暗下来,前面公路被窜天的火焰覆盖了一片,那蛇彻底被烧挂了,整个身子伸长着趴在路中央,像颗被掘了根倒下来的百年老树,完全不动弹了。
被火挡着,前前后后的车都没法开。外头十分的嘈杂,滴滴滴的喇叭声,人的叫喊声,争吵声,交杂成一片哄闹。
一袭月牙白的袖口垂在眼前,段天歌从前方一片灼热中收回视线。她茫然得抬手摸了摸花满楼的袖子,凉凉滑滑的触感,是上好的江南织锦。
她平时没什么空逛街,对这些绸缎更是没研究。
但是前年她来过一次苏州,帮公司一帮小年轻谈一个综艺节目,白天陪着投资方选址,夜里去得月楼吃了东坡肉,便陪着在平江路闲逛。
投资方是个香港大姐,四十来岁,出了名的眼光毒辣。她投资的电影也好,珍宝玉石也好,就从来没有一个亏钱的。
难得是她和段天歌投机,两个人转了好几家绸缎店,听她科普了一路的江南织造局的古今历史,也算是对这些绸缎有些基本的了解。
段天歌只觉得脑子里的神经突突突的在跳,头疼的厉害。她心想着,我还没见过哪个剧组这么有钱,能让演员穿这种衣服。
此情此景,我就算撞邪了,也不会再觉得花满楼是个演员了。
但我要不是撞邪了,现在我踩着片荷叶,又算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
这时,湖里的野鸭“呱呱”叫了两声。
片刻后,段天歌双手并用,攥住花满楼的手,用尽了全力,狠狠的一口咬下。
花满楼闷哼了一声,十指连心,十分的疼,但他心中愧疚,一动也没有动。
半晌,鼻尖都充斥着血腥味了,身侧的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花满楼的手软绵绵的,口感还不错,段天歌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咬块木头。
她抓着花满楼的手,觉得咬的很累。
动静太大,荷叶被她踩得东倒西歪的。
花满楼怕她摔下去,一手被她咬着,一手勾住她的腰。
片刻后,她悻悻得松开手,咬了咬唇,抬头看着花满楼。今日他穿一身白衣,挺拔的鼻梁,眼睛倒映着光影,隐隐绰绰的,真是难得俊秀的一张脸。
段天歌心想,我再等三秒,若是他还没有反应,我就抽他试试。
还好,她没有等到三秒。
花满楼唇角含着笑,道:“姑娘,我们真是有缘。”
段天歌:“......”虽然长得帅可以当饭吃,但是长得帅不能不要脸。
湖水凉飕飕划过脚底板,她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窜头而起:“花满楼!下次你能换个出场姿势吗?我差点死了!你这样玩,真的会死人的好吗!”
花满楼叹了口气:“是啊。此番种种,真是让人费解。”
段天歌:“......”
她上上下下将花满楼端详了一番,淡淡道:“哦。”
怀中的人娇小柔软,花满楼尽量和她保持着距离,但夜风还是吹起段天歌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
花满楼低笑一声:“是我不慎,连累姑娘多番受惊。”
段天歌冷哼一声,没诚意。
花满楼又道:“若有我可以为姑娘效劳的,我绝不推辞。”
段天歌眼睛转了转:“什么事都行?”
花满楼点头:“但凡是你想要,但凡是我做得到。”
段天歌“唔”了一声。远处的汽笛声呜呼呼一声接一声的响起来,像是消防车来了。
她收回视线,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举起手,伸出手掌在花满楼掌心重重一拍,声音清澈如七弦琴响:“君子一诺。”
花满楼郑重得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生死不悔。”
段天歌愣了愣,还没答话,却听花满楼道:“不过,我有一事想请姑娘帮忙。”
段天歌气都气不出来了。
欠债的都是大爷,要债的都是孙子,真是人间真理。
她没好气得“呵呵”了一声,道:“不想听,我饿了。”
花满楼见她不答,轻轻笑了笑:“我们走。”
他伸手环住段天歌的腰,脚踩荷塘,说走就走。
火光和鼎沸的人声远远被落在身后,落日湖光在脚下翩跹而过,风卷着芦苇荡的沙沙声在半空中横行无忌。
一湖的莲叶,湖边有不知名的老树,苍翠中漫过霞光,像是初中美术课老师调出来的颜彩。
段天歌偏头看,身侧的花满楼像一根翠竹,又像一方千年难得一遇的,古色古香的砚台。段天歌心想,原来他和我,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不知过了多久,花满楼带着她落在了一处水岸边的码头上。
码头置身在一片芦苇荡中,连着游客中心,此刻游客中心的铁门落了锁。
段天歌眯着眼向前看,岛上的路灯莹白的打下来,笼罩着岸边的垂柳。
天边一轮荒寒的月。
段天歌甫一落地,才发觉人早已冻僵了。她脚站不稳,一个趔趄,身子一歪,被花满楼紧紧扶住。
花满楼将身上外衣脱下来裹住她:“别怕,前面有人家。”
段天歌冷得发抖,脑子却越发清楚,哆哆嗦嗦得反握住他的手腕,郑重道:“别在人前用轻功。”
花满楼挑眉:“恩?”
段天歌话都说不利索:“我们这里不能这样,你会被警察抓走的。”
花满楼揽着她往前走,掌心绵绵的真气顺着肩头传到她体内:“先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吃的。你今天的衣服又只有半截袖子,这个习惯可不好,容易受凉。”
段天歌眨眨眼,白玉般的精致小脸扬起一丝调皮的笑意:“我们这里的姑娘都这么穿,民风粗放,真是让大侠您见笑了。”
花满楼无奈,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情调戏他。
段天歌幽黑的眼睛沉了沉,想想还是紧张,若是被发现了,她这个到手的摇钱树就得被抓去今日说法当教材了。
她拉住花满楼的手臂不让他走,急道:“我认真的!轻功,武功,在我们这里都不可以用。你保证。”
花满楼从未见过这么执拗得不分轻重缓急的姑娘,哭笑不得:“我保证。我们快走吧,你身体还没复原,可不能再染风寒。”
段天歌“哦”了一声,似笑没笑:“身体没复原,怪我咯?染风寒,怪我咯。”
花满楼只是笑,脾气很好的样子:“怪我,是我不好,连累了姑娘。”
段天歌呆呆叹了口气,不知该喜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