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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论陆小凤的出场姿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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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飞到B市上空开始,天空上方便团聚着大片大片的厚重的乌云,沉沉压顶,像是世界末日要来。
机舱里鸦雀无声,时不时传来几声极小声的讲话声。
花满楼凝神细听,交谈的是一对老夫妻,老奶奶话音里充斥着紧张和压抑:“会不会迫降啊。”
老头说:“就是暗了些,看着吓人,你看也没打雷闪电。”
老奶奶叹口气,埋怨道:“这叫暗了些吗?天看着都要塌了!我说坐高铁,你非不听。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得跟着你担惊受怕。”
老头呵呵一笑:“别怕,天塌下来,我都陪着你的。”
老奶奶像是哼了一声,不做声了。
……
花满楼想了想,伸手朝旁边探去,摸了摸旁边沉沉睡着的段天歌。
段天歌从手机关了机,就开始打瞌睡,这会儿已经睡得不知天昏地暗了。
她坐着睡觉的时候,不像旁人那样仰头靠在椅背上睡觉,而是身子前倾,头朝下一点一点的,像麻雀啄食一样,要不是安全带绑着,应该直接就是一个三跪九叩的标准姿势了。
花满楼轻轻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顶,段天歌下意识不动弹了,但头还是低着,应该是睡得熟了。
花满楼心想着,这小姑娘睡着的时候,倒很安静乖巧,不像平时那样,总是时刻绷紧着,防备又谨慎,但又无所畏惧的样子。
虽然相处时间还短,但自己也算和这姑娘共患难,生死与共,死里逃生过。她是个惯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为人处世么,说白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花满楼舌尖顶了顶上颚,半晌,呼出一口气,想着,她年纪小小修炼成这样,应该吃了不少苦吧。
边想着,花满楼边随手将她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拨过来。
段天歌脑袋缩了缩,但是没醒,过了一会儿,顺势就靠过来了,脑门磕在花满楼肩上,睡得很香。
花满楼半搂住她,小姑娘的头发蹭在他下巴上,他低头蹭了蹭段天歌的脑袋,连自己都没察觉,此刻动作有些爱怜。
不过段天歌只维持这个姿势不过片刻,脑袋就开始顺着他的肩膀往胸前滑,继续伏在他身前一磕一磕的,点头如捣蒜。
花满楼右手拖住她的脸,突然感觉什么湿漉漉的液体顺着段天歌的嘴角滑落在自己掌心,冰冰凉凉,当下真是哭笑不得。
就像在乌鱼的肚子里开了一下午,飞机终于平安得落了地,速度变缓,慢慢开始得滑翔。
舱内灯自动打开的一瞬间,段天歌潜意识被惊醒了。她揉了揉眼睛,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手里像报了个恒温热水袋,舒服得不想松手。
她半睁着眼,随意的蹭了蹭口水,余光朝下一瞥,愣住了!
下一刻,她瞬间惊醒,猛地抬头。
她身上披着个毯子,两只手紧紧地搂着花满楼的腰。机舱里空调打的低,因为冷,她几乎是缩成一团团在椅背上,整个上半身都树袋熊一样扑在花满楼怀里。
花满楼白色长衫上有湿漉漉的一大片,有些半干了,有些还湿着,上面有可疑的液体。
段天歌挑着眼看了看花满楼,舱内淡黄的灯光打下来,他嘴角带着笑,神色柔和,不聚焦的眸中倒映着光影,看上去,像是承载了春花秋月。
段天歌愣了愣,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直了身子,抬手擦了擦嘴角,又抠了抠毯子上的毛,没话找话道:“毯子哪里来的?”
花满楼听着飞机轮在地面上滚动的摩擦声,道:“你身上凉,我找空姐要的。”
“呦!”
段天歌不信:“你安全带都不会系,还知道飞机上有毯子。”
花满楼跟着她的动作解了安全带:“机票一张买了两千六,但昨天晚上住宿一夜是两百八,太湖的船一张十块。我想着,不管何时何地,服务和价格总得成正比吧。”
段天歌心想着,这人看不见归看不见,倒精得很。
不过,她虽这么想,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装作赞赏的样子:“你了不起哦。”
花满楼失笑,心知这丫头鬼灵精得很,不接她的话,只是摇摇头。
段天歌把毯子往扶手上一搁,将手机开了机,起身跟着人潮沿着过道往外走。慢悠悠得走了几步,她不用回头看,也感觉的到,花满楼正亦步亦趋得,稳稳得跟着自己。
这时候,心头那种无解又后怕的情绪愈发得清晰起来。
她的睡眠质量,向来是分场合和时间地点的。
小时候在爷爷奶奶身边,她每天都能四仰八叉的睡很久,几乎是每天中午吃完饭就开始打盹,晚上也早早的,天暗下来就开始四仰八叉得倒头就睡。
爷爷曾经逗她,感觉像养了只小猪。
但是从爷爷奶奶走后,她再没睡过那样踏实的觉。
在B市,下班回家也好,出差住酒店也好,她一个人从来都是睡不深的。就算三天没睡补一觉,只要一点动静,她还是会瞬间惊醒。
陌生的环境让她潜意识觉得害怕,也始终小心谨慎。每年难得能睡个安稳觉,应该也只有过年时节,有段浔在家陪着的那几天了。
段天歌挠挠下巴,十分想不通,怎么就睡着了呢?
她思索着走出舱门,一抬头,差点分不清时间。
虽然才是傍晚,但乌云盖顶,天地间一片暗沉的深灰色,狂风呼啸而过,一阵急一阵的电闪雷鸣。
陆小凤走在前面,此时已经在地面上等他们。他正环顾四周,目光上瞟,盯着天上摄耳雷声一波波传来的云层,帅气眉眼攒出一抹笑,和行色惊慌,低头赶路的行人完全不是一个气派。
见段天歌三步并作两步哒哒哒跑下台阶,他上前一步,绅士得将胳膊上的风衣递给她:“你们家软毛去拿车了。”
段天歌接过披上,道了声谢。
落地的那一刻,回到拼杀了多年的B市,她的顽皮和柔顺顷刻间荡然无存,气势像变了个人。
她皱眉看一眼天色,道:“咱们走。”
两个男人陪在她身侧,一清绝,一英俊,皆是神色从容,步伐坚定,望之让人侧目。
陆小凤和花满楼跟着她熟门熟路得从VIP通道出了机场,东门口四条单向车道上,出租车和私家车穿梭不停,四周一片滴滴滴的喇叭声。
软毛已经开着车等在最靠近门口的车道上,见了段天歌的车影,他拉开车门在路边候着。
段天歌朝他微微一笑,一溜烟窜上了车。
几人坐好,慢慢驶出机场。
不过十几分钟之后,一声滚雷像铁锤自高空坠落,狠狠地砸在窗上,倾盆大雨转瞬即逝,仿佛九天银河水泛滥,破天的水幕笼罩着整个环城高速。
这时,段天歌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用的是魔戒的主题曲,雄浑而空灵的男音一唱响,瞬间能让人想起那个中土世界的绝美史诗。
段天歌低头一看,土拨鼠打来的,想必是知道她回来了,又开始十万个电话骚扰模式了。
她按了接听键,拿起来,淡淡道:“怎么了?”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只听到微弱又急促的喘息声。
段天歌食指蜷起,心头一凛:“顾衡?”
良久,在她心里越来越不安的时候,才听到顾衡颤颤抖抖的声音:“天歌……”
段天歌眉心紧簇:“出什么事了?”
那头又是一阵喘息声,片刻后,顾衡带着哭腔惊惶道:“天歌,我好像杀人了……”
段天歌一滞,随即迅速反应过来,什么也没问,言简意赅道:“你在哪?”
她的声音冷锐如弦断,顾衡感觉不妙,被她吓得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满口哽咽:“天歌,怎么办,我害怕……”
段天歌急了,厉声道:“我问你在哪?”
顾衡这下哭都不敢哭了,语无伦次了半天,才抽抽噎噎道:“在新世界大酒店。”
段天歌手握成拳:“房间里几个人?”
顾衡气都喘不匀了:“就我们俩。”
段天歌顿了顿,沉声道:“别出去,我马上到。”
那头的顾衡哭得连不出一句话,一个“好”字刚说出口,段天歌已经挂了电话。
软毛面无表情,调转方向盘从岔路口下了快速路,往市区的方向开。
顾衡的爸爸是个煤老板,说实话,是个没什么文化但脑筋很活络的生意人。
他年轻时就有点国外的名校情结,就算生意做得很大,还是有这么一块心病梗着,一直有种人生不完整的执着。
还好,而立之年,他有了顾衡。仿佛看到了一种失而复得的希望,他下定决心,自己没得到的,一定要让儿子得到。
于是,顾衡小学就被送到英国去上,后来去美国读了初中和高中,再接着,去了法国读大学。
读的是什么专业,学了些什么,老顾从始至终都没搞清楚,也没空关心,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赚钱和砸钱,一路砸到顾衡大学毕业。
他心愿得偿,十分开心和自豪,培养出了一个留学生,还是个艺术家。却不知道,他的艺术家儿子在那个他陌生的世界里,早已成长的格外荒唐和□□。
段天歌手指摩挲着车窗,想起第一次见顾衡的时候。
那时,顾衡刚从国外戒毒所出来,被老顾送来,想给他找个出路。
他整个人蔫儿吧唧的,头发凌乱,意识涣散,细白的胳膊上青紫遍布,斜着眼睛看人,真真是,年轻又了无生趣的一张脸。
那样子看上去,不像从戒毒所出来,活像是刚吸完毒一样。
他不去上班,不出去工作,每天就是家里换着别墅蹲,要不就去蹦迪泡吧,再不整日整夜和不同的人出国厮混。
毒品倒是真的有段时间没沾了。老顾说了,再吸毒就停了他的卡。
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段天歌满脑袋只有两个字:“麻烦。”
那一瞬间,她是拒绝要的。这年轻人太野太乱了,娱乐圈是个名利场,有很多种生存方式,为了往上爬卖身卖脸的人有很多,有钱到不知天昏地暗的也有很多。
但她有底线,她不想给这样的人没完没了得收拾烂摊子。
不过,老顾的诚意是肉眼可见的,股东款谈的迅速又到位,一度让自信的段天歌怀疑,自己的公司真的有这么价值连城,前途无量吗!
那天,段天歌坐在沙发上,一边在肚子里打草稿思考要不要拒绝,一边随手翻了翻顾衡的履历。
那履历应该是他自己写的,中英文夹杂着,语法不通顺就罢了,全篇文不达意,不知所云,而且差不多每句话都有一两个错别字,看的段天歌太阳穴突突得跳。
她耐着性子翻了两页,视线敏锐得捕捉到一行字,顿了顿。
他大学学的是服装设计,学校没什么名气,基本上去读的也都是各式各样的富二代。但他在后面潦草得写了两句“大三拿过法国服装设计最高奖”“小提琴9级”。
段天歌抬头,冷漠审视的目光和沙发上一脸放荡不羁,不知天高地厚的顾衡在空气中对峙了一眼。
当时她心想着,这孩子精神状态正常的时候,还是个可塑之才,一思索,便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