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柳书》张可欢

5、昌明七十五年

　　昌明十五年。
　　那是苏雨生搬到言湾的第一个年头。
　　家里的先生被苏雨生气跑了好几个，苏夫人没办法，连哄带骗的叫苏雨生去了学堂。
　　苏雨生一进学堂，瞧见这个小娃娃不好看，那个小娃娃太胖了，总之怎么都瞧不到一个觉得合眼缘的。
　　明明都是一般大的孩子，苏雨生却总觉得自己是正月出生，是其他娃娃的哥哥。
　　听着这先生讲课实在无聊，所幸就趴在了桌子上睡觉了。
　　“诶呀呀，老先生，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少爷昨儿晚上发高烧，到今丑时才睡着，这才起晚了。”奶妈抱着怀里还迷迷糊糊的司江秋，不好意思的说着。
　　老先生也没说什么，司江秋这孩子一向爱学习，今日迟到又事出有因，更别提这小娃娃白白嫩嫩的，叫人看了就心生欢喜，哪还舍得怪他。
　　老先生点头示意奶妈将司江秋放下。
　　司江秋用他的小肉手揉揉眼睛，发觉已经在学堂了，赶忙看看自己的衣服穿好没，又回想了下自己有没有吃早饭，小江秋确认完这些事后就懂事的自己从桌子内拿出《三字经》，就听老师说翻到廿六页，便翻开书本，随老师读书。
　　苏雨生看着这个娃娃，心里想着：怎么会有这么可爱且热爱学习的人？
　　下了课后，苏雨生主动找上了司江秋，伸出自己的手介绍到：“我是苏雨生，字芒竹，我应该比你大，你该叫我哥哥的。”
　　司江秋看着眼前的人，也有样学样的介绍：“我是司江秋，字杉青，我应该比你小，你该叫我弟弟的。”
　　两人握了握手后，司江秋的奶妈走过来说：“小少爷，该回家了。”
　　司江秋乖乖的点点头，松开了握着的手，跟着奶妈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什么事，又转身跑到苏雨生面前，说：“我们明天继续玩儿吧，盲猪！”
　　苏雨生被突然跑到面前的人惊到了，往后退了一步，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却又走了，留在苏雨生脑子里的只剩下了那一句——“盲猪”！
　　苏雨生闷闷的回到家，坐到椅子上，将扇子放到桌子上，脸鼓成了个小包子。
　　气死我了，我居然叫我盲猪！我好不容易想到的字，竟叫他说成了猪！好你个杉青小娃娃，此仇不报，誓不长大！
　　“先生先生，杉青说他昨日已会背三字经前五页的内容了！”
　　“哦，是吗？那我待会考考他去。”
　　“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宜……”司江秋将头低下，“先生，我不记得了。”
　　先生也不罚他，只是教他回去再看看书，读书莫要一知半解，背书也莫要一遍就过。
　　司江秋道了声是。
　　下课后，苏雨生又跑到了司江秋面前，想笑话他被先生批评了，可司江秋压根不搭理他，苏雨生无奈，便道了歉，说：“明明是你先嘲我叫‘盲猪’的，怎的最后却要我先道歉。”
　　司江秋这才扭头理他，问：“你不叫‘盲猪’吗？”
　　苏雨生又恼了，说：“哪有人叫盲猪的啊，瞎了的猪，寓意一点都不好！”
　　司江秋的小脑袋瓜子转了转，问：“那你的字怎么写啊？”
　　苏雨生跑到自己的书桌前，写下了“芒竹”二字，拿给司江秋看，还得意的说：“看好了，是芒竹，才不是瞎了的猪呢！”
　　司江秋看了会儿苏雨生的字，点头：“好，我知道了，不是盲猪，是芒竹！”
　　苏雨生这才高兴起来，两人又玩了一会儿才回家。
　　司江秋回到家中便扑到了司母身上，晃着脑袋说：“娘，我昨日跟你说错了，学堂里新来的那位朋友不叫‘盲猪’，他叫芒竹！”
　　说着，又将芒竹写的宣纸拿出来给娘亲看。
　　“不是瞎猪，是芒竹，他说是竹子的竹，不是哼哼叫的猪。”
　　“娘知道了知道了，你爹和你哥都要回来了，快去洗洗手，要开饭了。”司母温柔的揉揉司江秋的头，如此说到。
　　“好了各位小皮猴，我儿要娶亲了，先生要回乡忙活他的亲事，大概需要几日，先生给你们可以放个小假，好不好啊。”
　　“好！”一众童声默契响起。
　　理好自己的书桌，司江秋的面前突然蹦出一个人。
　　苏雨生一只手背在身后，扭扭捏捏的说：“我爹说明日可以带我去野炊，你可要同行？”
　　司江秋想了想明日似乎没事，应了他。
　　苏雨生背着的手伸到前面，把手心中的木饰给他。
　　那东西勉勉强强可以看出上面雕的是根竹子，还串了穗子。
　　“我听我娘说，你府中少年郎自小便都要习武的，我就给你做了个剑穗，就当”苏雨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说，突然记起今早娘亲说快到谷雨时节了，便顺嘴说，“就当作是谷雨的礼物吧。”
　　说完便跑开了，等到家时才忆起自己忘了告诉司江秋去野炊的时间了。
　　由于和苏雨生扯皮耽误了些时间，司江秋回到家中时正到饭点。
　　“江秋，快来吃饭了。”
　　司母让下人拉开椅子，好叫司江秋直接坐上。
　　“好！”司江秋坐到高高的凳子上，欢快的扑腾着他的腿。
　　“杉青！”苏雨生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后就靠着柱子喘。
　　司江秋从椅子上蹦下来，问他怎么了？
　　“我忘了告诉你，明日辰时就出发。”苏雨生笑说着，还用袖子擦擦头上的汗。
　　司江秋看着他跑的气喘吁吁的模样，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个人不该是这般傻到跑过来，叫个下人传信就好了啊。
　　司母见状，笑问：“雨生，你吃饭了吗？若没有的话一起吃吧。”
　　苏雨生想拒绝，可是司江秋拉着他的手就往饭桌上走。
　　苏雨生看着司江秋的背影，看不到脸，可苏雨生却觉得他生气了。
　　司父吩咐丫鬟添个椅子，本想叫苏雨生坐在司江秋旁边，看这情形一时拿不定主意，又看向了自己的夫人。
　　司母注意到他的目光，看向苏雨生，说：“雨生，你来我旁边坐吧，和江秋对着坐好不好？”
　　苏雨生见司江秋生气了，也不好驳司夫人的面子，就坐过去了。
　　司江春见自己弟弟如此，心中疑惑，偷偷问：“你生气什么？”
　　司江秋边往碗里夹菜，边说：“我没生气！”
　　终究是个小孩子，生气了都直接显在脸上。
　　司江春在心中叹气：弟弟大了，都不和哥哥说心里话了。
　　“雨生呢？”苏老爷问向苏夫人。
　　“你儿子呀，去司家了。”说着就往自己碗里夹菜。
　　“该吃饭了怎么还去呢？”苏老爷不解。
　　“你儿子你不知道？”苏夫人没好气的说。
　　苏老爷想了想就知道苏夫人在生什么气了，连忙哄她：“夫人别气啊，明儿个野炊要上山的，你当初怀雨生，月子没坐好，大夫交代过不能剧烈运动的。”
　　苏夫人瞪了他一眼：“哼，你就是不想我去打扰你和儿子过父子时光！”
　　“哪有啊，夫人若想同行，我们夏季一起去赏花可好？”
　　“你呀”苏夫人见他这态度，没法子道了句，“你可不许诓我！”
　　吃过饭后，司江秋直接拉着苏雨生走到了小院子里，和他说：“你往后不许这样了。”
　　苏雨生听这番话，就像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却还是点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