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背后》铁路上的阿财

3、你怎么不被车撞死

　　两个多小时后，陆瑶站在了家的楼下。这是一片农转非的安置楼，每层最高7楼。陆瑶站在楼下，可以看到6楼家里昏黄的灯光。她站了半个小时，思考着，回到家里，她能跟父母说什么，父母会怎么对待她。

　　最后，她深呼一口气，一步步爬上了6楼。掏出钥匙打开门，迎接她是一只土黄花纹的小猫。小猫看到陆瑶很激动，围着她立着尾巴边叫边转。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哥哥陆明还没有回来。听到开门声，父母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扭过头继续看电视。

　　陆瑶抱起小猫抚摸了几下，让小猫舔自己的手感受那份唯一的亲昵。然后，她放下小猫，默默的走进房间，靠坐在床上发神。原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离家出走过，钱得找个机会放回去，否则发现钱不见了肯定又是一场风波。

　　嘎吱一声，卧室门被人打开了。陆瑶一看，是爸。陆瑶爸递给她二十元钱：“喏，补习书费，拿去交了吧。”

　　陆瑶低着头接过了钱，她突然想到一句话：嗟，来食！瞬间眼里噙满了泪花。陆瑶努力眨着眼睛捏紧拳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在陆瑶爸转身的那一刻，泪奔而出。

　　一天前的下午。陆瑶正埋头做着作业，突然听老师点她的名：“陆瑶！”

　　陆瑶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心慌的看着老师：“……”。她知道老师要问什么，心里害怕这一刻的到来。

　　“全班又是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交补习书费了，明天一定要交上来。”老师有些不满的说。
　　陆瑶可以感受到全班同学的眼光刷的一下打在她的身上，如芒刺在背，让她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好的，老师！”。陆瑶低下头小声说道，缓缓的坐下，没有了做作业的心思。好不容易捱到晚上下自习。陆瑶回到家，爸妈和哥正在吃晚饭。陆瑶家吃饭吃得晚，下完自习回来，她有时还能赶得上吃晚饭。

　　“天天开车太累了，多吃点肉，补充营养。”陆瑶妈讨好的往陆明的碗里夹了一块又一块红烧肉。

　　“行了妈，我够了。”陆明不耐烦的说。

　　“陆瑶，明早开始，你6点起来做早饭，你哥走得早。”陆瑶妈转过头给陆瑶交代。

　　陆瑶正是睡不醒的年龄，再加上晚上做完家务和作业，都将近12点了，只有6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让她难以接受。但陆瑶没有说话，等会儿要说补习书费的事情，她不想节外生枝。如果今天晚上再要不到钱，明天不知道怎么面对老师的责问和同学鄙视的目光。

　　“今天你爸给你介绍了个业务，你怎么没去啊？”陆瑶妈小心翼翼的问陆明。

　　“五十块拉到城北，谁去啊？我吃完了”陆明一脸嫌弃，放下碗筷出门去了。

　　“混账东西，我看他是把车摆在市场上打牌吧。”陆瑶爸看陆明出去了，一直自顾吃饭的他开始骂骂咧咧。

　　“你刚才怎么不说说他，走了才说有屁用。都一个月了，都没见把跑车的钱交回来，自己拿出去胡吃海花了。”陆瑶妈气鼓鼓的抱怨到。

　　“我怎么不说他，看他回来不好好说他一下。”陆瑶爸摆出了大家长的谱。

　　陆瑶去厨房盛了一碗饭，坐在桌边心神不安的吃起来。她得趁着爸妈都在的时候把补习书费的事情说一下，单独去要肯定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妈，补习书费老师又在催了，说明天必须交。”陆瑶放下筷子，不敢看陆瑶妈的脸。

　　“不是跟你说了吗？没钱，整天就知道要钱，初中读完别读了！”陆瑶妈怒气冲冲的说。
　　听到这句话，陆瑶感觉头轰的一声，眼泪刷的一下的流出来。她定了一下，忽然抬起来直直看着陆瑶妈。

　　“你看着我干什么？”陆瑶妈瞪圆了眼睛。

　　“别人是生怕自己的孩子成绩不好，你是生怕我的成绩好，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要投胎到这个家庭？！”压抑了太久的陆瑶豁出去了，冲口而出。

　　“我还把你生错了？给你吃给你穿！死女娃，上辈子欠你了，这辈子来要债。”陆瑶妈勃然大怒。

　　“行了行了，你就把二十块给她吧。”陆瑶爸不耐烦的说到。

　　“给她？要给你给，我没有。你挣了几个钱？经得起今天给明天要的。”陆瑶妈转头对着陆瑶爸喊道。

　　“我的钱不都被你搜走了吗？哪来的钱？我挣几个钱，我也在挣。”陆瑶爸不甘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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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你来我往，不出陆瑶所料的，战火升级，最后，陆瑶爸砸了手中的碗，摔门而出。看到这一幕，失望的陆瑶也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锁上了门。

　　陆瑶妈追到房门口，使劲的砸着门：“死女娃，一天就知道要钱，外面那么多人出车祸，你怎么不被车撞死！把门打开，看我不打死你！”

　　陆瑶趴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头抽泣。陆瑶很早就学会了没有声音的哭泣。

　　“咚—咚——”的声响传来，一声大似一声，不是手砸门的声音。陆瑶一下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门外，陆瑶妈改用锤子砸锁了，一声又一声，锲而不舍，大有不砸开就不罢休的决心。陆瑶定定的看着门，锤子砸一下，她的心就跟着震动一下。

　　“咚~”最大的一下锤门声刚落，门一下打开了。狰狞着双眼的陆瑶妈拿着一根衣架就朝着陆瑶招呼过来。陆瑶手臂和后背猝不及防的挨了好几下。

　　“你打我，是因为我小我反抗不了，等我长大了，我会报复的。”陆瑶哭喊到。

　　“我让你报复！我让你报复！”陆瑶妈打得更狠了，衣架如雨点般落在陆瑶的身上。

　　陆瑶突然觉得内心的愤怒觉醒了，她一把抓住了陆瑶妈手上的衣架，身体用力撞向了陆瑶妈。陆瑶妈一屁股坐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三秒的静默。

　　陆瑶妈愣住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被自己压了十几年女儿，似乎已经长大了。陆瑶妈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什么也没说，走了出去。

　　陆瑶坐在床上，没有眼泪，没有声音。她恨恨的瞪着眼望着窗外，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话：你怎么不被车撞死？你怎么不被车撞死？……

　　陆瑶第一次下定决心去死。死之前，她想着未了的心愿可以去完成。随后离家出走的这段经历，那种恐惧无助和望不到头的灰暗，成为陆瑶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事情。

　　二十多年后的陆瑶，有时会突然想起铁路上的她，如果没有上那一辆开往江城的火车，现在的她，会在哪里，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