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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你我半生抗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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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邑的眼睛,蓝蝶子来看过,说是脑袋受撞击之后颅内淤血凝结成块,导致失明。
秦墨裁为了她几乎连朝事都耽误了。恭邑劝他,“你满腹雄心壮志,何苦为了我连朝事都耽误了?我身边有小怜,九儿,忠弓大哥,就连蓝蝶子也不再出去玩了,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秦墨裁这才慢慢的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迹。
皇上下旨为梅周两家平反,“皇后秦氏,只手遮天,杀害朝臣,罪孽深重,着废除后位,贬为庶民,终身监禁,相国秦贞,身为兄长,有包庇之嫌,着有司革职查办,念秦氏一族素有功绩,特免其刑狱,令赋闲在家,配合有司彻查,无诏不得出城。”
其余秦氏宗亲,也有受牵连者。
恭邑知道皇上不直接赐死秦后,是顾及龙宣太子,可她不明白,为何皇上只说到要为梅周两家平反,却只字不提先皇后被害一案?又或者,这又是为了维护所谓的皇家的体面?
秦后被废,秦相国被革职,秦府上下人心惶惶。
相国夫人来找恭邑闹过几次,口口声声说她是扫把星,骂他无情无义,蛇蝎心肠。府中下人也多在背后议论她心肠冷酷。
面对他们,恭邑问心无愧,无所畏惧。可面对秦墨裁,恭邑难免心中过意不去。
“如果没有我,皇上看在龙宣的面子上,也会对秦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少不会动到秦相国身上。墨裁,你可怨我?”
秦墨裁在这个时候依然选择坚定的执起她的手,将她护在怀中。“阖府上下都怨怼你,天下人都议论你,可越是这样,我越要在你身边。你是我的妻,别人可以不理解你,不为你考虑,但我不能!”
恭邑泪目,“可我却不能太考虑你!只考虑你!墨裁,我的母后,何其无辜?梅姐姐一家,未雨姐一家,又何其无辜?我真的很难去宽容这一切!一直以来,我既不想放下仇恨,又害怕你站在秦家的立场上来与我抗衡……”
“我是真的怕……我想我们好好的,我们还能好好的,对吗?”
秦墨裁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叠放在胸前,“我说过,你不怨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你放心,时至今日,你和他们的仇怨都已经清了,我们只会更好,更长久!”
恭邑安心的躺在他的怀里。蓦地想起龙宣太子,遂问了一句:“龙宣他,还好吗?”到头来,她竟还是伤害了他!
秦墨裁知她心里所想,劝慰道:“你放心,龙宣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他只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否则,听说你看不见了,他也不会着急来看你。”
恭邑急道:“龙宣来过?什么时候?他心里,当真还有我这个皇姐?”
秦墨裁点头,“当然。只是他可能有他的顾虑,远远的看了你一眼,知道我们大家把你照顾得很好,他也就放心了。”
恭邑默了默,将心事一敛,道:“墨裁,等我眼睛好了,我们去南山看桃花好不好?”
秦墨裁头抵着她的头,两相依偎。“好……”
太子妃十月怀胎,诞下龙凤胎。沉寂了许久的大扬,终于再一次喧嚣了起来。
都说太子妃好福气,都为太子后继有人感到高兴。恭邑也高兴,却也忍不住担心九公主。
她从不怀疑九公主希望龙宣好的心,可却也心疼她,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越过越幸福。
小皇孙和皇孙女办满月宴,恭邑眼睛还不见好,却坚持要进宫,秦墨裁拧不过她,只能陪她同去。
恭邑先去见了九公主。
“雪目,你若心里有什么,不妨跟皇姐说。”
九公主笑得苦涩,“龙凤呈祥,儿女双全,这是多好的福气!是他的福气,便是我的福气!”
“太子妃贤德,我与皇兄,从那时认命,兄妹相称,到如今,若说我还有什么盼头,也就只能盼着他好了!”
满月宴上,皇上来坐了一会儿,抱了抱孩子,说了几句话变离开了。恭邑虽看不见,却还是能感觉到,听他的声音,仿佛越发衰老了几岁,身体似乎也大不如前了。
龙宣和太子妃抱着孩子来给她见礼,恭邑想伸手摸摸孩子,却摸了个空,似乎是太子妃把孩子抱开了,龙宣在一旁呵斥:“你这是做什么?”
太子妃嗫嚅道:“孩子累了。”
恭邑摆了摆手,想去拉龙宣的手,握住她手的却是秦墨裁。
龙宣和太子妃抱着孩子回到主座上,秦墨裁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安慰她:“你要给他时间,你没有错。”
恭邑微微苦笑,讲身子往秦墨裁身边又靠近了几分,“驸马,我要吃葡萄。”
秦墨裁就势拦住她,“遵命。”
梅洛儿将南郡打理得很好,往来书信间却总是透着淡淡的忧愁,经过上一次之事,就连“问蒙少保安”几个字都不敢再写了。
六合帮兄弟说梅洛儿近日身体欠安,恭邑担忧,想遣蓝蝶子走一遭,却听到蒙光殿外请辞的消息。
随后皇上下了一道圣谕,封蒙光为南郡刺史,辅助南郡王,驻南郡,行监察之职。
恭邑笑了。
蒙光来告别的时候说起请辞一事,恭邑半是调侃半是赞许的道:“蒙光兄,你生在孝都长在孝都,父母亲人皆在此,倘若皇上真允你辞官,你岂不是要舍下这一身功名利禄,舍下你的父母亲人,和你的大好前程?”
蒙光道:“功名利禄大好前程皆不可惜,唯一愧对的是皇上的知遇之恩,提携之恩,父母的养育之恩,好在,皇恩浩荡得以两全。”
“从今以后,我入她的城,赡养父母,伴她左右,她在哪,我便把家安在哪?”
恭邑很是替他们开心,忍不住打趣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你别忘了,梅姐姐还是扶乩城的少城主呢!想娶梅姐姐,你的难关才开始。”
蒙光却信心十足,“倘若有一天她非要在南郡和扶乩城中选一个,我也陪她,不计得失。”
恭邑当即承诺,“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必不叫梅姐姐为难!”
随后,将周未雨早有心准备好的婚服取来交到他手上,郑重交付,“蒙光兄,妹妹这方就把梅姐姐交给你了!一想到梅姐姐病中得见你,想到从今以后你们朝夕与共,夫唱妇随,我这心里,开心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蒙光兄,你们要,好好的!”
蒙光道:“你放心,你们放心。”
夜间,秦墨裁拥着恭邑深情款款的道:“卿卿,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你说,我们的孩子会在哪一个季节出生?”
恭邑先是一怔,随即娇羞的推了他一下,“说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呢!”
秦墨裁就势将她往床上一带,揶揄道:“那为夫再努努力?”
恭邑臊得不行,拼命推他,秦墨裁紧拥着她道:“我希望他出生在来年春天,春,是一年的开端,也寓意着一切美好的开始,无论男孩女孩,我牵着你的手,怀抱着他,我们一起行遍天下,看万物复苏,春暖花开。”
恭邑满面羞红,莞尔一笑,“那你,要抓紧了。”
秦墨裁翻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夫人提醒的是。”随后大手一挥,床帐散落,一室春光。
第二天午膳,厨房又送来了滋补调养的膳食。每次同房之后,他都会细心照顾好她的所有,吩咐厨房准备滋补调养膳食已经变成了惯例,到了后来,他们夫妻每次同房,几乎都成了府中下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秦墨裁每天下朝便往家赶,房中温存之后,出入书房,游走商铺也总不忘将恭邑带在身边,旁的不说,可把蓝蝶子腻歪透了!
有了秦墨裁的庇护,恭邑在府中也是很少遇到相国相国夫人的。偶尔遇见了,他们夫妻过来行君臣之礼,恭邑也行公婆之礼仪,两相敬重,无有事端。
那日周未雨九儿均不在身边,恭邑与蓝蝶子散步行至□□,先是听到一群侍女在议论她的狠辣作风,随后又被一侍女冲撞,蓝蝶子单纯性直,情急之下推搡了那侍女,恭邑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那侍女原是与相国夫人同行,未及时阻止,不想那侍女被蓝蝶子一掌推到了假山上,撞得头破血流,相国夫人顿时大怒,“便是奴婢,也是我的人,公主未免欺人太甚!”
恭邑后知后觉,先询问了那侍女的伤势,随即道:“蓝蝶子自幼习武,手下一时失了轻重,是我督促不严的过失,先让大夫替她看伤吧!”
相国夫人道:“下此狠手,一句督促不严就敷衍了事了?不愧是叱咤风云的风池公主,为非作歹不减当年!”
恭邑面上一冷,“夫人!你的侍女,无礼在前,冲撞在后,我是主她是仆,便是依律杖毙了也无可厚非,夫人,你何苦要激我再来驳你的体面!”
相国夫人亦冷笑,“无子奉我老,无人待我笑,这算什么体面!纵我儿为你付出性命,你待我,尚且不如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黄毛丫头恩义,岂非可笑!”
恭邑不想再和她在燕祈的事上争论,蓝蝶子皱着眉头,握着拳头,“老太婆,你想怎么办?”
相国夫人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颤抖着身子大喊:“给我撕了她的嘴!”
蓝蝶子却不以为然,看着群扑而来的侍女,心想:“终于可以打架了!”随手打倒一片,恭邑不知事态,慌乱中相国夫人被蓝蝶子一块掀入鱼池中,顿时呼救声一片,恭邑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忙叫人将相国夫人从鱼池里捞出来。
当夜,相国夫人便高烧不退,病倒在床。
这件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外面,都说风池公主不敬婆母,驱使下人将婆母推入鱼池,罔顾人伦,难以教化。
言官上奏,要求惩治恭邑。
皇上顶不住压力,让贴身宦官把她接回御妆宫,关一月禁闭。
对外恭邑不解释,是为了维护蓝蝶子,对秦墨裁她想解释,他却不用她说什么,始终相信她,甚至反而站在她角度为她担心,替她考虑。
自鸳栖小苑出来之后,恭邑便对幽禁有着深深的恐惧,宦官来接,恭邑心中害怕,紧紧的拉着秦墨裁的手,“夫君……”顿了顿,她无比眷恋的看着秦墨裁,目光盈盈,“你放心,至少我身边,还有九儿和小怜,你好好保重自己,切莫忧思,等我回来。”
秦墨裁环抱她许久,方舍得放手,“卿卿,别怕,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乖乖等我来接你。”
禁闭期间,任何人不得来探。
恭邑和秦墨裁,自婚后,一直朝夕与共,恩恩爱爱,一月禁闭,比起曾经被迫分离的岁月不及万分之一,却似要耗尽一生的思念。
恭邑不知道秦墨裁每天如何度日,只是每日琴曲相伴,坚持为他写信,作词谱曲,将相思尽付其中。日复一日,她与琴曲相伴的每一个时辰,每一个日夜,都在她自己臆想的有他的世界里。
禁闭解除的那天,宦官在门口侯着,九儿和周未雨都在催她,恭邑慢条斯理的一遍一遍的整理着手中的诗稿曲谱,满脸笑意,“不急,我在等驸马来接我。”
时辰一点一点的耗尽,始终不见秦墨裁的身影,恭邑眉头微蹙,“罢了!”她起身,抱紧手中的檀木盒,“我们自己回去吧!”
面上虽然不悦,心里却抑制不住即将与他见面的开心。
宦官将她们送到秦府门口,府门紧闭,无一人来迎。
一群人围在秦府周围,议论纷纷。
“造孽啊!”
“是呀,这相国夫人怎么如此想不开!”
询问之下才知,相国夫人在恭邑回府的前一夜,一把火烧了鸳栖小苑,连带着苑里的一切一块化为灰烬了。
恭邑震惊了,她难以相信,相国夫人竟如此决绝!她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带走了她所有的一切,包括燕祈!
恭邑不顾一切的想要推门而入,宦官死死的拽住她,“禁地失火,死有余辜!公主,使不得!不吉利!”
周未雨也拦在她身前,“如今秦府一片混乱,相国夫人此举,少不得被所有人解读为是在以死阻止您回府,公主,使不得!”
恭邑无暇考虑这些,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呕在地上,宦官在一旁惊呼:“公主!”
九儿周未雨赶紧一前以后将她扶住,“妹妹……”
恭邑紧紧的攥住胸口的衣物,领口勒得自己快要喘不过起来,“燕祈……那是他唯一的东西!”
周未雨赶紧握住她的手,生怕她自己把自己勒死。
恭邑缓过气来,艰难前行,固执的想要去推门,“此时我若不在,墨裁如何自处?此情此景,留他一人,如何应对?”
与此同时,就在她的手刚要触及大门的时候,府门开了。
秦墨裁和秦相一身狼狈的走出来,身后是同样一身狼藉,满眼恨意的瞪着恭邑的府中下人。
恭邑莫名周身一寒,她伸手想要靠近秦墨裁,“驸马……”
秦墨裁抬头看着她,眼中有痛苦,有不忍,还夹杂着一丝愤怒,刚伸出手,便被秦相国抢先一步打断。
秦相上前一步将她拦在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众目睽睽之下毅然决然的掀襟在她面前跪下,“皇恩浩荡,圣上赐婚公主,光耀秦府门庭,臣铭感于心,然,自公主入府,拙荆疯魔惨死,府中不睦,上下怨怼!臣惶恐,今日斗胆以下犯上,跪请公主回宫,但求阖府安定,家人平安!”
身后的仆役见主公如此,也跟着下跪。宦官哆哆嗦嗦的退下去,急急忙忙往宫内赶。
恭邑与秦墨裁四目相对,他知道这对她是多大的屈辱,当初,是他求着她嫁给他的!她眼中有愤怒,有痛苦,有隐忍,她虽看不见却也知道他此刻的为难。
众目睽睽之下,秦府所有人都跪了,就只有秦墨裁一个人,固执的站在恭邑面前。
秦相忽然取出一把匕首抵上自己脖子,看着秦墨裁,“你还是不是秦家人?非要我死绝了,你才知道何以为家吗?”
秦墨裁躬身一把抓住秦相脖颈处的刀刃,父子相争,秦墨裁一双手鲜血直流,却死活不松手。恭邑握紧拳头,咬紧牙关,被迫松口。“你我半生都在抗争,与生命中的所有不如意抗争,我不信,我和你这一世只能如此!”
“我只在乎,驸马,我这一走,何时能归?”
秦墨裁松手,“卿卿,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在你身边保护你,不知道什么时候笼罩在秦府阖家上下的阴霾能退去,府中人人都惧怕你,就连父亲也忌惮你,我若没能力替你扫除一切障碍,你在这个家里,就永远不会拥有真正的快乐!卿卿,是我对不起你,你是九天翱翔的凤,是我将你拖入了泥潭……”
他用满是鲜血的双手紧紧的握住恭邑的手,“别放弃我,好吗?”
恭邑一点一点的剥开他满是粘稠的手,心疼的无以复加,“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