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携》Godot

4、哪条校规说不许收小弟了？

　　等到李默睡醒爬起来，班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有些在看书，有些在睡午觉。李长安这个大学霸这会倒是没用功，摘了眼镜趴在桌上休息，眉头稍微拧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趴的不舒服。
　　这人平时不怎么跟人聊天，课余时间不是看书就是做题，有人找他就不紧不慢的推推眼镜，遇到什么事儿也只皱皱眉，一瞬就松开，永远是一副冷静端庄的模样，笑都到不了眼底，换身西装就能去演TVB律师剧了。
　　现在他闭着眼睛，额前有几根碎头发，嘴巴不像惯常那样抿成一条线，五官也放松下来。多少是年纪使然，脸上带了点稚气。
　　明明是个没成年的小孩儿，干嘛非要拧巴着装大人呢…
　　李默盯着他的脸看，发现李长安左眼下有个疤。这疤不小，从眼角斜到颧骨上方，平时被眼镜框挡着看不见，摘了眼镜就显得格外清晰，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再深点可就戳进眼睛里去了。
　　看了一会，李长安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缓缓睁开眼睛，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下。
　　哟，这人还是正儿八经的双眼皮。
　　李默自己是单眼皮，但眼睛不小，眼尾细长，以前有女生说他是桃花眼；李长安的眼睛跟他的差不多大，不过长得稍圆一点，一睁眼显得年纪更小了。
　　“看我干嘛？”李长安起身，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逼着自己清醒：“老师说你的教材大概下午能到，晚自习之前我带你去拿。”
　　“哦。”李默其实对教材不是很感兴趣。
　　李长安拿了眼镜，用眼镜布擦擦才戴上：“下午政治课，今天要讲生产和消费，这块挺重要的，你认真听一听。”
　　…这人还是睡着比较顺眼。
　　张一帆也回来了，本来在看书，听到李长安说话就转过头来，对着李默一脸兴奋：“默哥你醒啦？我给你买了瓶酸奶，这个味儿是新出的还挺好喝的…啊对了，等会是政治课，你没有书吧？我把我的书给你呗？笔记我都写了，我是政治课代表，笔记特别全！”
　　李默有点无语，他特别不会跟热情的人相处，尤其这个人还是话痨。
　　李长安有点惊讶，看了张一帆一眼，又看了李默一眼：“一帆，他跟我看一本书就行了，晚上我就带他去拿书了。”
　　“啊…”张一帆好像有点失望，但是马上又欢快起来：“那默哥你就跟班长看一本，等晚上你拿了书我把笔记给你，全科的我都有！要不我直接帮你写书上吧？我看你没有笔记本…”
　　“一帆，快上课了，这事等下课再说吧？”
　　李长安越来越惊讶，眉毛挑的老高，但还是打断了张一帆，显然他也很清楚这个话痨的威力。
　　张一帆迅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转回来了：“没事，老师还没来。默哥我跟你说，现在是一轮复习，基本都是从头开始讲的，老师讲的都挺细的，你要是…”
　　“张一帆，”李默吃不消，也想赶快把人摁回去：“谢谢，我不用。”
　　说完老师就进来了，张一帆想了想，说了句：“那行，默哥等下课我再跟你说啊！”
　　李默松了一口气，看了李长安一眼，对方也没说话，把书推过来就叫起立了。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期待上课…
　　下课铃一响李默就跑出去了，张一帆收拾完书本一回头，发现他默哥已然消失，一脸好失落的样子。
　　李长安看他的反应觉得不可思议。同学两年多，张一帆跟他关系不错，性格他也清楚，话虽然多，但绝对不是没事瞎热情的那种人。怎么一个中午过去，他就跟李默成兄弟了？
　　“一帆，你怎么突然对李默这么热情？”李长安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下。毕竟跟张一帆交情不错，老师又把李默放在他旁边，他多少也得关心一下。
　　“啊…就是…”张一帆刚想宣传一下李默的英勇事迹，突然想起对方中午的警告，马上又摇摇头：“没事儿，没啥事儿，就是关心一下新同学呗…怎么了？”
　　关心新同学？李长安低头想了想，对象是别人他信，对象是李默…想起那人上课时一脸恹恹的样子，他觉得张一帆这话没有半点可信度。
　　“没怎么，看你上午还没这样呢。”
　　张一帆笑了：“班长你放心，真没事。我就是觉得李默帅，以后他就是我大哥了！”
　　又送书又买酸奶，还要给人记笔记，认人当大哥…李默该不会带着张一帆搞学校里拉帮结派那一套吧？
　　想到这，李长安眉头又拧起来了。

　　整个下午李默都踩着第一遍下课铃出去，等到最后一遍上课铃才回来，张一帆想跟他说话也没什么机会，小卷毛失望的都快塌下去了。
　　李默倒是神清气爽，课间出去找地方抽根烟能清醒不少，上课李长安也不怎么敲他桌子，他感觉这个下午格外舒心。
　　李长安知道李默抽烟，每次大课间李默从外面回来，身上总带着点烟味。不过他虽然心里不喜欢，面上却什么也没说，学校里也不是没有抽烟的，他犯不上因为这事跟李默起矛盾。
　　老师只让他看着点李默学习，别的他一概不管。
　　下午最后一节下课后，张一帆问李默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被他拒绝了。他没什么胃口，以前都是大量训练过后才想得起吃饭，现在这样窝在教室里一坐一整天，闷都闷死了，哪还想吃东西。
　　李长安也没去吃饭。教室里人走的差不多之后，他才把书合上，站起来对李默开口：“走吧，我带你去教务处拿书。”
　　还有这茬…李默叹口气，站起来跟李长安往教务处去。
　　教务处没人，老师们也都去吃饭了。李长安熟门熟路的进去开灯，在角落的一摞书里挑挑拣拣，一本一本拿出来放在一边，摞了半人多高才停。
　　“这些就是全部的教材，还有几本学校发的题。”外面已经天黑了，屋子里只开了半边的灯，李长安就站在光影交错的缝隙里：“还有一些练习册，我回去列个单给你，需要自己去书城买。”
　　“啊…”李默的心思没放在书上，靠在门边盯着教务处墙上的钟。
　　“还有笔记，以前的太多了，没必要补。我回去把一轮复习开始的笔记拿给你，你记得尽快补上，不然就落下了…”
　　“不用，书就行。”李默心想，我早就落下了，还差这几本笔记么。
　　李长安看着李默抱膀靠门的样子，憋了一口气在嗓子眼，半晌才呼出来。
　　这人一定要这么…气人吗？
　　拿了一半的书给李默，他自己拿了另外一半。两个人从教务处出来，并肩往教室走，一路也没说什么话。到教室放下书，李长安打算去直接去小超市买个晚饭，问李默去不去。
　　李默不想吃，但是想买瓶酸奶喝，而且他还不知道小超市到底在哪，就跟李长安一起过去了。
　　路上又是全程沉默。李默本来就话少，李长安也不爱主动开口，两个人就各走各的走到小超市，然后分别拿东西结账。
　　“哟，这不李默吗？”
　　李默就一瓶酸奶，拿的快结的也快，这会站在小超市门口台阶上等李长安，陈子豪带着几个人从食堂方向走过来，大老远的冲着他喊话。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陈子豪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拿手里的水瓶对着他：“怎么着？默哥还没断奶呢？”
　　李默面无表情，伸手把水瓶拨到一边：“肚子不疼了？”
　　中午他动手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往陈子豪脸上招呼，拳脚都怼在对方肚子上。
　　陈子豪低头笑了几声，抬头跟他凑得更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中午你跑得快，老子没逮着你。晚上放学大门口等着，别，跑，啊。”
　　说完就进了超市，还撞了李默一下。
　　李长安刚好从小超市出来，看到陈子豪的动作，皱着眉走到李默身边问：“陈子豪？你怎么惹上他了？”
　　“没事。”李默拎着酸奶从台阶一级一级往下走：“想不到你们八中也有傻*逼。”
　　李长安眉头皱的更紧：“李默，现在你也是八中的人。而且我提醒你一下，你来这是学习的，不是来惹事的。”
　　我惹事？
　　李默加快脚步，依然往前走：“我惹没惹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多管闲事。”
　　“你既然已经是我们班的学生了，我作为班长，有义务关心你在校内的情况，督促你遵守校规校纪，更有责任防止你影响其他同学。”李长安跟上他：“之前不知道你什么情况，没想到还挺厉害，一个中午就把张一帆培养成小弟了？”
　　听到这话，李默猛的停下，转过身面无表情盯着李长安：“我怎么影响其他同学了？而且你们哪条校规规定不许收小弟了？”
　　“校规第八节第三条，严禁校内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情节严重者予以开除处分！”李长安迎上他的眼神：“你自己不想好没关系，别搅浑了整个班！”
　　好，很好。
　　李默气的想笑。
　　刚说完都是一个班的，转眼就分了你我，生怕自己带坏了别人，李长安真是个好班长。
　　这人当个班长还真拿鸡毛当令箭了？还口口声声关心同学，张一帆被堵着要钱的时候李长安他人在哪呢？
　　“我不在这呆了，行吧？”
　　说完李默就往校门方向走，李长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
　　“你干嘛去？晚自习还没上，你现在走就是逃课。”
　　李默甩开他的手，打开酸奶猛灌了一大口，然后把瓶子往地上一摔，剩下的半瓶酸奶泼在地上，夜色中格外显眼。
　　他急躁的拿了根烟叼在嘴上，转头不去看李长安。
　　“我不想跟你动手，滚。”

　　晚自习开始之前，李长安就找凌老师说了这件事。
　　他没提陈子豪，只说自己跟李默发生了点口角，李默一生气走了，自己没拦住他。
　　凌老师叹了口气，想了想说李默应该是还不习惯高三的节奏，思维没转过来，告诉他别多想，好好上课，就让他回去了。
　　李长安回到教室，想了一会也觉得，晚上的事是自己太冲动了。明知道李默的情况，干嘛还跟他说那些。
　　之前凌老师说，李默身体不好，从体大退学是因为压力太大生了病，不得已才回来重读高三，让自己多留心他的状态，带着他学一学。
　　其实李长安不是那么口无遮拦的人，今天冲动之下对李默说的话，主要还是因为他主观戴了有色眼镜，虽然在心里跟自己强调说“李默跟其他同学没什么不同”，但他潜意识还是看不惯李默这个人。
　　很多时候他看到李默上课走神的样子，或者闻到对方身上的烟味，心里都会有种没由来的烦躁感——
　　这人占有资源，偏偏脆弱的像个纸人。大学读到一半不想读了，家里还能把他塞进重点中学重点班重来一回；对人爱搭不理，视规矩如无物，见天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好习惯几乎没有，坏毛病一大堆，任性的让人心烦…
　　看着还真不像是身体哪里不好，更像是在外面惹了事才跑回来的。
　　老师要自己留心李默的状态，有必要吗？
　　看到李默不在，张一帆转头问李长安他默哥去干嘛了，李长安听了更烦，只回了句“不知道”，就把自己埋进题海里去了。
　　八中的放学铃准时打响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收拾东西离开，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李长安才合上书走出教学楼。
　　一踏出校门。就看到陈子豪带着几个人堵在校门口，三个穿着校服，剩下的几个黄毛一看就是校外的。他看了他们一眼，觉得这些人八成是在堵李默，可惜李默早就走了。
　　他出来的晚，身后基本上不剩什么人。陈子豪看见李长安走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他：“诶！李长安！”
　　李长安原地转身，没什么表情：“什么事？”
　　“你们班新来那个，李默呢？”
　　陈子豪校服穿的松松垮垮，衣襟敞着，走到李长安面前，嘴里还叼着烟，拿下巴对着他。
　　果然是李默惹出来的事。想到这人李长安就不悦，冷了脸回他：“不知道。”
　　“你是他同桌你不知道他去哪？”陈子豪冲他吹了一口烟：“我下午在你们教室后门看见了，你们俩坐一起，他人呢？”
　　李长安偏了偏头，脸色更不好了：“我说了不知道，他晚自习之前就走了。”
　　“操！”陈子豪听到这话骂了一句，把烟往地上一摔：“没种的东西！惹完老子转身就跑！真ＴＭ怂逼！”
　　虽然李长安对李默的为人处事不敢苟同，但他清楚，李默会逃课是因为跟自己吵架，绝对不会是因为怕陈子豪…
　　于是他想了想，还是开口：“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但如果你再找我们班同学的麻烦，我会告诉老师处理这件事。”
　　“哈！”陈子豪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跟身边几个人一起笑开了：“你们班的人都这么喜欢见义勇为吗？中午是李默，晚上是你，标兵班级啊！”
　　见义勇为？李默？
　　李长安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中午李默干什么了？”
　　陈子豪好像没想到他会问出这句话：“怎么着？你那好兄弟张一帆没告诉你？”
　　想了想他自己又点点头接上：“也是，哥们跟他借点钱花，你说也不是第一回了，给他吓得都快尿裤子了，还得靠李默把他领走，这么丢人的事可不是不好意思说吗！”
　　李长安听了这话一阵错愕。陈子豪这帮人在学校里惹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年级里一直都在传。张一帆脾气软，高二时就被他们盯上过，当时还是他找了老师过去才没出事，可张一帆没说过陈子豪一直盯着他。
　　这帮人干的事，说是借钱，其实就是威胁勒索，当然不可能简简单单就把张一帆放走，李默大概是跟他们动了手，还赢了，所以张一帆才突然对李默那个样子…可是晚上自己问他的时候他怎么不说？
　　做了好事，帮了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同学，因此惹上麻烦，却被误会被质疑，他为什么不说？
　　自己还说他影响其他同学，拉帮结派搅浑了班级，这…
　　李长安想起李默那句“我不想跟你动手”，心里突然就有点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