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携》Godot

3、大学生也得做作业

　　第二天一早，李默6点钟就被老妈拽起来洗漱。他前一天晚上吃完甜点回家已经快十二点了，躺床上又失眠，凌晨3点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早上醒过来困得眼睛生疼，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站在八中大门口，李默看看老妈绝尘而去的车尾气，又看看八中庄严肃穆的教学楼。
　　要了命了…
　　走进教室刚好七点半，早自习铃响了两遍，身边的同学陆陆续续开始背书了。李默的教材要中午才有，这会也没事干，他正想趴下补一觉，右边就推了本英语书过来。
　　说实话，李默喜欢摄影，对好看的东西和人自然也有好感。李长安的手长得真不错，他本来是愿意多看几眼的，但是…
　　这只手每次伸过来，不是让他看书就是让他别睡觉，这谁受得了？
　　李长安把书放在他面前，点了点单词表，然后缩回手深藏功与名，眼神始终专注在自己那本书上。李默闭了闭眼睛，把突如其来的烦躁感压下去，打着呵欠有一下没一下的瞄单词表。
　　英语算是他最好的一科了。他爸爱看美国大片，从小总带他一起看；后来他自学Photoshop的时候就看原版的教学视频，磕磕绊绊的自己拿词典翻译；再后来高考前夕，老妈给他请的英语老师是个外教，全英语对话，所以他语感相当好，口语也不错，就是词汇量少的可怜，补习班的小学生大概都比他强。
　　单词表还算勉强能看看，他一手支在桌上，耷拉着眼皮也不正经看，就是在一行行的单词里找他认识的，找着一个就在纸上画一道，写“正”字记数。
　　写到第六个的时候，李长安把书一合，突然站起来了。
　　下课了？
　　李默左右看了一圈，发现还有几个人也站起来了。他有点疑惑：没打铃啊？
　　李长安走到教室最左排，一桌一桌过去不知道收了什么东西，另外几个人也是这样。李默只当他们有什么活动，看了几眼就不看了，低头继续找他的单词。
　　第七个“正”刚落笔，李长安站在李默旁边。
　　“李默，交作业了，地理和历史。”
　　？？？
　　李默抬头看他，一脸问号。他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个人，包括前桌的那个小卷毛，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摞练习册，眼巴巴的看着他，好像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打量他的理由。
　　“昨天我给你的作业，每天早上分科交，课代表会在早自习收。”
　　啊…好像昨天李长安是给了他几张复印的卷子来着，但是他吃完黑森林就给忘了。
　　“我忘了。”李默从书包里把卷子拽出来，几张卷子被挤得皱皱巴巴梅干菜一样。
　　李长安好像不是很惊讶，回头告诉另外几个人先往后收，他自己依然站在李默面前：“昨天我提醒过你的，要做作业。”
　　“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下课铃刚好打响，李默伸了伸腰站起来，又打了个呵欠，把没做的空白卷子往李长安手里一放：“你跟老师直说就行。”
　　他打算出去透口气。
　　“等会儿。”李长安把李默的卷子放桌上，又把一摞收好的练习册递给旁边的小卷毛：“帮我把后面的收一下，一起送办公室去，谢谢。”
　　然后他转头看李默：“你今天趁下课把作业做了吧，基本都是选择题，很快的，老师批完明天就要讲了。”
　　？？？
　　李默有点懵：“不是…我没做，你直接跟老师说就行了。”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我没这个习惯，以前也这样。”
　　这态度算是很好了吧？
　　他闪过李长安，准备出去，没想到李长安回身抓住他的手臂：“我知道你以前是大学生，没有作业很正常。但是现在你已经回到高三了…”
　　李默回过头，低头看他抓着自己的手。
　　“既然在这了，就算你是大学生，也得做作业。”

　　中午李默没出去吃午饭，早上的恶心劲还没过，他坐在教室把早上塞包里的酸奶喝了。
　　早自习那一出以他退步而告终。他到八中来上学，虽然压根没把自己当高中生，但也确实不想惹什么事。李长安非要他做作业，他也懒得再争，坐下唰唰唰ABCD乱写一通，十分钟不到就把选择题都填了，大题一笔没动。
　　李长安也没说什么，收了他的卷子就走了。
　　但他确实被这事所影响，一上午气都不太顺。
　　来之前他以为，所谓的复读不过就是像以前一样，在学校混个几个月，高考之前找家教一对一补课，然后随便参加下高考走个过场就完了。
　　他对于念哪所大学没想法，来八中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让他妈放心。
　　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的气氛跟以前在五中太不一样了。冲刺班的进度要快一些，一轮复习走了一半，从早到晚都是大课，六门主科轮着来，连自习课都要上满上好，一点空隙都不留。
　　凌老师让李长安看着他学习，那多半也是他老妈的意思。上课的时候他听不进去，一走神李长安就敲他桌子，让他听课；下课了他想找地方抽根烟，刚点上就被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教导主任抓住一顿呲儿，还给拉到办公室记了个过。
　　合着这次老妈是来真的，比两年前他第一次念高三的时候还真。
　　李长安的桌子上整整齐齐放了一摞书，李默越看越心烦，干脆眼不见为净去操场上透气，顺便抽根烟过个瘾。
　　八中的操场不小，左边是田径场右边是足球场，靠教学楼是做课间操的大片水泥场地，边上还有一溜儿运动器材和篮球架，单杠双杠划船器什么的，比公园里的还全。
　　李默在漫步机上悠了几分钟，又在单杠上做了几个引体向上，觉得心情好了一点，于是就顺着足球场边上瞎溜达，边走边点了烟，心里那点气终于顺着烟雾一起喷出去了。
　　当年他学体育，其实就是因为体育生不用坐在教室里闷着。
　　他不喜欢跟三四十人一起挤在教室里，小课桌好像能连他的思绪都框住，不同的人身上的味道、乱七八糟说这说那的声音都会让他觉得烦，远不如在操场上练到一身臭汗再去洗个澡来的痛快。
　　他喜欢自由，喜欢无拘无束，身体和思维都不要任何限制，旁边的环境越旷越好，脑子里想的越少越好。
　　大半个场地走过去，边上靠着一片小树林，树林那边好像是学生宿舍。李默本来打算绕着足球场走一圈就回去补觉，谁想到刚路过小树林就听见里面有动静，细细簌簌的夹杂着人声。
　　他往里看了一眼，就看见三个男生凶神恶煞的，面对着他的方向，半包围着另一个男生；被围住的男生背对着李默，看不见脸，但那惨兮兮的背影有点眼熟。
　　重点中学也有这种事儿啊…
　　李默本来不打算管，可转身准备走的一瞬间突然想起，那个被围住的人不就是他前桌的小卷毛吗？这两天上课他一半都是靠盯着这卷毛的后脑勺，数他的自来卷打发时间的。
　　当然，另一半也不是听课，而是观察前桌另一个男生脑后的旋。
　　看在这个后脑勺的份儿上…唉，李默心里叹口气，烟也没扔，就这么叼着走过去了。
　　“干嘛呢？”
　　那三个堵人的没注意到李默，跟小卷毛一起被吓得一激灵，估计以为是老师过来了。抬眼看到李默的样子，也觉得他不像老师，马上又放松下来。
　　倒是小卷毛看到李默很惊讶，颤颤悠悠的开口：“…李默？你怎么…”
　　我怎么？大中午不吃饭，跑到这来管闲事儿？
　　可不么，我自己都觉得纯属闲的！
　　“这人谁啊？”三人中为首的板寸头冲李默抬了抬下巴问卷毛：“你朋友啊？”
　　“…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
　　狼奔头听了这话，跟左右两个小弟对视了一眼，笑了。
　　“哟，这就是那个从体大退学回来的哥们啊…诶哥们，抽的什么烟？来一根儿呗？”
　　李默最烦这种到处装熟的小痞子。他虽然不爱学习，但从没在学校里耍过痞，从五中到体大，他向来都是遵纪守法安分守己，该训练训练，该上课上课，只要没人主动惹他，他绝对不去惹别人。
　　现在看见这仨人痞里痞气的样，李默一下子就想起之前害他被开除那个智障，刚好转的心情瞬间没了。
　　他没接话，直直的穿过小树林走进去。为了方便他没走林子里铺的石板路，而是踩着落叶顶着树枝直线过去的，深秋的落叶干燥，踩上去嘎吱嘎吱响，中午的操场上又静，这片没什么人来，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
　　李默身高有1米8左右，头发是早前烫的纹理，早上来不及打理，整个都背到脑后；他没有校服，穿了件呢子大衣，单手插兜一步步走得慢；身后是被挡住的阳光，中午日头大，有几缕从他身边散出来，逆光看过去倒真有几分港片的意思，反正是比狼奔头三个人更像搞校园霸凌的。
　　走到卷毛身边时烟已经燃尽了。李默把烟屁股踩进落叶里捻了两下，抬头问卷毛：“你跟他们在这干嘛啊？挨欺负？”
　　卷毛也不知道是被狼奔头吓得还是被李默惊得，张口说了个“我…”就没下文了。
　　狼奔头眼看着李默走过来，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想起自己人多不该怕，又挺身瞪了他一眼：“你谁啊？管的挺宽啊？”
　　“问你话呢，在这干嘛？”
　　李默好像没听见狼奔头说话一样，还是看着卷毛，眉头都皱在一起。
　　“他们跟我…借钱…”
　　借钱？是要钱吧！
　　这架势借钱，摆明了有借无还。
　　要不怎么说“水至清则无鱼”呢？这世界上没有绝对干净的地方，傻*逼可不会因为身边聪明人多就变聪明，这种事儿以前在五中常见，没想到八中也不少。
　　“你TM听没听见我说话？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赶紧滚蛋！你信不信我…”
　　“给你两个选择，”李默不耐烦跟狼奔头扯皮，直接打断他的话：“第一，直接让他走，以后也别找他麻烦；第二…”
　　眼神扫了仨人一圈，李默撇撇嘴，把大衣脱了扔在一边。
　　“第二，我陪你们唠唠，然后让他走，以后直接消失。”
　　狼奔头愣了一下，然后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这俩有区别吗？大学生？”
　　听到“大学生”这三个字，李默一上午的不顺心去而复返，而且愈演愈烈。上午李长安说出这仨字的时候，他觉得烦，但只是因为烦自己当初一时冲动惹一身骚。对方为了他好，催他写作业，也不是什么坏人，没必要生那个气。
　　但眼前这人不一样，语气听着就欠揍，摆明了是不知道在哪听说几句自己的事儿就拿出来乱嚼，往人心窝子里插刀呢。
　　李默心想：你要是李冉，说也就说了，那是我姐。问题是你TM是她吗？
　　给脸不要脸的人到处都能遇见，人生真是充满了惊喜。
　　“区别就是你们用不用挨顿揍。”他稍微转了转手腕，把卷毛往身后一推：“但是我现在决定，不用你选了。”
　　“我帮你，选第二。”

　　“诶李默…不对，默哥！你太帅了！就你刚才那一下！一下就把陈子豪打趴下了！太厉害了！”
　　李默一边抖落衣服上的树叶一边跟卷毛往回走，心想刚才真是光顾着装X，呢子大衣往地上一甩，帅是帅了，这一身灰是真难弄。
　　卷毛在他旁边跟个小姑娘一样喋喋不休的吹彩虹屁，当下就改口叫默哥，高兴的就跟捡了五百万似的。
　　这孩子以前得是受过多少欺负啊…
　　“陈子豪？就那带头的？”李默看衣服拍不干净了，干脆也不弄了，往身上一披，回头看了一眼小树林的方向。
　　怪不得这么烦人呢，原来跟脑震荡那智障一个姓。
　　陈子豪那人看着又高又壮，动起手来比那个脑震荡还废物，跟李默这种高强度训练下来的前体育生不是一个等级，仨人一起上愣是没挨着他的边，没有五分钟就都躺下了。
　　“对啊，你是不知道，陈子豪是理科B班的，在学校里是有名的霸王，他爸是教育局当官的，老师也不怎么管他。今天真是多亏你了，平时他就总…”
　　“行了，我对他没兴趣。”李默打断卷毛的话：“对了，你叫什么啊？”
　　卷毛愣了一下，随即恢复成欢快的小蝴蝶：“我叫张一帆！一是一二三的一，帆是帆船的帆！我妈说当初给我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她跟我爸想让我像帆船一样，在海上…”
　　？？？
　　我就随口一问，谁想知道你爸妈因为什么给你起的名啊？
　　眼看着要进教学楼，李默赶紧再次截住张一帆得话头：“张一帆，你要没吃饭就去吃，我要回去补个觉。”
　　说完又补了一句：“这事儿谁也别说，要不你就跟那仨一个下场知道吗？”
　　张一帆点头如捣蒜：“放心吧默哥！我绝对不说！低调！对了默哥，你中午吃饭了吗？现在去食堂来不及了，我打算去小超市买个面包啥的，你要吗？我跟你说小超市的热狗面包特别好吃，而且…”
　　“停！”李默一个头两个大：“我不要，你赶紧走，我困。”
　　说完他就往教室方向走，脚下生风头也不回。
　　这人怎么这么能说？早知道就不应该管他！
　　“啊！好！默哥你好好睡！谢谢你啊默哥！”
　　身后张一帆还扯着嗓子冲李默的背影道谢，李默的脚步又加快了一些。
　　得，救了个话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