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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月圆(结局) ...

  •   半年后司马裕病重,太子司马弦摄政监国,征召温大将军入朝,温大将军固辞不受,次年二月带兵入京,朝廷震动。

      京中传出流言,说温元欲废皇帝自立,一时间人心惶惶。

      温大将军拜祭皇陵而回,只在建康待了十四天,旧疾复发返回荆州。随即召唤诸人嘱托后事,说起旧日金戈,气势飞动,转谈朝政衰微,久久失言。

      司马弦说的没错,温公确有废帝自立之心,只可惜天不从人愿,英雄迟暮方知万事休矣,人命终熬不过天命。

      同年三月,温大将军病逝,丧礼依照亲王之例,朝廷另赐九旒鸾辂等物。温大将军病逝后,荆州军政皆交付二弟温涛管辖。

      我和斐韶返回京口等待朝廷任命。五月朝廷下旨,我任职淮南太守,斐韶任职司徒左长史,天南地北,五年多来,两人又各自分开。

      太守任上事务并不轻松,日日不得闲,偶尔夜来贪杯喝口小酒,也不得尽兴。第二年中秋,司马弦来找我喝酒,从早喝到晚,两人醉的一塌糊涂。

      虞倩升官赴任,经过淮南,劝我放下司马弦,尽早关心终身大事。

      上门说亲的人确不在少数,可我终归是个断袖,不能为着个人体面,葬送人家姑娘的幸福,便每每找借口推脱。叹息寂寞之时,常往风月场中流连,可越流连越孤独,再欢欣的笑脸也都是做给人看的,笑的人不舒服,看的人也不舒服。

      又是一年春处好,可叹淮南起纷争。

      朝廷派我到此处,本不是让我享清福的,北面战火一起,只得派兵迎敌,战争断续半年,转眼又是仲秋。

      那是淮南任上的第三年,我上阵迎敌,正在紧要关口,建康传来消息,司徒左长史斐韶病危。战争期间不得擅离职守,待返回京口时,他的棺椁早已入葬。

      土丘如山,秋叶如血,寒风似冰。

      记得十七岁那年,云绵庵春来飞花,冬来飘雪,岁月如斯悠闲。夜来吹笛,临风竹下,琴声相合,奏的却是金戈铁马之音。

      誓言犹在耳,斯人却夭亡。

      瞧着瞧着,胸口一疼,竟蓦然吐出一口血来。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过京口,每年斐英写信来请,我都借故推托,直到义父病危,方才回去看望。

      京口之景,美而甚佳,只是处处都有旧影,再也不敢看,不敢碰,想也不敢想。

      斐英不明白,很多人也不明白,只有我知道,那人之于我,究竟有多重要。

      那年冬日初醉,他为我弹奏一夜长琴,十指血流不止。我醉了一夜,喊了一夜某人的名字。他以为我爱的是别人,我便叫他误以为了许多年。

      斐韶不爱周闵言,一生未和她同房而寝。周闵言也知道,但她甘之如饴。他们的婚姻是交易,两人无心,才能如此不露破绽。

      你送鱼,我缝衣,瞒过诸人,却瞒不过我。

      周闵言心之所属我不知,但斐韶心之所向我明白,哪怕他从不曾将其诉诸于口,就像我一样。

      司马弦告诉我,山有木兮那夜,赶在他前来的另有其人,其实不用说我也知道,并肩携手多年,彼此熟悉,谁又骗得了谁,装聋作哑罢了。

      我喜欢过司马弦,但喜欢的干净利落,快刀斩乱麻,说放下便放下了。

      他是碎镜,我亦残缺,连自己都补不了,如何圆满的了他。

      终其一生,最懂我的另有其人,我牵念的也另有其人。

      真正的喜欢是不伤害,直到伤害了司马弦我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七岁时做乞丐的自己,和他站在一起都觉得是玷污他。对他的喜欢藏在心中,变成恩情,友情,亲情,却骗自己永远变不成爱情。

      我喜欢斐疏结,喜欢了许多年,自七岁那年起,就想永远陪在他身边。可后来才知道,想要和他在一起,就永远不能叫人知道自己喜欢他。

      正如当日和司马弦,好一场喧嚣的喜欢,恨不得人尽皆知,最后却是石子敲湖面,涟漪褪去,石子湮沉湖底。

      多年前我刚入斐府,按着年纪要叫他大哥,可是我不愿开口,就算叫我小哑巴,我也不在乎。

      傩戏之夜第一次出声,喊得不是大哥,而是他的姓名。

      对我而言,他只是斐韶,斐疏结。靠近他一步,便要耗费我的所有的力气,而这一生称呼和姓名的差别,便是让我理所当然靠近他的第一步。

      我为谋士多年,常为人开忧解难,不说药到病除,也不愧于算无遗策。只是常给人开方抓药,却忘了给自己求医治病,自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欲谋天下,却从未谋过自己。

      记得那夜武侯祠,他问我日后归隐想做什么,我没有说话,其实我多想告诉他,若有一日江山定 ,大业平,我想和他在一起。

      我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却先我一步而去。

      第七年司马弦如约而来,湖边喝酒,从早喝到晚,一直喝到天上中天,月落银湖。

      是夜月色极美,叫我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时我在云绵庵读书,斐韶提着酒来找我,两人爬上屋顶对月喝酒,他问我近日在读什么,我说在读南华经。

      他说南华经中有一句写的甚好,我便问他是哪一句。

      后来经历了许多事,年少时光越来越远,说过的话很多都忘了,只有那句,永远记得清楚。

      我渴望和他长久如此良宵,却又不停追问他到底是哪句?

      月下初弦,白雾荧光,他就那样瞧着月亮,喝着酒,声音悠然荡开,对我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眼前之人也如他一样,喝着酒,说着话,却是数年如一日的告别:“明年月色想必比今夜更美,朕明年再来看。”

      他并未等我回应,踉跄起身欲走,和以前不同的是,我和他一起离开,他瞧我,神色微动。

      我道:“如此看下去,一年一年,月亮还是当初的月亮,我们却越来越不是当初的自己。既然月色甚美,不如夜夜来看,如何?”

      他似是不敢相信:“阿令……”

      我握起他的手,将手放入他的手心:“端绮,我们重新在一起。”

      岁月似水,如江河行,永不复返,这便是人生,可以回忆,但始终向前。我终于从懵懂,知它短暂,再也不敢不珍惜。

      他笑着点头,终于将我拥入怀中:“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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