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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攻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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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养好后,车寅请我吃酒,说有要事相商,但没想到温琏也在。
酒宴设在海棠榭,刚一走近,就看见温琏正被三两个漂亮小娘子包围着,车寅一个劲的斟酒说笑,脸红的跟个大红枣似的,场面那叫一个欢乐。
我快步走上前笑道:“见过温小将军,见过车府椽。两位真是好不快意啊。”
温琏脸色不好,只是耐于什么不愿言发罢了,一看到我来就立马挥开了身旁的小娘子,对车寅道:“府椽有话请直说,不必弄这些没用的。”
车寅陪笑道:“今日属下是想给两位赔罪罢了。”
温琏一脸正气道:“不用赔罪。父亲既已同意了你的计谋,便是中意你的考量。军队开拔都安,倘若攻城得胜,斩了李恪人头,这仗也嬴的更有气魄。府椽如此滔天功劳,何必向我赔罪。我还有事,先行告辞。”说着,连车寅敬了半日的酒也没喝,转身就走。
车寅立时表情有些尴尬。
我拉住温琏,替他端过酒杯:“这酒我代温小将军喝了。”仰头一饮而尽。
车寅提着酒壶看我,嘴角慢慢的咧开。
我道:“明日发兵,这杯酒就当是我提前给车府椽庆功。你也知道,温小将军每晚读书醉不得,大将军又严禁战时作乐。”说着,扫了眼周围花花绿绿的莺儿鸟儿们。
车寅马上会意,就坡下驴,连忙将娘子们散了,邀我们入座,咧着嘴道:“多亏褚参军提醒。成川佳丽众多,美酒无数,徜徉其间,当真是有些乐不可支了。”
我替他斟满酒,笑道:“车府椽这话当真是说到在下心坎里了。且不说蜀中美食,热辣鲜活。单说这女子,江南女子似茶,胜在气韵,茶香缭绕,初尝苦涩,入口回甘。蜀中女子如水,胜在温柔,贵在波澜,一起一伏,皆是风情。”
车寅用看同道中人的眼神看我:“都说褚参军善于识鉴人品。方才这几句话,真是字字落在了正理上。”
我乐呵呵地笑道:“翻嘴皮子罢了,都是花拳绣腿。车府椽在兵法上的成就,却是在下难以项背的。就拿这次出兵都安来说,不知车府椽准备了什么战术?”
温琏一记眼风扫过去,车寅脸色微变,左拉右扯了两句,却是含糊过去,堆笑说:“此乃密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温琏似乎还是不打算放过他,被我暗自止住了。
流水的席面吃了两次,我和温琏谢过告辞。回去经过小花园,蚊子一直咬我,我刚就着胳膊拍死一只,温琏突然转过身子,我脚下一个急停,差点两人怼在一起。
我连忙退了两步道:“温小将军何事?”
温琏道:“我要去都安。”
我回味着酒香,慢悠悠道:“去都安做什么?”
温琏不答,反道:“时君大病一场,不似当日温琏初见模样。”
他突然喊我的字,到让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楞了楞,随即笑了:“温小将军这话可就错了,褚令还是褚令。”
温琏蹙起眉头,月下容颜如玉。
不知怎么,我蓦然想起了那年初见他的场景。当时他年方十五,陪着温大将军见客,一袭白袍站在院里青柳下,当真一位翩翩儿郎。
我从义父身后上前同他见礼,四目相对间,成就了至今多年的缘分。
“在下温琏,字子玉。”
“在下褚令,字时君。”
算到如今,时君二字多久不曾被他叫起了。每次见我便是褚参军,褚参军,当真是少了几番亲和意味。
他此时这两字倒把我拉回初遇场景,心下顿时柔软了许多。
夜风吹过玉兰花顶,每一阵风都像在轻吟我的名字。
我陶醉了。
温琏突然板起脸:“那你可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温小将军说实话有些煞风景,我摸摸鼻子道:“自然知道。”
温琏扭头就走:“我无能,无法劝父亲回心转意。明日我便随他一起去,破城也罢,失败也罢,终归我得去。”他在夜风里停下脚步,衣袂翻飞,“褚参军善识鉴人品,我若回不来,日后写书,多说我点好的。”
再一望,人已消失在夜色蒙蒙里。
第二日,斐韶过来说话:“温大将军和车府椽已经出了青白门,沿着山路往都安去了,不到一日便可军临城下。”
“温大将军如何?”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车府椽如何?”
“意气风发,洋洋自得。”
“温小将军如何?”
“锁了。”
没错,是我叫人锁的。
别人送死可以,温琏不行,他想去可以,我不同意。
斐韶抿唇一笑:“你就不怕他出来揍你。”
我当然揍不过他,能揍的过,我也不至于把他锁了。关键是这孩子它不听啊,犟的跟只牛似的。我能怎么办?
那日也是,不给车寅脸面,往深了想就是不给温大将军脸面。父子双将,关键时候起内讧,消息要被传出去,不知紊乱多少军心。有其父必有其子,像他父亲,硬、板、直,但没他父亲沉稳,到底还是年轻些。
我鼻子里哼气:“那得他出的来才行。”
“不好了,不好了,褚参军。温小将军逃走了。”
这话还没暖热呢,第三日我刚出门,一个将士就在门口大喊,后面还跟着几句更寒心的:“温小将军直接把门踹碎走的,我们不敢拦,拦也拦不住。温小将军抢了马就直奔出了宫,临走前还给您留了句话。”
我看着远方晨光微熹的天际:“什么话?如实转达。”
将士搓了搓手,梗着脖子喊道:“告诉褚令,待我砍了李恪狗头,就回来砍他的。”
没想到我手下的人还挺有表演天赋,不去唱戏倒可惜了。在这绘声绘色的描述里,我仿佛看见温琏双眼通红,一左一右,左边写着褚,右边写着令,烧的可不就是我嘛。
接下来三日,日日都有烦事来扰。
“回参军,成京内乱,有流民扛着锄头攻入府衙造反。现已镇压,请问锄头该怎么处置?”
“回参军,一个成京小娘子闹到府衙门口,说看上了王览将军,要您当媒人。”
“回参军,成京到都安的山路有山匪出没,放火烧林,截断我军退路。放火的人已被擒住了。”
我吩咐王将军守城,对其余诸将道:“立即整队,赶赴都安,刻不容缓。”
一千人马缓装急行,不到半日即到了都安城下。眼前一片火海,腥臭难闻,四千人马全军殆尽。我看见火光城头,一面白棋缓缓升起。
温大将军安然端坐马上,车寅神色惨白,跪坐在前。
一礼官捧着降书颤颤巍巍的走到马前:“伪长乐六年四月一十三日,都安李恪叩头死罪。”
远离火海尸体处,一人端坐马上,映着四沉的夕阳,一袭银甲,熠熠生光,枪头染血,红缨翻飞。
这场胜利来得快,比我预算中的早了几日。
温大将军率先入城,率领大军进驻都安,我带来的援兵负责清扫战场,收集粮草和善后工作。眼看都安城的模样,应该暂时没烧起来。
之后琐事太多,再次见到温琏的时候,已经是七天后的议事会。温大将军上座,温琏和斐韶各坐下首,我行了一礼,也连忙入座,屁股刚一坐稳,温大将军就开口了。
讨论的内容不过三项:第一、李氏宗族该如何处置;第二、成川天下该如何处置;第三、车寅该如何处置。
第一项看似紧要,说开了也是小事。李恪诸人杀不得,一杀成川就会大乱,如今的现状是经不起折腾了。
斐韶道:“当日大将军出兵,本就没向朝堂禀报,提的又是速战速决的法子,自从四月从武陵出发到今日,已经三月有余,后方粮草供应不足,幸在成川地富国丰,靠着那些成京富户,还能勉强再撑一月。若是妄杀李恪宗亲,让百姓以为我朝效法屠城故事,局势必将彻底失控。”
我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第一项说开了,第二项也就好办了。
斐韶道:“成川地势颇佳,物产丰美,他日并入我朝版图,可供后勤粮草之所。只需要在军中挑选管理良将,再从成川旧臣里找几个安分守己的,实行温和政策,不消两三年,人心自然归服。”
再三议论,最后拟定了人选名单。我推选了王览。
温大将军再开口,问的却是我:“这次揪出叛徒车寅,褚参军功不可没。如今你且说说,该如何处置他?”
温大将军盯着我,温琏盯着我,斐韶也盯着我。我能如何说,又当如何说,左不过是顺着温大将军的心里话说了。
这谋士谋士,除了谋事,偶尔也得当主子的挡箭牌,好事替他留着,坏事替他扛了,这也是本分。
只是这几双眼睛盯着我,倒叫我有些心慌,似乎做了错事的不是车寅,而是我。
我挤出一抹微笑,却又被温琏一记冷眼给冻了回去,这提着嘴角不是,收了嘴角也不是,我只能僵脸道:“回禀大将军……”
“慢着。”说这话的是温琏,难不成他突然想起报仇,要割我的脑袋不成。不会不会,他老子还在上面坐着呢,他暂时不敢放肆。
温大将军怒道:“住嘴,孽子。”
温琏神色严肃道:“父亲,我有话想问褚参军,还请莫要阻拦。这话不止是我,斐长史也好奇。”
我赔笑道:“温小将军想知道什么?”
温琏目光犀利的瞧着我:“车寅反叛一事的来龙去脉,以及褚参军欺瞒我的前始后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