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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三.修罗道(下) ...

  •   怒罗回到军营立即被瞳王子召见。进得营帐,瞳王子高坐在大椅中神色冷冽,瞪视怒罗片刻森然开口:“你去了哪里?”
      “回王子殿下,我跟踪夜太子出了军营。本想伺机刺杀他,不过未找到下手得机会。”怒罗垂首答复,说的是早预备好得说辞。
      瞳王子眯起眼睛斜瞄着他,冷冷问道:“伺机刺杀他?还是伺机逃走?”
      怒罗神色不动,昂首道:“在下信守约定,应承殿下的事绝不会食言;只是,还盼殿下也能言而有信。”
      “你还敢怀疑我?”瞳王子手扶着下巴嗤然而笑,“堂堂王子难道还能哄骗你?”
      “不敢怀疑。只是虽蒙王子殿下告知真罗的情况,但未曾亲眼见到,总是于心不安。”
      “呵,呵呵!”瞳王子冷笑两声,咬着牙问道,“未见到活的真罗,你便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是不是?”
      “在下不敢。”
      “好,我就让你见真罗。”瞳王子冷哼一声离了座椅,“跟我来。”

      怒罗原以为真罗回和囚犯,俘虏等关押在一起,因此当瞳王子领他停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小帐篷前时,确是短暂地迷惑了一下。
      “他就在里面。”瞳王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怒罗抿了抿嘴唇略一沉吟,伸手撩开门帘弯腰迈入。帐中幽暗,飘着淡淡的药气,几件泥炉陶碗等器具散放在地上;里面并排放着两张短床,靠外的一张被褥凌乱,堆着许多瓶瓶罐罐并几本书籍,里侧那张稍整齐些,有人躺在上面一动不动。
      “真罗!”怒罗两大步跨过去,急切扑上前看视。床上那人面色憔悴,双目紧闭,对呼唤声毫无反应。怒罗心疼地抚上真罗消瘦了许多的面颊,连唤了几声却不见他醒来,回头叫道:“医生呢?怎么他这样也无人过问?”
      “小题大做!我说过保住他性命便不会有问题。”瞳王子踱进来,厌恶地皱了皱眉说道,“只是用了些安神的药物,叫他睡着罢了。”
      怒罗仍不放心,又上下查看一番,见他确实呼吸匀净,脉搏平稳才罢休。薄被下真罗的身上只穿着里裤,肩上的箭伤,胸腹间的刀伤都结了厚厚的痂,各处细小的伤痕已消失殆尽。
      “多谢王子殿下救真罗性命。”慢慢将薄被盖好,怒罗轻声说道。
      瞳王子站在他身后未置一言。
      怒罗目不转睛凝视真罗平静的睡颜,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仿佛一碰就回破裂。脸颊微微凹陷下去,颧骨却凸出来,戴着睫毛投下的长长阴影,看得怒罗胸口一抽一抽的难受。
      “你要见的我让你见了,明日动手可还有问题。”瞳王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坐在床沿的身影纹丝不动,半晌幽幽道:“王子殿下但有所命,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
      “只是?”瞳王子的眉毛立了起来,声音立刻变得冰冷。
      “只是,在下这一去或许便无幸理。届时无论事成与否,都请王子殿下宽宏大量,放真罗自由。”
      “这是我早许诺你的,可以放心。”
      “多谢王子殿下。”怒罗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起身来到瞳王子面前,满脸是坚定的神情,“何时动手,如何行事,请王子殿下示下。”
      瞳王子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微微一笑道:“我已有安排,你只须养精蓄锐,到时一击成功!”
      “但凭王子殿下做主,在下必不辱命!”怒罗垂首,自入营以来首次向瞳王子俯身施礼。眼尾的余光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真罗,随即收回视线,双目中隐隐蕴藏寒光。

      暗修罗军营的后方,战火未曾波及之处,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横亘在丘陵密布的原野上。相较于前线的烽烟焦土,密林中浓荫如盖,飞禽走兽各得其所,直如两重天地。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星星点点露出鲜红的天空,如一只只眼睛,俯视着林中的众生。
      林木掩映下的灌木丛中,怒罗用尽量小的动作赶走头上乱爬的飞虫,稍微活动了下发酸的腿脚,继续盯着前方的小径。透过密密层层的灌木枝杈,杂草丛生的小径上只有野兽偶尔经过,寂静得令人昏沉欲睡。
      然而怒罗毫无倦意。藏身在着草木浓密的隐蔽之处已整整半天,气息依旧沉静,目光仍然冷澈,无声无息等候着目标的出现。
      “你听着,明日我会找暗夜出来,籍口赛马将他引至营后的林中。我的人已选好伏击地点,到时你只须潜伏其中,伺机一击而中即可。记住,此击必中!之后我会放了你与真罗,你们两个便从此海阔天空去吧。”
      瞳王子的嘱咐言犹在耳,怒罗活动活动手指再次握紧刀柄,脑中不由浮现出与真罗双宿双栖的画面来,不知不觉一丝微笑浮上了唇畔。
      展昭,今日之后我们便可以在一起了。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一定能想起从前的一切。
      心头掠过一抹甘甜,正走神的功夫,小径尽头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分明是两骑并辔缓步而来。怒罗神色一肃,立即凝神屏气,绷紧了全身肌肉。
      沿小径而来的正是瞳王子和夜太子。他两均有些微喘,肩并肩且行且谈。
      “王兄,这次还是你获胜,我虽不服气,也认了。但是下次开战,却非要由我来担任先锋不可!”
      “那是自然,”
      “王兄,我不明白。你身为主帅,为何不在大帐中运筹帷幄,却一定要引先锋军上阵搏命?以往领军也不曾见你如此坚持。”
      “我既然身为统帅,身先士卒也是理所当然。”
      “我却觉得明日之战对王兄来说颇为不同,只是不知。。。哎呦!”
      两骑堪堪行至怒罗潜伏处之前,瞳王子的坐骑却不知何故突然发狂,猛然人立而起,恢恢几声嘶鸣,将主人摔落地上,径自撒开四蹄往林中奔去了。瞳王子落在地上翻滚两圈,呲牙咧嘴地呻吟着慢慢又爬起来。
      “瞳弟,你可还好?”夜太子见状急忙跳下马来,两步赶过去伸手搀扶。
      “还,还好,没受什么伤。谁知道那畜生怎么回事,怕是给什么野兽惊到了。”瞳王子一面揉着胳膊,一面撑着夜太子的肩膀站起来。
      “没事就好。等会侍卫们追上来,叫他们往前寻你的马去。”
      不料瞳王子的脑袋却摇得拨浪鼓一般,连忙说道:“等他们追上来看我落马的狼狈相,那怎么使得?还请王兄暂将马借我,委屈在这里等候片刻,我自去把那畜生拎回来!”
      夜太子一怔,没有做声。
      “王兄莫非不信我,怕我拐了你的坐骑吗?”瞳王子哈哈一笑,拍了拍手掌,“也罢,王兄不必为难,我就算被属下们在背后取笑几回也没什么大不了。”
      “为兄没有那个意思。你要去追马,只管骑了我的去。”
      “那么多谢王兄了!”瞳王子呲牙笑了笑,翻身跳上夜太子的红马,一抖缰绳便往林中飞驰而去。
      夜太子目送一人一骑远去远去,又回头望望来时的方向,轻轻冷哼一声,手扶刀柄站定不动。
      怒罗缓缓吸气,抬手将蒙面的黑巾拉高,遮住脸面。灌木缝隙间那一身火红的背影伫立不动,只有一阵阵微风吹起袍角,似一簇火焰在跃动。怒罗有一瞬间的走神,似乎看见了许多年前,同样一身火红站在府衙大门前的那人,在夜色中回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记不清,只记得那人帽上垂下的红色长穗虽夜风一摇一荡,似火苗烙进他的眼里。
      展昭,我此击必定成功,然后便和你一起远走高飞!
      一道闪电自重重暗影下飞出,怒罗的腰刀上耀起刺目的光芒,如同电光直扑夜太子的背心。
      “受死!”随着一声暴喝,凛冽的刀光触上了鲜红的衣袍。

      怒罗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不无期待地等着鲜血喷涌如泉,敌人尸横当场。却不料夜太子就仿佛早有准备一般微一闪身,紧接着眼前青芒闪动,一柄长刀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从夜太子的腋下穿出,紫电雷光般直向自己咽喉噬来。
      怒罗大惊失色,急忙回刀去挡已来不及,危急中半空拧身欲强行闪开。不想那夜太子竟似脑后生了眼睛,侧身举臂,手中那柄镶金嵌宝的长刀便无声无息没入刺客的左胸。
      透骨的剧痛带着冰冷的寒意席卷怒罗的神志,一刹那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下一个念头燃烧着:杀死他!杀死暗夜,爷还要活着和展昭在一起!鲜红的瞳孔一瞬间缩小,怒罗咬牙撑着没有跌倒,拼尽全力将腰刀向前一递,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半幅刀身已消失在夜太子的腹侧。
      夜太子万万也没有想到被重创的敌人还能有如此勇力,舍死出击。见到刀身刺穿侧腹,鲜血喷涌而出才觉出剧痛难忍,不由大吼一声,长刀横扫,在怒罗的胸腹又添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怒罗力尽跌倒,就势滚了半圈仰卧在地。口中不停涌出咸腥的血水,立刻就将面上的黑巾浸透。两处伤口痛得钻心,大量失血使得四肢僵冷,半分也动弹不得。
      莫非,失败了?你罗迷迷糊糊地想道,若我与暗夜拼个同归于尽,不知暗瞳肯不肯放真罗自由。。。
      一想起真罗,不禁又有些庆幸:还好他尚未恢复当初的记忆,否则若让那猫知道了我的死讯,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眼前的一切清晰得异常,怒罗听见自己胸腔中砰通的鼓动声渐渐慢下来。伤重的夜太子在三步之遥踉跄了两步,缓缓回过头来。
      如剑如星的眉眼,挺秀笔直的鼻梁,刀削一般的嘴唇。。。这张面容,与那记忆中夜色下回头一笑的脸孔重合,一丝不差。怒罗呆住了,瞪大了眼睛,哧哧地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你身手很好,可惜,我早料到暗瞳没安着好心肠。”夜太子稳住脚步,向躺在地上的怒罗走来,短短几步路,鲜血洒了满地。“你是何人?为何给暗瞳卖命?”夜太子手腕一抖,长刀的刀尖挑掉了对方脸上的黑巾。
      忽然,表情凝固在夜太子的脸上,他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响,僵硬了全身。
      怒罗望着上方的人,意识混乱成一团。一张张面孔,展昭的,真罗的,暗夜的,在眼前飞来飞去,一会儿重叠,一会儿分开。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暗夜的脸和展昭一模一样?难道他是。。。那么真罗又是谁?明明真罗才是。。。不,也许暗夜才是。。。
      纷乱的思绪纠结不清,怒罗只觉天地昏暗。忽然,一个颤抖的声音轻轻响起:“你。。。白,白玉堂?”
      好似一滴雪水滴在额头,神志霎时清明。怒罗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眼中蕴满暖暖的笑意,轻声呼唤:“展昭。”
      夜太子的身子剧烈的一震,双眼中立时流下泪来。呛啷一声丢开宝刀,噗通跪倒在怒罗身侧,抖着手抚上他胸前致命的伤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你。。。玉堂,我一直在找你,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对不起,展昭。我不知道是你,才会。。。才会刺杀。。。”
      “玉堂,我带你去治伤。军营中有上好的医药,你一定不会有事。。。唔!”夜太子伸手去扶怒罗的肩膀,可是一用力,却非但没能扶起怒罗,反而扯动了腹侧的伤口,顿时再次血如泉涌。
      “展,展昭!”怒罗一惊,半边肩膀上的温热滑腻触目惊心,眼前人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直如纸色了。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竟然连手指夜无法抬起一根。这一挣动,立刻满眼金光乱舞,视线一片模糊。怒罗的心底一凉,正想说两句宽慰的话,忽听空气中嗤的一声轻响。努力睁眼去看,却见夜太子僵硬着脸色,一截明晃晃的刀尖从他的胸前透出,鲜血沿着刀锋一滴滴滑下。
      “展昭!展。。。”怒罗目眦欲裂,想去扶他却动弹不得。这时瞳王子如冰如铁的声音自上方响起:“王兄莫怨,小弟此举也是迫不得已。怪只怪,谁叫你生得比我早了几年?”
      长刀唰地收回,夜太子的身体随之颓然扑倒,俯趴在怒罗身边。怒罗只觉浑身冰冷,眼前一阵雪白,一阵漆黑,莫说移动身体,已是连声音也发不出了,只有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熔岩般烧得身心痛楚难当。
      “玉,玉堂。。。幸好这一次我们,我们还是一起走。。。幸好。。。”微弱的声音传入怒罗耳朵,夜太子吃力地抬起面孔,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随即,那笑容凝固在脸上,随着失力的身体一起跌回地面不再动弹。
      “呵呵,呵。。。”怒罗发狂般大笑,任由脸上泪水纵横,身体一点点失去知觉。周围的景物越来越模糊,大团的鲜红,浓绿融化了似的氤氲在一起,翻搅,旋转,一起慢慢化作黑暗。
      展昭,我以为自己一直在你身边,却不料真正的相见竟是以刺杀开始,以死亡结束。不过幸好,我最终还是找到了你。
      真罗,原来你不是失去了记忆,而是根本不曾身为展昭。这些年,对不起了,还有,再见。。。。
      身体的感觉渐渐化入虚无,怒罗再也笑不出声,在盯住夜太子遗体的眼睛不甘愿地合上之前,他听见远处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暗瞳在大声高呼:“快来,快来人!有刺客袭击了太子殿下!”
      怒罗在慢慢离去的意识中不屑地冷笑一声。谁是谁非,谁正谁邪,谁还在乎?一世到头,也不过是两眼一闭,从此与天下毫不相干!
      展昭,下一世你去哪里?走慢些,这一次我们不要再走散了。。。
      世界,在一瞬间寂静无声,无边无际的黑暗覆盖了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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