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探临淄袂袂成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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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探临淄袂袂成阴
“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可怎么性子总是如此呢？我是断然要去寻玖蒛的，你若是看不下这满山遍野的凡人，就与我在此处散了吧！”鸟偏麟脸上露出浅浅笑容，并不在乎地仰头望天，他的笑容里，有揶揄，眼神却是认真，“鲲娟……我不想你的心中，真把我鸟偏麟当作唯一的归处，呵！”
鲲娟心中一动，有些事情，若是早已明了了答案——那胸中，就没有了初次那种撕心裂肺的悲哀与绝望。她只觉得苦涩万分，却不想再叫鸟偏麟看低了去，于是扬起双眉，虽处于弱势，但眼神依旧锐利，行到鸟偏麟身畔，勾起一抹倨傲的笑，“天大地大你还真以为我鲲娟非要你鸟偏麟不可？！你救我一命，我陪你去找你的娘子并无不妥。”
天上突然纷纷扬扬撒下如毛大雪，不一会儿就听着远处林子深处出来了渐行渐近的马蹄声。
天幕的东方一隅闪过一丝白光，鸟偏麟低头，目视鲲娟，小声叹息道，“鲲娟啊鲲娟，为什么我会越来越不安呢？你说，我究竟是怎么了？这虚空中冥冥的太岁，呈现凶兆……”鸟偏麟如今已经很难感应到玖蒛，于是对即将来到的田齐之行满是不安，他无意识的要身边的鲲娟给他一个解释，可鲲娟给不了他答案。
鲲娟拢了拢那被寒风吹乱的长发，便欲要挽起鸟偏麟的手臂，可他竟然连小小的这么一丝示好都吝惜给她——只是挥手倏得挡开鲲娟从侧面伸来的轻轻手臂，便驮起鲲娟乘风上天而去。
鲲娟附在鸟偏麟身上，一双盈盈的黑眸眺望远方浅浅灰蓝的天空。
“我不要当你的姊妹友人，我只想做你的……”鲲娟只是默默地在心中念着，等着鸟偏麟即将施与自己的又一次路程和痛楚。
虽然，到了前面的濒海田齐极有可能迎面就遇到了那豫州的虺女玖蒛。
但是，是鲲娟面对鸟偏麟时候的软弱天性也好，是自欺欺人也罢——鸟偏麟能在云梦泽沙洲离宫那片火海中说出那番话，至少说明他多少还关心鲲娟的，有了他当时的那番话，鲲娟已经心满意足……
在寒天冻地下步行去临淄颇辛。
积雪三尺，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窟窿，若非玖蒛亲自尝试，她也不会相信居然会有如此难忍的冰天雪地。索性，她已经步行了几个月，带着帽子里面的子罕，终于到达了齐国的都城临淄。
望着那城门，玖蒛摸了摸胸口那从山中死人身上捡来的照身帖，默默对自己说：我是景鸢，楚女。
一进城内，玖蒛就被眼前的热闹场面给震撼了。
不得不感慨一下，那洛邑王城的国人各个都在家中静悄悄的窝冬，可这里虽然一样是隆冬时节，由于下过雪，地上铺着厚厚的那一层雪已经因为走在街上比肩继踵的人群而被踩实。这临淄城中的商业繁荣——相比那洛邑的王城，这一片异常辽阔的街市，往来人群买入卖出那些鱼，盐，铁，布……这便是天下闻名的临淄“齐市”。
玖蒛有些伤感，有些可怜那整日借着风花雪月来避世的姬延，他生活在洛邑王城中所遵守着宗室礼法、井田之制，每日守在苍老的王城之中……他感怀那几百年前曾经的“千里王畿”——现在只余下小小一片地方……
“你在想什么，小雌虺？”帽子里面司城子罕的精魂来到了这人气鼎盛的街头，有些雀跃不已，“你快帮到处去看看，可能找到我？”
“怎么才能找到你的肉身？”玖蒛不禁有些好笑，她自己尚且不敢在青天白日下随便与人搭话，就怕被人当成妖物。
忽然，那拥挤的长街上车声辚辚，一辆嵌松绿石青铜轺车正在紧急专门设置的车道上，由南面飞驰而来——上面驭手身边之人身披青色皮裘，紫色长缨缎带随风飘扬。
忽地，一个黄口小儿当街窜出步入车道，似要去街对面父亲正挑选货物的父亲怀抱。可那人的青铜轺车正疾驰而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引得街边路人发出惊恐的目光——眼见一场惨事就要发生！
玖蒛一见此立刻背过身子，不想多惹事端。可才转过身子，她就听到“砰——嗵”一声，一女子粗涩的嗓音大声和着那受惊的烈马嘶鸣响彻于整条长街之上——轺车戛然刹住了。
玖蒛螓首微侧，用眼角余光瞥到那青铜轺车上面的贵族男人一脸的不悦，声若寒冰般刺骨，“何人光天化日的如此无状，竟敢阻挡我车辕行驶入宫！报上名来！”
紧接着，玖蒛便听到长街上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嬉笑骚动，她本欲离开，耳中却微微传来司城子罕的声音，“别走，我感到那山中之妖似乎就在附近，玖蒛！”
玖蒛美目闪过一丝精光，隔着薄纱仔细打量着在场的众人，却惊讶的发现那方才挡车的女子虎背熊腰，相貌奇特，头发稀疏蜡黄而高挽于头顶，脸颊被冻得微红——她却似乎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紧紧牵着那早被吓呆了的黄口小儿。
“民女无盐钟离氏。”
听着那貌丑女子如此直率说出了自己的名讳，玖蒛不禁哑然：很明显这青铜轺车上的贵公子非富则贵，而那钟离氏不过是个身穿粗布麻服的平头百姓。她胆敢以一己之力在方才那千钧一刻之际力挽狂澜，当街拦驾，救下小孩——可见那钟离春不仅武艺高强，她骨子里亦是一个狂妄、不受羁绊的女子。
于是，玖蒛她转身站定身子，想要看看今日这场面怎么收场。
青铜轺车上的驭手俯首，低喝斥，“大胆钟离氏，胆敢阻挡靖郭君入宫！如今见到靖郭君还不速速行礼！”
“民女无盐钟离春拜见靖郭君。”那钟离春携着那已经哭丧着脸蛋吓得魂不附体的小娃娃，低头叩拜。
“好一个钟离春，你既然知道我是大王亲封的靖郭君，那怎么还敢来拦驾？！”那轺车上的靖郭君鄙夷地望了钟离春一眼，嫌恶的伸手掩在自己高挺的鼻子之上，“是何人准你直直瞪着本君!”
说话间，那钟离春牵在手中的孩童已经挣脱她，直直扑进自己父亲的怀中，放生大哭起来，不停嚷着：妖怪、怕人之类的话语。
那四周微观的人们发出一阵窃笑，似乎都在笑话那个叫钟离春的貌丑女子。
都说童言无忌，可此刻玖蒛只是觉得心冷，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正按耐不住欲上前说话，却被司城子罕的话语所制，“你若不能忍下这眼前的小小义愤，即使找到那山妖也无法将其制服——它可是巧言令色的高手。”
那钟离春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随即大步走到轺车的马身前，朗声说道，“民女圆睁两眼，是替方才那小儿忧心，不想他枉送性命！拦下靖郭君您的轺车实属无奈之举。”
靖郭君大怒，喝道，“大胆民女，竟敢指责本君！难道本君是瞎子，看不见那小儿？休得妖言惑众，给我绑了！”
玖蒛嗤笑着摇了摇头，心道果然还是这样，一点也不把别人的生死放在心上，视人命如草芥。她见那钟离春面无惧色，款款正要说些什么，心中隐隐生出几分敬意，却突然间心绪不宁，额头的紫晶宝石灼热似火一般，痛得玖蒛“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众人目光皆齐刷刷的向玖蒛扫来。玖蒛心中自知不妙，她捂紧头上的帽子，浑身颤抖着就欲扒开人群，可却听见司城子罕不敢置信的大叫“就是他！就是他！”
玖蒛眯了一眼，只瞧见不远处有一人身穿雪白色的狐裘缓缓踱步而来，他长身如玉，面容祥和英俊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玖蒛并不认识他，却识得他身边的那个宽袍束冠的男子——分明是司城子罕的模样！
“靖郭君多年前自马陵一役，已经被擢升为相，如今怎么还在街市之上与人吵闹？实在是有失体面啊。”那男子在白色狐裘之下，俊逸无限，那能让人生出臣服之意的眼神一个一个飘过众人的脸庞，最后定格到钟离春脸上。钟离春黝黑的脸上生出一抹红晕，正怕遭他出演侮辱，却听那男子道，“钟离春姑娘，你当街救人实在义勇！”
“咦？”钟离春有些不可思议，怔怔望着眼前的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应对。
“靖郭君婴拜见太子。”那飞扬跋扈的靖郭君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恭恭敬敬地从青铜轺车上走下，来到那男子身前躬身行礼。
“好了，婴弟，若是无甚急事，你我还是一同步行入宫吧，街市上面虽然设有车道，可终究是人多。”
那靖郭君也不拒绝，只是讪讪笑笑就与齐太子并肩一起往前行去。
街市上的积雪早已被人群所踏扁，他们一行人踏在带有积雪的石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一个不小心，那齐太子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就要倒下。
在众人惊呼间，那钟离春一跃而上，用自己粗壮的双手扶住那雪白裘皮下的齐太子。
那齐太子微微身躯一震，可还是由着那已经满脸通红的钟离春扶着自己往前行了几步，才温颜说道，“多谢姑娘相扶，这点小小礼物请收下，我们先走了。”齐太子说话的声音如金玉相击，清脆好听，命身边仆从给了钟离春一包东西，眉眼弯转溢出一抹温暖的笑又不失风度的离去了。
长街上人群渐渐散去，大家又开始了忙碌的采购，可钟离春似乎是被人钉住了身子，脸色绯红，手中紧紧抓着那个袋子，魂不守舍的望着他们一行人远去的背影。
也不知道是哪个调皮的小鬼，在钟离春身后猛地推了一把，钟离春一个没注意就往前扑倒在长街的雪地上，那狭长的刀币从袋子里面倾倒了出来，倒是吓得那几个孩子乍舌，立马一溜烟的跑掉了。
冬日里，才初初放晴没多久，整个临淄城上空又飘扬起了如柳絮般的雪花，整座城披上了一层白蒙蒙的面纱，叫人看不真切。
这时候，那钟离春才注意到她身侧还站着一名头戴遮颜帽的女子。她从雪地上爬起来，拍了拍伸身上的赃物，既不哭，也不闹。在静静将那些撒在地上的刀币一个一个捡起来后，才满脸疑窦的望着玖蒛，粗声粗气道，“你做什么还在这里，热闹已经看完了。”
玖蒛如今和钟离春两人面对面相峙，一个虎背熊腰貌丑，另外一个身姿婀娜却衣衫褴褛不见其貌。那些跑远了的小娃娃，见这奇怪的两个女子这么站着，纷纷叫嚷起来，说是丑女配丑女……
“钟离春姑娘，你不要误会了……我是远道而来，如今刚刚来到这临淄城……”面纱下的玖蒛脸上浮起一个勉强的笑容，她方才看的仔细，那太子身旁的男子确实是自己要寻找的“司城子罕”。如今心中澎湃，却苦于如今光天化日不能历时发作，她只能咬着嘴唇忍住额头的剧痛。
玖蒛正要对钟离春解释，伸手习惯性地碰了碰帽沿却感受不到司城子罕的魂晶，于是诧异——却遇上了远那被山妖附体的司城子所投来的粼粼水漾般温润的目光。
玖蒛吓出一身冷汗，想要离去，没想到就这么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探临淄袂袂成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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