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人妖莫辨城中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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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人妖莫辨城中隐
日暮西山，不一会儿这整个临淄城已经陷入了寂静的冬夜。
在一户不起眼的房子里面，玖蒛躺在榻上正紧紧颦眉，她在做一个噩梦，似乎有团黑色的阴影要将她遮蔽，她在逃跑，可四处碰到坚硬的墙壁。
她的身子在榻上不断地左右扭动，那绿色的睫毛正不住地颤抖这，满头的碧丝已全然湿透，一缕一缕的正粘在她颊边颈侧，衬着白皙的肤色竟显分外妖娆。
在迷迷糊糊中，玖蒛鼻端嗅到一阵苦涩之味，睁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普通的屋子里——虽然不豪华却也干净整洁。当那昏迷之后醒转的混沌模糊状态过去之后，她伸手摸上自己的额头，觉得那紫晶宝石也没有直接那么滚烫了。
可当她顺手沿着脸上弧线抚摸到自己脸颊的时候，猛地吓到惊起身子。
帽子没了！
就这一念，便让玖蒛有些心慌意乱，连忙起身在房间里面到处一顿乱翻，想要找到那顶能护住她面目的帽子。
屋外一片黑漆漆的，寂静无声，那室内的炉火烧的噼啪作响，映照了一室的彤红，让人烦躁不已。
那时候，房门因为年久发出“嘎吱”一声，便被人推开——玖蒛心道大事不好。
“你醒来了？快来喝药！”
那女子声音粗声粗气的，玖蒛一听便知是那之前遇到的钟离春，可如此自己碧眼绿发的样子，只恐会吓坏了她。玖蒛急的连忙跑到一旁用毯子裹住自己，不露出任何一缕，不安道，“你先出去！”
“先喝药吧！”钟离春见玖蒛不自然的将自己身子裹了起来，微微一笑道，“你……你帽子上的纱巾满是尘泥，我拿去濯洗了。”
“什么，在那里？！”玖蒛想到那司城子罕的魂精还在那帽子上面，顾不得自己的身子，披着棉被就要往外面冲出去。
“别走！”钟离春放下汤药，上前伸手一拦就将玖蒛阻在眼前。她盯着露出几缕碧色发丝和绿色眸子的玖蒛，神情认真道，“你这副样子出去了，还怎么活？！非得叫人给当街处死了不可，况且如今已经天黑了！”
被她堵去出路的玖蒛听她这话，心神一凛，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怕我？”
钟离春豁然一笑，“你外貌虽然异于常人，可我并不觉得你有多可怕。须知，我师傅曾经教导过我‘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
钟离春平素就因为自己的容貌而受人非议，所以见到玖蒛这副样子并没有像一般庶人那样惊恐慌张，只是将那陶碗递到玖蒛面前，直直盯着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恐惧之意，“你不是人，在你看来凡人的样貌才是异常，可你也没有害怕不是吗？”
玖蒛仰头望着钟离春这张深目印鼻到近乎丑陋的脸孔，不由得心叹这能当街拦下青铜轺车的女子胆量果然与众不同。她轻咳一声，接过钟离春递过来的汤药，略一凝视，便仰头一饮而尽，一抹嘴才将其还给钟离春道，“钟离春姑娘，请将帽子给我，那个……很重要。”
钟离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道，“你倒是豁达，也不怕我下药——你现在的样子，怕是随便一个平常人都能将你擒住。”
果然不是普通人！
玖蒛眯起双目，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这虎背熊腰的奇女子，不以为意道，“你将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些？那你方才便能动手，何必等到现在？”她心中赌这钟离春不会害了自己性命，于是含着笑，有意发难，“虽然并未害我，却将我覆面的帽子藏去，你所图为何？”
钟离春见玖蒛并不惊慌，只是那样笑着，笑嗤着，脸上一红，恼道，“我不会害你的！我看了你怀中的照身帖，知道你是从楚国来的。你叫什么？”
“楚国……”玖蒛略一凝眉，便知这钟离春是错将自己当成山中的某条乱尸——那照身帖是玖蒛听从司城子罕的建议从山中乱尸里面随便捡来的，她不欲多说就扯开话题道，“你是齐国人，管我这楚国人做什么？”
“你也是师从鬼谷子么？是他派你来到吧，他就是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钟离春有些黯然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推门出去了，留下了一头雾水的玖蒛。
玖蒛撩顺已经不辨原色且破烂了大半下裳才在炉火边上跪坐下来，她知道这钟离春会救自己完全是将自己认作其他人：若是被钟离春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只怕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将无法应对。而且现在似乎自己已经无法正确感知到鸟偏麟，连那司城子罕都似乎不见所踪……
月光像白霜一样顺着那悄然打开一角的门缝中从空中流下，让人感觉不到它的丝丝入侵，一切都是不祥之兆……
若是司城子罕魂精尽破……
那同为歃血精魂之咒誓的玖蒛……
想到这里，玖蒛不由得再次伸手抚上额头，似乎那颗紫晶宝石变得不如以往，有些太过于坚硬了。
不一会儿，那钟离春就回来了，手中还带来了玖蒛的帽子。她将帽子在玖蒛眼前晃了晃，就自顾自跪坐在玖蒛的对面，烤着火有些失神，只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这次，为何只有你孤身一人前来？”
玖蒛心中早已想好计策，于是戚戚道，“小女子乃楚女景鸢，因为相貌……还是先请钟离姑娘先将帽子给我，这对我十分重要！”
钟离春将帽子置于身前，屈身用手往前一推，坦言道，“孙先生可是已经说动田先生回齐国？”
玖蒛低头取过那帽子置于身侧，歉然道，“实不相瞒，我来齐国确实是有重要的事情……但是我在路上的时候，商队被人拦截——大多数人都死了，很多事情我有些记不住了……”玖蒛虽然是在和钟离春说话，可她仍是用手按住帽沿暗暗呼唤那帽子里面司城子罕的精魂，但却是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毫无回应。
“此话怎讲？”钟离春听到关于他的事情立刻神采飞扬，连忙从火上的器皿中取出一直煨着一个的鼎铏，双手捧着交给玖蒛，一颗心似乎悬了起来，接着道，“可是孙先生出了什么岔子？按理说如今成侯邹忌独大了几年，可他的才能也不足以独自掌权，日子一长自然也捉襟见肘——大王正后悔。田先生此番回来，大王必定礼待，按理说应该不会对田先生做那样的事情，可怎么还是发生了这样的惨事？”
玖蒛见那钟离春越说越多，她自己越来越觉得有些不明白，于是接过那个鼎铏捧在手中暖着，心中只想要就此打住，“先生们的事情我也不清楚……钟离姑娘，我……”
玖蒛说着说着，赤色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碧瞳赤泪，让钟离春看了不觉得浑身一颤，她念及这楚女景鸢刚刚经历杀戮，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于是安慰道，“那景姑娘还是先吃，休息一下。”
玖蒛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这才安安稳稳地打开鼎盖，准备开始吞咽这粗劣的芼羹——心想虽然这羹汤的味道无法与之前在洛邑王宫之中相比，可却是如今自己生活的必需品。但这芼羹一入口，她便诧异道，“怎么如此好味，这汤中可是加了重份的酱、醋？”
钟离春爬到一旁边的柜子里面，又重新取出一床棉被，拍了拍道，“我口味重，方才做的时候顺手了，还望景鸢你勿要见怪。”这齐国濒海，盛产水产盐类，于是钟离春甚爱做鱼羹，今次也是顺手为之。
玖蒛见她为人爽直，若不是怕触怒钟离春只怕就要报上真实姓名与之结义金兰，但她没忍住，还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钟离春有些不解，纳闷道，“莫非你们这些鬼谷子的弟子都是如此乖张的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
“钟离姑娘误会了。”玖蒛见钟离春的样子似乎有些误会，只道，“我想到一句话——休嫌貌不扬，白璧璞中藏。用这句话来形容你最恰当不过了，你今日白天的见义勇为，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钟离春听得玖蒛说到今日白天之事，顿时臊红了脸庞，喘气道，“景鸢姑娘不要说了，是我自不量力。”她虽是这样说着，可却还是移步去到了窗下，钟离春知道自己的相貌丑不可言，此刻也只能默默的在心底激起阵阵涟漪——她在等那个人回来帮她除去身上的咒，这样就能恢复自己的相貌了。
玖蒛喝罢羹汤，却还是感应不到那司城子罕，一颗心只是往下沉，回想起到白天见到的山妖附体之人，她开口道，“钟离姑娘，你可知道之前那太子身边的是些什么人？我见他们个个气度不凡的样子，似乎是大官啊。”
“不是大官，似乎都是些稷下学宫的学者把。”钟离春转身，来到玖蒛身边，伸出她自己粗壮的手将她扶起，却发现她脚步虚浮，不自禁多看了这火光下的玖蒛一眼。只那么一眼，钟离春就发现玖蒛额头的那个突起从下午的湛紫变成了现在这一抹妖艳的红色，似乎就要滴下血来。她看着看着，也不知道为何，居然伸出手臂，大咧咧地指了上去。
就那么一指，玖蒛的喉间就发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娇喘，一滴黑水从那紫晶宝石中迅速渗出，顺着她小巧的鼻子滑下出一条黑线，从鼻尖滴落。玖蒛也不知为何，浑身上下竟然有种飘飘然的超脱之感，忽然耳边响起司城子罕的求救声，“玖蒛，小雌虺，来稷下学宫，救我，救我！”
玖蒛攥起拳头，恍然大悟，原来那山妖在初初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把司城子罕的魂精从自己的帽子里面取走了。
稷下学宫的赏赐三进宅子中一间屋内由于旺盛的炭火而温暖无比，一男子慵懒地躺着，满头的青丝发如墨一般漆黑，正搭在他身前闪着诡异的光华。那男子身姿柔软，正用手肘撑起自己，望着眼前的一个黑色的小木头匣子，轻声笑道，“呵呵，你叫什么叫！有什么怨气就怨你自己生不逢时，还被自己的弟弟所篡位了吧！”
他说罢翻身仰躺，伸直长臂将那黑漆木匣子高举起来，语重心长道，“你所受的苦楚，怎及我的一半？借你的身子来做些事情，也未尝不可啊，呵呵……想我师从鬼谷子，一身通天彻地、文武兼备的本事——而那狡诈魏王负我颇多，这孙、田二人也在战场上合谋加害于我，怎可饶恕他们性命！”
“哐噹”一声巨响，他的窗户被一阵疾风吹开，那窗户左右拍打，在阒静的夜里发出令人心烦的巨响。只见一堆泡沫从窗边逐渐漫上来，越来越多，还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膨胀的越来越快，最终漫地整寝室都被包围了。
他眼珠子一转，望着到身边一丈开外的白色泡沫，不屑的戏谑道，“故弄玄虚做什么？半夜三更的没人会看见你——即使看见了，你一钳子剪下去吃掉就好了！”
“你生气了么，我亲爱的‘子罕’？”伴随着一声妖娆女音，从那堆泡沫中，赫然袅娜地钻出一个玲珑有致的身体，她面容中尽显了无限的媚态，飞一般扑向那正仰躺着的男子，嗲道，“我来了！”
那男子倏得护住黑色的小匣子，整个身子往边上一滚，在远处蹲起道，“你今天玩的有些过火了！”
他将自己护在怀中的匣子高高举起，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道，“给我一个不拒绝你的理由！半年前你说已经将这司城子罕的三魂七魄都赶走，不出七日那司城子罕就会魂飞魄散——可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人妖莫辨城中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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