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惧权势八子缄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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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惧权势八子缄默
草庐外秋雨淅淅沥沥，那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着雨声一起响了起来。枯树上，那树叶都落了，黄黄落了一地。还有一些树叶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变黄就跌落泥泞——这些树叶生命就这样匆匆结束，也不知它们是何种心情？
玖蒛敛膝跪坐在草庐内，面沉如水，耳中听到这下了一天的雨正在逐渐减小。
风来沙沙，雨来滴答，打在院子里面的绿天之上，似是王宫中那大珠小珠掉落玉盘，玖蒛听得心中有些许烦躁——就这么被放逐了？！
案几上放着的那一些鱼肉、豕肉和粒食便算是飧了，玖蒛捧着粗陶茶碗，细细品着那刚刚从镬中煮好舀出的粗劣下等茶水——对于这个结果，她稍稍有些惊讶，毕竟这和她原本的计划有了冲突。
忽听得身后有几案碰翻的声响，玖蒛不必抬头便知是那新来照顾自己的侍女鲲娟——她是新来服侍的，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样子还被吓得腿软倒在地上。玖蒛嘴角滑过一丝笑意，可随即就消失如冰——想到那些原先在王宫里面照顾自己的侍女和寺人……
斩草除根，却春来又生。
玖蒛心中颇不平静，那凉风、凉雨、凉气、凉意一股脑儿的袭透了玖蒛，但最终还是在她心底隐去——前路漫漫，还要肩负起经营豫州虺氏的复兴之路。
“玖蒛姬……”侍女鲲娟浑身一抖，不敢瞄上玖蒛的脸颊，只垂颜颤声道，“外头有人请求要见您一面。”
玖蒛眼皮都不眨一下，她那草庐之下的倩影,连同雨声仿若与这成熟的秋季柔和到了一起。在这个西风萧瑟的黄昏，她伴着一地的落叶仿佛是成长了数岁，只冷冷问道，“来者何人？”
“禀告玖蒛姬，来人说是受太子派遣的，给玖蒛姬您送来了东阳酒和过冬的衣物……”那侍女鲲娟声音发颤，浑身僵硬，看来她是真的很害怕见到绿眼碧发的玖蒛，只一个劲的将眼珠子定在地上一点。
“叫他们进来……东西放着就可以了。”玖蒛也不以为忤，只缓缓从地板上站起身子，轻轻巧巧舒了一个懒腰，就倚门面朝庭院不再说话。玖蒛仰头望天，但见秋雨过后，天际出现大片云海，大风刮过那云海下变化万千，一会形成“云窗”，一会形成“云帘”。
她思忖一番，腾出一手按在自己额头上的那颗紫晶宝石上——温暖又柔软饱满的宝物。似乎从鸟偏麟那天将它摁在玖蒛的额头起，它就和玖蒛融为一体了。
玖蒛心中一暖：鸟偏麟，请等我……
“鼎在国在，鼎失国亡”——虽然我不过是是虺族妖兽出身，可毕竟是女娲后人，我玖蒛心中不死，将来必定要要凭借一腔热血去报那豫州虺氏的族仇。
不一会儿她身后就传来了那些人搬动箱子的声响，那些人的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伴随着“哐啷嘡”——陶器掉在地板突如其来的破碎之声，那“嘎吱嘎吱”的脚步声也嘎然而止，这一刻的草庐倒是安静的出奇。
澄黄清澈的酒汁从陶罐的裂缝中流出来，刹那间满室弥漫起四溢的浓香。
玖蒛鼻子一吸，感到分外的浓郁芬芳，还依稀记得那第一次吃到这鬯酒的时候还是在自己才几十岁。那个时候，她被还健在的父母硬是将酒灌入口中——那用郁金草酿黑黍而成的琥珀色的纯净透亮液体……
那酒入口回味悠长，爆香浓郁芬芳，久久不散……
蓦地，玖蒛感到一阵剧烈疼痛，一柄青铜长剑已经贯穿了她的左胸。
与此同时，她身后也突然响起了“妖女——拿命来！”这样的叫喊。
“什么人！”玖蒛扭头怒视，发觉那十几个来人根本不是一般的人，他们各个以裘褐为衣，以跂蹻（草鞋）为服，身负重剑，正横眉冷对玖蒛。玖蒛心气上涌，呕出一口碧血，森然道：“你等歹人缘何要取我性命？！”
“天子是百官之首，而百姓听令百官，我等墨侠奉钜子号令，受托于周室……”为首的那一长须老者，将剑从玖蒛身上拔出，一脚踢开玖蒛道，“来除掉你这天下之害——你这绿发碧眼的妖物，还不速速受死！”
“笑话！”玖蒛吃力地避开他重新刺过来的重重一剑，脸上越发难看，“我乃周太子姬延之客卿——你们谁敢动我？！”
玖蒛的虺血顺着左胸的窟窿泊泊流出，地上已经淌满了绿色的一滩。两百九十五岁的玖蒛此刻不过是人形的半虺，毫无法力，外表上看，除开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与一般凡人稍稍有些不同其余均是一样——没有体力，更没有法力。
“一派胡言，妖物安能成客卿？！”那老者身后一名虬髯男子听闻玖蒛此言狂笑不止，他扯着嗓子嚷道，“我等就是受颜太师之所托，由周太子延引荐给周天子的！”
“一夕，你勿要多言！我们等墨家儿完成使命即可。”那老者眯起的小眼寒芒一射，出口的声音更冷,令人不寒而栗，“只消砍下那妖女的头颅即可回去复命！”
玖蒛咬牙按住自己左胸的伤口，她恨恨看了眼正躲在那帮墨客身后的鲲娟——她虽然一如既往的低着头，却丝毫并不害怕。
什么三击掌盟约？！
终究不过是族姊玖璎自己织就的绚烂泡沫，当现实的残酷利刃刺来之时，那虚幻的泡沫就破碎一地。
玖蒛怒极，那额头正中的紫晶宝石似乎倏得一紧，她便弯腰，拼尽全力将那正煮着茶水的镬甩向对面那人。身后传来那群墨子门徒的被沸水烫伤而传来的嚎叫声，玖蒛趁着这间隙，拔腿就往外跑。
一定要逃跑！
离开这里，逃离洛邑，跑到云泽，去找鸟偏麟！
玖蒛就这么想着，蹒跚踉跄着往门外奔去，可不成想却撞上了一袭素色粗衣，她抬头一看，发现那杵在门口的女子正是鲲娟！玖蒛想到鲲娟今日举动，明明就是早有所知，她气不打一处来，揪住鲲娟衣襟一扯就欲将她推倒在地。
可一推之下，那侍女鲲娟居然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玖蒛心中一惊，抬眼正色一看——那鲲娟咧开嘴，用丁香小舌舔着嘴唇正笑得邪魅。
“妖孽——纳命来！”身后那些墨门侠客已经回神，正急速奔来，欲要砍杀玖蒛。
与此同时，那鲲娟也伸手将玖蒛抓在自己衣襟上的柔荑毫不费力的扭开，她的眼眸中尽是欢愉之色，轻启檀口，“啧——啧——啧，这豫州虺族真当是没用！怪不得周室只需要寻来墨门侠客即可将之杀尽灭绝！”
就在玖蒛无法挣脱鲲娟钳制，又茫然不解她所言的那刻，鲲娟已经从衣袍中窜出——长身苍兰，蛇尾鱼身还带着四爪，宛若飞龙一般腾空游曳在草庐之内。
她不是人！
看着鲲娟肆意狂笑用自己的脚爪扯烂那十几名墨门侠客的瞬间，玖蒛有些怯意，她只想过要报仇，可没想过这杀人居然是如此血腥！
凡人的鲜血是灼热、红色的——与自己的冰冷、碧色虺血不同！
那股浓重的浊血腥气扑鼻而至！
玖蒛倚墙，靠在门框上，皱起眉头用广袖掩口，还是止不住的嫌恶！那眉间的紫晶宝石微微颤动，给玖蒛带来阵阵温热，她胸口的窟窿也渐渐闭合了起来。
“还在看什么，小雌虺！”那侍女鲲娟似乎已经杀光了所有人，只余下一条全尸，她才在一阵气雾中变成人形，神采飞扬似挑衅一般地望着玖蒛道，“这个虬髯大汉方才辱骂你，我心肠好，留下他的尸身来给你.凌.辱.！来吧！”
玖蒛并没动身，而是整了整已经沾血的衣袍，她似有深意地望着鲲娟，双手抱胸道，“你是什么东西？潜伏在我身边所图是何？为何又要来救我性命！”
“看来你没胆子呢！”赤.裸.身体的鲲娟只是嘻嘻一笑，索性盘腿席地而坐，并不回答玖蒛的问题。她轻轻抚摸着一块散碎不知是何人的肉块，而后猛地一咬，血汁溅了她一脸。
“你吃人？！”玖蒛有些诧异，她明白自己的豫州虺族会被追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玖璎曾经告诉过她——有妖兽吃人！她们豫州虺氏才会被牵连其中！此刻玖蒛只觉得心中怒气汹涌，咬牙切齿道：“邪门妖兽！”
“啧——啧——啧”那鲲娟举起白皙素手轻拭嘴角，笑眼眯眯，咂巴着嘴巴道，“人吃禽兽，兽食人——天道循环往复而已。你这雌虺恐怕是被人圈养过头了，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
“我不和你同流合污。”玖蒛抓起袍角就欲走出草庐。可身后却传来了鲲娟的放肆笑声，“我说鸟偏麟怎么巴巴求我这纵横云梦泽的虎蛟万里迢迢来洛邑，原来他的未婚妻当真是个蠢货！”
“你是蛟！”玖蒛诧异，想不到这鲲娟便是蛟。
要知道玖璎曾经说过：虺需要千年方能为蛟！可如今这眼前吃人的妖兽居然是蛟！
“我就是云泽虎蛟——鲲娟！”鲲娟边说边风卷残云般地吃光了那些已经被撕裂的尸体，最后优雅起身，打了个哈欠，对着愣在原地的玖蒛道，“鸟偏麟就和我一同住在云泽大沼！”
提到鸟偏麟，玖蒛稍稍霁颜，绿色眸子也泛着精光，“他……鸟偏麟他还好么？！”
“原本很好，如今……你若这辈子都不见他，他会更加的好！”鲲娟一个转身幻化出了一套新衣裳，长长的靛青色衣袖飘舞，掩住了之前的残酷血腥的杀戮和啃噬人肉的鲜血淋漓。她眼中自信满满，跋扈地笑着道，“鸟偏麟修炼出了点岔子，现在蜗居在我云泽沙洲的离宫之中。他知道你有危险，于是叫我来照看你——果然，即使你有了紫晶宝石与他心形相通，可你依旧无法保护自己……虺族——真是劣等！”
玖蒛听得她出言侮辱，就欲上前扬手一个巴掌，却被鲲娟死死钳住手臂。
“小雌虺，你斗不过我——我只说一次，你给我听好了！”
鲲娟一扫之前半个多月的低眉顺眼，战战兢兢，此刻暴露真身后的她，眉眼仔细，眼神凌厉，张口只道，“我云泽虎蛟鲲娟，为等待鸟偏麟宁可毁去万年修行，至今都无法成龙！这份情缘，不是你这靠着青帝灵威仰所缔结的虚妄约定所能承载的。你才三百岁都不到，懂什么真爱！现在，我要你滚，永远的不许见鸟偏麟——作为我救你小命的回报！”
————秦宫
在这个礼乐崩坏、诸侯不朝的时代，君夫人因为丈夫嬴驷称王而晋级成为王后。她此刻正神情焦急的围着幼子——公子荡团团转。
她身旁一同陪嫁来的贵妾媵见她如此焦虑，柔声宽慰道，“王后莫急，那芈八子已经为公子荡吸毒，这蛇毒应该已经去除了大半。”
“你懂什么！”已经成为王后的君夫人，眉宇间怒气弥漫，转身嗤之以鼻道，“之前你说这寻到的洞箫金钱白花蛇毒性奇强……如今荡儿深受其害！你可有对策？！”
“这……”陪嫁来的媵原本是王后侄女，如今见献蛇之后，居然误伤公子荡，更惹得王后勃然大怒……她攫然讷讷道，“此事不妥，还请王后责罚。”
“休要多言，若不是那芈八子主动为荡儿吸毒，只怕荡儿现在不是昏睡而是……可这蛇毒厉害，荡儿不过是三岁小儿，怎能忍受？！”王后话说到此处嘎然而止，她皱着眉头，一双美目紧紧望向榻上躺着的男童。她明白，自己对这孩子已经不仅仅是所谓的利用了，她是真的把这孩子当成是自己的亲骨肉了。
晚上夫妻对宴，火烛下王后侧身对着秦王驷，潸然只道，“大王日理万机，在宫中又忙于……如今只可怜这荡儿却被草原的洞箫金钱白花蛇所毒……”
秦王驷默然不语，眉宇间竟是隐隐挣扎之色。
翌日，秦王驷传来那身怀六甲的芈八子，安慰道，“芈八子辛苦，荡儿在你寝宫受伤，你却不顾自身去救荡儿，真是心有仁慈啊。只是，这蛇据说是草原的洞箫金钱白花蛇……你可确定是吗？”
“正是！”芈八子渥颜四拜，自跪而谢。
此事有关公子荡在自己寝室内被剧毒之蛇噬咬，地位低级的芈八子只能缄默。反正是非黑白向来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握着权利的人怎么想，怎么看！
不久，秦宫中的原本正值盛宠的美貌胡姬便被流放回草原。
秦王言，永不能归。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惧权势八子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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