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畏人言虺女飘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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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畏人言虺女飘零
妖媚的佛桑花在瘴气环绕之下的旸谷肆意生长——旸谷佛桑千年不败，万年不枯，在凶悍三足金乌的看护下用它们耀眼夺目的红灼之色映满整个山谷。
那种异常的红色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如今，鸟偏麟闭目慵懒地躺在云泽深沼清虚寂寥的沙洲离宫中，四周溟溟一片碧色，那深秋白露凝结成霜附在沼泽水泞岸畔的苍苍蒹葭之上。
他还记得那个地方，那是他送最后一次送飞溅去见青帝……他不明白，作为万妖之王的飞溅怎么会就这么失败了。不过，他们两个的事情，不明白也就不明白了，反正最后……
所谓痴人耶？梦境耶？
鸟偏麟想到这里哑然一哂，他想到了自己三年前与自己定下婚约的虺族少女——玖蒛。
所幸，当年自己离开之时留下紫晶宝石作为两人的牵引石。他闭上眼睛将手掌按在心口就能朦朦胧胧的感觉到玖蒛的存在——鸟偏麟情之所系，相思益至，恍若玖蒛成年的倩影就在眼前。
他伸手触之，却遥不可及，不由喜之，叹之……
如今这玖蒛应该已经成为成人之姿了吧，不过未到三百足岁，她也终究是无法变幻的绿发碧瞳半虺人。
深秋上午，远离王宫的一处小小花苑内，薄雾笼罩着一切，晶莹的露珠已凝成冰霜。池水森森，忽地一阵秋风，激扬起一池的蒹葭飞絮。它们宛若飞絮般飘零于空中，随风而荡，若飘若止，若有若无。
水榭中，玖蒛深浅不一的碧发松松挽在脑后，长长的发辫拖在背脊。她陪在周太子姬延身侧，时不时帮他添酒。
远处的跪坐的女乐用楚国的黑漆十弦琴奏出一曲秋殇，只听得人思绪无限，恍惚飘摇。
太子姬延伸出手掌，接住了一片飘荡的飞絮。他笑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在他冠玉一般的俊逸脸上，漾出无限光华，一扫之前的阴郁。
玖蒛看在眼里，不觉轻启樱唇，伴着那乐曲，唱到：不可得兮情不散，故终受其苦兮。求不得兮苦别离，相思之甚伤兮！
这时，一位中年男子带着年轻的官员由人引着，风度翩翩轻轻踏步而来，他行到水榭不远处便止步不前。他此刻隔着水池，在远处瞭望，也能感受到这如花般朦胧淡雅的美妙——那水榭里面曼妙高歌且有着异常相貌的女子便是已经让整个王畿的贵族和国人在背后说了多年的“妖女”。
“太子传话说此刻不见外人，还请颜太师先行回去吧。”那引路侍女原路折回，在中年男子面前为难地说了这句话。
中年男子被被挡在水榭之外，很是尴尬，却不羞恼，只是轻抚袍角，风趣道：“唉——太子延不见我，定是认为我颜率是个阳奉阴违言而无信的人。这洛邑王城中的国人言太子延贪财好色，我却说他礼贤下士乐善好施；整个王畿中的隶农言太子延品行不端，我却说他急公好义。从今以后，我一定实话实说，再也不敢撒谎了。”
他这么一说，那引路侍女脸色越发为难，于是又赶去水榭之内据实禀报。
“颜率他真的这么说？”太子姬延眉头微皱，目光却仍是放在手掌中的芦花上。
“是的。”那侍女整个人一抖，吓得面如土色，直直跪在地上，“禀告太子，颜太师确实是这么说的。”
玖蒛斜眼看了一眼原处的中年男子，便从垫子上盈盈站起，莲步缓移来到水榭边缘，静静看着那一泓墨绿色的池水。
“玖蒛！”
掌心蒹葭的白絮飞起，太子姬延立马起身，想要向她走去，可最终却还是止住步伐，转身去亲自接见太师颜率。
玖蒛仰头，信手抓过一片那悠悠飘在空中的飞絮，狠狠碾成了一小团，素手微微展开，那一小团被揉紧的芦花就滑入池中，沉溺入底。
水月镜花，终不可得。
玖蒛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清明透澈的碧瞳渐渐氤氲染上阵阵漆黑墨色，似是而非的笑容浮在脸上，让人看不真切。她遣开那抚琴的女乐，柔荑第一次摸上这十弦琴——丹蔻抚过，那琴声竟如断弦之音，铿锵而悠长。
午后，玖蒛顶着侍女帮她梳好高髻独自坐在自己宫中，面无表情的欣赏乐工女伎的表演。
她每日都在这宫廷之中，终是百无聊赖，回想前尘在山中与族人的快乐时光：在每年的仲春二月，祭祀女娲的日子里，成年虺族男女化成人形，聚集在山岭中的神宫附近——他们在野外捕猎祭祀饮食之后，就会面部相对，连臂而翼翼舞起那上古就传承下来的万舞……
玖蒛还未成年——外貌虽大体与凡人无异，但自己发色眼眸在常人看来终究是属于妖类。她心里面也着实明白：若不是这些年来太子姬延将自己护在身边，恐怕会有不少的所谓“勇士”、“侠客”来除魔卫道，将自己砍杀于刀下了。
可是，这豫州虺族的不尽血仇，又怎能说算就算了？！
想到这里，她不免得越发憎恨起这送族姊赴鬼门关的姬延，憎恨起这将族姊害死的西秦来。
伴着悠扬乐声，她缓缓起立，两手轻举，扬袖舞起那虺族的万舞，大有乘风欲去之势。
族姊已死，姬延啊姬延，任凭你做什么都弥补不过来了！
既然你觉得大周重要，那我玖蒛便要你尝尝失去心中最重的滋味吧……
——咸阳秦宫
“啊——”一声女子尖叫声响彻在宫中一处侧室。
已有六个多月身孕的芈八子惊见自己寝室内居然有一条细头巨身长约一尺的艳色小蛇，她吓得面无人色——这种样子的蛇她幼年曾见过，咬死过人，是毒蛇！
正巧，那到处调皮的公子荡四处调皮，听到这叫声，于是推门而来。他只见到芈八子不颤抖的背影，便道：“怎么了？”
“公子荡——”芈八子冷汗直冒，她见来人是君夫人的嫡子，秦王驷的心头肉，急忙劝道，“公子荡不要过来，这里有蛇虫。”
“什么蛇虫？”说话间，年仅三岁的公子荡就蹦蹦跳跳地走上前来，他好巧不巧一脚就正在那小毒蛇的尾巴上。只听见“嘶”的一声，那毒蛇吃疼，就张口咬在了他的小腿之上。
随后赶到的侍女眼见公子荡被蛇咬命垂一线，奋不顾身地上前死命扯开毒蛇，狠狠甩在地上用脚踏死。
芈八子更是惊吓过度，紧张到泪流满面，她发狂般抱起脸色惨白的已经昏迷了的公子荡，踉踉跄跄冲出宫室，顾不得丝履掉在地上，就急得直往君夫人处跑去。可跑了一半，她似乎又想起什么，连忙将怀中公子荡，平放于地，解开裤腿便看见肿胀、黑紫色且流血不止的伤口。她伸出自己略微水肿的手指轻轻一按——那里是僵硬的。也不多想，张口就覆在那蛇牙咬过的伤口上，卯足了劲要把毒液给(吮)吸出来。
“芈八子夫人……”芈八子的近身侍女见她不顾自己身怀六甲，还亲自为公子荡吸毒，想要阻止，却也来不及了。
其实芈八子怎会不明白自己如今身怀六甲，多少的珍贵，多少不易——可这公子荡是秦公嬴驷正妻的嫡长子，若他因为自己被毒蛇咬而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的未来真是不堪想象。
芈八子身为楚国君主，自幼这些后宫中的那些明的、暗的事见的多了。如今，事到临头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不是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和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而正是异常的爱惜，才要将自己和腹中宝宝置于死地乃盼复生！
——洛邑玖蒛宫室内
太子姬延破天荒的在晚上来到玖蒛宫室。
玖蒛知道姬延在上次醉酒误将自己认作族姊玖璎而拥抱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在夜晚来过这里——在姬延心中还是有些男女之防的。可她仍然不禁好奇，今天姬延来是所为何事？
“玖蒛，秋收已经过了，我看你整日在这里也烦闷。等明天天亮，我带你去官市转转吧！”姬延的语气有些古怪，一反常态。
这周太子姬延为了保护玖蒛，根本不让玖蒛离开此处——可如今居然会主动提出带玖蒛出宫？！
玖蒛和他相处了这么久自然知道有些不对劲，可寄人篱下自然是没得挑选——况且她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于是顺水推舟，俏皮乐道，“延，你说的可是真的？这可是你第一次带我出宫，我以前怎么央求你都不答应，说我还小呢！”
“没规没矩，怎么就叫起我延来，下次不准了！”姬延看她这副欢心的样子有些无可奈何，眉宇间的不忍转瞬即逝，“现在深秋了，待得过段时间官市一闭，就要全民窝冬于城，来抗那即将来到的隆冬。明日，我带你出去好好玩玩……你啊，到了冬天就最怕冷了……”
玖蒛谦恭的低垂眼睑，却仍旧一副笑意盎然的样子，“人家是虺族，生来就是冷冰冰的，如今还未到三百岁，自然是徒有人形，这碧血可还是冷的嘛。”其实心里见姬延这么勉强地说着这冠冕的话语，真想去质问他明日到底要做什么？！她真的有些不解——这般拙劣的演技说辞，族姊怎么会入套？
待得第二日，姬延果然一早就来等她，还亲自带了一顶薄网面纱式大帽子要玖蒛戴上，果然是想的周道。
这官市上网来人流络绎不绝，一眼望去但见人头窜动，各个以物换物，不亦乐乎。玖蒛带着帽子东走西顾了一番，竟然也没人生疑，她心中只觉得有了这个帽子自己以后倒是可以长长出宫透透气……也能去自己原来的地方看看……
“你在动什么心思？！”太子姬延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开口断了她的念想，“这不过是一顶帽子，保得了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
玖蒛觉得这谈话有些沉重了，于是目光流连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忽然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驶过，带起一地的尘埃飞腾。她奇道，“什么人，好大排场啊。”
“哼……若无食盐来夯实，这晋商怎么会能用金玉装饰豪华马车，又穿着华丽的服装，来往于宫廷之中……田齐篡姜齐，实属末流！”穿上普通缟素衣衫的太子姬延极为不屑那人，却突然开口对玖蒛说了一句，“我在王畿之外有个地方找了个认识的人搭线……你在宫中也闷，不如去那里住一段时日，可好？”
“为什么？”玖蒛眸子中厉芒大盛——原来这就是姬延古古怪怪的缘由！幸而有面纱的遮挡，她咬着牙的样子姬延才看不见。
姬延有些愧疚，他不能遵循自己与玖璎的盟约。玖蒛在宫中早已是个公开的秘密，如今他们把自己侧室不孕的原因怪罪在玖蒛身上，即使他解释也没用。为了将玖蒛这样一个妖女赶出王宫，他父王还派出舌灿莲花的太师颜率来做说客……
若不放逐玖蒛，就休想继承王位——最终，他只能妥协。
姬延在心中近乎于自欺欺人般的想：只要让玖蒛去哪里一段时间就好了，还能接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畏人言虺女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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