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惊前缘往事难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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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惊前缘往事难敌
南荒云泽，又称为云梦泽，这片古湖泊群四周终年云雾缭绕，白茫茫一片，烟波浩淼。
天色灰蒙蒙的，在这茫茫雾霭之中，有一身材婀娜的女子，她靛蓝色的衣裙于风中猎猎，瀑布般的青丝如纛旗飞扬，双足紧紧贴着水面飘行。在这十日九雾的万里大泽之中，到处都是神出鬼没的河怪水鲛，但她的艳丽脸庞上毫无畏惧之色，而所到之处更无不是白雾分散，碧滔分涌——只一会儿她便到了一座巨泽中心沙洲的水上廊桥之上。
“终于回来了，玖蒛呢？”久候于一侧的鸟偏麟轻轻拨开遮住视野的撩人蒹葭，走了到了那女子身畔，只道，“怎么，玖蒛没有与你一同归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那女子瞳眸盈盈，暧昧一笑，身子就往鸟偏麟贴上去，娇嗔道，“我鲲娟做事，你鸟偏麟还不放心么？”
鸟偏麟略略一怔，随即也眯起如丝般惑人的桃花眼，笑着探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鲲娟拥进怀中。他将嘴唇贴着鲲娟的耳垂，呵出一口热气，“鲲娟，你是纵横云梦泽赫赫有名的虎蛟，这万里大泽之中就数你来去自如——玖蒛交给你我自然是最最放心的。”
鲲娟浑身一震，随即僵直在鸟偏麟调情一般的怀抱中，因为幸喜而目中渐渐溢满天青色泪水，她只无声的翕动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
“可是……”鸟偏麟说到此处，忽然放开了怀中的尚不能自己的鲲娟，他往后翻腾出十几丈开外，虚虚漂浮着在空中，“玖蒛如今身在何处？我与你相交百万年，不要让我失望，更加不要失信于我。”
鲲娟一阵错愕过后，满脸羞恼，呲目厉声高呼“鸟——偏——麟！”
盛怒之下的鲲娟更是显出虎蛟原形，蛇形巨尾一摆，她便窜上离宫岸边的虚空，嗥声如兕虎——仿若雷霆万钧般咆哮于沙洲之上。
这南荒云梦泽大陆上空，顿时黑云翻滚，底下星罗棋布的绵延湖群和沼泽内地河怪水鲛也都跃跃欲试，蠢蠢欲动——阴霾妖雾愈发浓重……
正道是：不堪云泽秋风乱，回首无情伤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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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月当空，洒下了一地银霜。
虽然已经是深夜，可玖蒛行在深山峻岭之中，头上仍旧是蒙着姬延给她特制的帽子——她明白自己的相貌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阻碍。如今她在这荒芜的山路上不断扭动着自己的双腿，不懈的一步接着一步往前方走去。
她脑海中还是会想起自己与鲲娟分别时候的那个情景，那段对话。
“你为何不杀了我？”
“哼，我很想杀了你——可惜你额头的紫晶宝石。杀了你，鸟偏麟就会知道你死了。所以，我只要你远远离开，滚出鸟偏麟的世界！你豫州虺族已几近灭族，如今你若想招有百万年修行的鸟偏麟为婿，助你重振豫州虺氏——是不可能的！”
“唔哈哈哈——哈哈哈”
冷笑，玖蒛止不住的冷笑起来，那凄厉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山林之中，猫头鹰扑腾着翅膀发出了低沉的鸣叫来相呼应。
玖蒛扬起头，山风吹过，撩起了她帽子上的纱巾——那一脸的触目惊心的血色泪痕印在她少女白皙幼嫩的脸颊之上，只将玖蒛心中伤痛剖露无疑。
她眉间紫晶宝石似乎活了起来，一跳一跳的，玖蒛仿佛感到了鸟偏麟在召唤自己。
她脑海中浮现起那张曾经与自己依依不舍的惜别的英俊脸庞，他离开时候那被刺疼的笑容。到如今想起来，三年前就像是一个梦，或者，是一场属于鸟偏麟的绚烂的表演。宛若幻觉——美丽而又易逝的，就那么轻轻巧巧地烙印在了玖蒛的心头。
“呱——”从树林的黑暗处不知为何突然窜出一只飞兽，撞在了玖蒛身上，而后夺路而逃。
“啊……”低呼声随即而起，玖蒛在被刺中之后身子虚弱，又行了这么许多路，经那不知名的飞兽撞击之后，身体下一刻就跌落在了凹凸不平的地上。
“九黎奇兽……雪鹰——鸟偏麟！”玖蒛无力地斜倚在树干边上，帽子垂下的面纱内柳眉轻蹙，她双手抓着树林地上的杂草顽石，几乎是咬着牙齿吼出了这几个字。
她明白那妖艳虎蛟话中的意思——他们是嫌弃她是虺！
虺族是上古绵延下来之天生的蛇属神兽，各个均是需要修炼才能成人成蛟……
而虎蛟，生来便是远古南荒就有的蛇尾鱼形之四足龙属神兽。
一个蛇属，一个龙属，根本就不是一个境界的！
忽地，一阵遒劲大风吹过，玖蒛的帽子被簌的吹飞上天，满头的碧发连同她的袍子都一同胡乱飘扬起来。
玖蒛连忙站起身子，跨步去追那飞在天上的帽子。
在银色月光的照耀下，她高高仰着自己的头，撒腿奔跑在山林之中，她的目光中只有那顶帽子——那是目前唯一不会让她被伤害，保护她的法宝！
可跑着跑着，玖蒛渐渐觉得不对劲，不论自己怎么跑也离不开那个圈子，似乎周围有什么东西正在一步一步靠近自己，把自己逼到一个角落。
“是谁？！”虺玖蒛停下来，杏眼圆瞪着转了一圈，她的深浅不一的碧绿色发丝在肩上轻泻，柳眉轻蹙着对前方帽子所掉落的地方娇叱道，“什么妖怪躲在哪里畏畏缩缩的！”
那暗影之中似乎有个黑色的团团挪动了几下，玖蒛半眯起眼睛，心中惕然道：“你是什么东西？！”听得玖蒛这么一呼，那团黑影渐渐变大，似乎是渲染进四周的空气中一般，变得薄了很多——可形状却是大了许多！
玖蒛衣袖一甩，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死死盯住那团黑影并不放松。
“你……看得见……我……”那黑影悠悠发出颤抖不已，断断续续的声音，飘渺如同风中虫豸鸟鸣，若不细细听着，更本不会让人注意到。它仿佛是感受到玖蒛能够感知自己一般，猛然又涨大了好多倍，倏得就要张开双臂扑向玖蒛。
原本见状要逃跑的玖蒛，忽然心生一丝异样，改变逃跑方向，隐起气息，那突然扑来的那团黑影就在她身边闪去，而后颓然散去。
玖蒛一阵异骇，因为尽管那刚才猛地扑过来的那个黑影是稀薄混沌的，可自己却能实实在在能够感受到对方是个人形？！
正在玖蒛思忖间，那团仿若轻烟般泱散开来的黑影再次冉冉升腾、凝聚到一起，那飘渺虚无的声音又再次传入玖蒛耳中——幽灵般的它念得尤为可怜，“帮帮我……小女娃……你……帮帮我……”
这时,突然间天地巨变，狂风骤起，刮得厉害，那满天的乌云遮蔽了澄黄的月亮。只一下子就从天上划过一道闪电,一下又“轰——隆”一声巨响，从天穹中直直劈下一道通天贯地的天雷，让人远远便可望见那荒僻山岭的午夜上空中时不时跃出巨大的绰绰黑影。
见那顶帽子在疾风中又飞了起来，玖蒛大惊失色，禁不住“啊——”的一声呼喊了出来。
听到了声响，那黑影瞬间飕飕地掠过,似无影无形的幽灵将玖蒛包围起来，虽然没有实体可也叫玖蒛无法动弹。玖蒛晶莹玉润的脸上尚自盈盈带露，而那黑影似乎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她——满面血泪，凄惨不已的外貌。
“不要怕……”
仅仅片刻时光，玖蒛就觉得那团逐渐缩小变得浓厚的黑影所发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也没有了之前的可怖，不知何处的花香此刻袭入她小巧的鼻尖，那淡雅清香,仿佛能够安抚躁动的心灵……
她长长的睫毛盖在忽闪忽闪的碧瞳之上，眼皮渐渐沉重，睁不开来……
在梦中，她仿佛化身成为一个年轻国君的婢女，她陪着他殿内君前，可那一日自己被人从身后猛地刺进一刀，可怜她一缕游魂飘逸出体外，而那年轻的国君尚自不知。最后一眼，便是魂魄在飞逸出小寝之时，眼见到那年轻的国君正单纯笑着与那杀人凶手相对而坐，弈棋。游魂口不能言，手不能触，憋着清泪只道，“子罕，小心，他怀中藏着沾有我鲜血的利刃！”
“子罕——”玖蒛尖利的嗓音响彻了半个山岭，她一脸的惊恐未定，稍稍清醒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妖怪传导了部分的记忆。
“你看得到我吧！”玖蒛耳畔传来低沉的男音，似乎是那团飘渺的黑影，他用带着一丝悲凉的口吻说道，“我原本乃司城子罕，为宋戴公之子子文之后，为弟司城偃发兵谋反兵败，无奈而想奔亡齐国——可逃逸于这山岭之中时，竟然被山妖夺去了肉身！你如果看得到我，那就请帮我，带我去齐国，夺回肉身！”
“即使我看得见，那你又想怎样？”玖蒛听明白了这黑影话语中的大致来龙去脉，心中了然这黑影将会拜托自己的事情，于是放下心中郁结，，嫣然笑道，“你方才之所言，若非虚囗无证，那还是请备下证据来给我看看……”
蓦地，那黑影似乎愠怒，但见玖蒛颜如渥丹挑衅般笑着，就慢慢退到一旁，渐渐显露出一个飘忽朦胧的真身。他苍白的脸颊，上面一对大眼深凹，伸出一臂指着远方一个暗角，毫无生气地说道，“就在那里，那里有镜石，能记录周遭五十年内发生过的事情……我瞧你……你不是人，应该听过镜石吧。”
镜石？
玖蒛历时两百九十年方化为人形，在她还是一条小虺，每日缠绕在族中老者臂上的时候，曾经听说镜石。那种石头平滑如镜，人若是站在面前能映出人影。但凡是上古传下来的镜石，只消沾染到一点点上古五彩石粉，那那块镜石就能记录周遭发生的事情。
难道说这深山之中也有此等神物？
于是玖蒛纤手提起已经被山中荆棘所划破的裙摆，顺着那司城子罕的魂影所指之处，不疑有他地往那暗处走了过去。扒开被枯黄的草丛藤蔓所覆盖的厚厚一层，玖蒛摸到了一个光滑的冰冷的石头，刹那间一股刺目的白芒从十指指尖相触的石面上射出，玖蒛急忙一手举起长袖挡在在眼前。
这深夜的山岭顿时白光冲天，恍若白昼。
不知为何，那些慌忙狂奔的瞬间，那些惊恐万状的屠戮，那种痛失爱人的悲伤……一齐涌上玖蒛心头。
那些画面虽然不是她亲身经历，可如今却如此鲜活的呈现在她眼前，一段段悲欢离合，一幕幕生离死别，只间或会有些许温馨的竹马青梅影像越过眼帘——最后她看到了那所谓的司城子罕，他在一众臣下的簇拥掩护中途径这山野。当那群臣下忙着去掩盖他们行踪的那刻，司城子罕被山妖断了五味，闭去六音，夺走肉身，还被山妖将自己的残魂禁锢于这镜石之畔……
那镜石似乎能将人的思绪紧紧拧结，静默一旁的黑影也缓缓前趋于玖蒛身侧，他在耀眼白光之下渐渐显露出清晰的魂影。
他忘不了自己生前的一切，忘不了自己生前的环境，从而很痛苦，他在这山岭游荡，也因为不是凝结的完整魂魄……久而久之就化为一段黑影，隐匿于暗处——直到今日遇到了能看到自己的玖蒛。
玖蒛感受着那种近乎溺毙的感觉，猛然缩回触及镜石的手指，那冲天的亮光也就瞬间消散。
她叹了一口气，螓首轻摇，秀目对上一旁那司城子罕的清晰魂影，说道，“凡人魄藏于肝，你被夺取肉身之时，七魄因为肝脏的破裂而散出——你如今的七魄失去三主魂的领导，而三魂也失去了七魄的输送，如此昏沉、惶恐……只怕即使得回肉身也无济于事。”
山风刮过，那顶帽子再度飞起，司城子罕的魂影怆然凝视玖蒛，尽是幽怨不满。
银月从团团乌云中探出半个身子，洒下冰冷的银光，照在镜石上缀着的天然云母石面上，一时间流光溢彩，反射出晶莹曼妙之光到了玖蒛脸上——苍白的脸颊，点缀上碧色瞳眸和血色泪痕……
玖蒛带着温婉坚毅的微笑，微微屈身，虔诚地闭目。
刹那间，整个山岭鸦雀无声，只听到她的清脆嗓音：不过……我豫州虺玖蒛，愿意助你！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惊前缘往事难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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