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莫问归处还自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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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拾壹章莫问归处还自在
“鸟偏麟！”玖蒛喜极而泣，从地上爬起，扑入白衣少年的怀中，又惊又喜。
公孙起刚刚才醒转，如今忽然被玖蒛这么一抱，有些昏眩，可随之而来的是他青涩的心开始悸动，他脸色绯红，连忙扶着玖蒛双肩要把她推开。
他双手才轻轻一碰，玖蒛就皱眉发出颤声。
公孙起仔细一看，原来她双肩已然受伤，心生怜爱，才又将她抱在怀中，柔声轻语：“这……这妖物，被我用长剑刺入死门。你我二人还是先找出去的路吧！”
玖蒛见他如此待自己，更是欣喜，这长久年月以来的思念，让她激动的抱着公孙起不愿放手。即便公孙起身上至存有一丝鸟偏麟的元神，她也欣然，玖蒛一翦秋水全部望向眼前的公孙起，笑吟吟道：“我就知道，你是鸟偏麟，你不会不管我的，鸟偏麟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鸟偏麟！”
公孙起侧耳听了玖蒛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很是不解，奇道：“玖蒛你在说什么？我是公孙起，你是否糊涂了？”
玖蒛见他还是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不禁哑然，她伸出柔荑轻轻抚在公孙起的脸上，柔声解释：“你是公孙起，也是鸟偏麟，你是我的夫君你知道么？”
公孙起乍听得玖蒛口中吐出“夫君”一词猛然一惊，这个词听起来十分陌生且遥远，可他却感到有那么一点点熟悉，这感觉太奇怪了。他甚至生出隐隐不详的预感——公孙起下意识推开毫无准备的玖蒛，自己摇着头，眯眼凝睇玖蒛，失神的往后不停退步。
“起……起儿……”
微颤的女声从公孙起身后响起，公孙起猛然回头却发现躺在地上的虎蛟静静望着自己，这样的妖异怪兽，再加上这熟悉的声音，叫他泛起了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一般让他顷刻间就吐出了黄水。
玖蒛见状翩跹而上，小心翼翼地扶着公孙起，只道：“小心眼前的妖物，她可不好对付，是虎蛟！我们还是快些走，不然只怕找不到出去的路。”
“多谢！”公孙起谢过玖蒛提醒，但又迅速甩开了玖蒛，自己举手用袖子拭了拭嘴角，他瞧着那妖物眼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虽心有不忍，却依旧成竹在胸，“我方才自昏厥中仿佛听见巨响，于是醒转。我在剑上抹了师傅留给我的妖煞之毒，又刺入他死门，不需片刻，这妖物就应毙命。”
他说的时候神情淡淡，既是说给玖蒛听，也是说给眼前的妖物虎蛟听。说完之后，他从脚边松散零落的泥土里，用狭长手指夹出一小节带着隐隐青色的剑尖，对着他眼前的虎蛟责问起来：“这结界是你的，除你之外其他人进不来出去？那么，我师傅从来剑不离手，如果长剑碎裂只余剑尖……家师已死，对吧？”
玖蒛一怔，虽然她与鲲娟势成水火，可她终究不远公孙起在盛怒之下杀死鲲娟——毕竟他们关系特殊。于是玖蒛婉言相劝：“此处不宜久留，死者已矣，若是这妖物的帮凶来了我们不然不敌，不如先走，以后从长计议为妙。”
公孙起心中满是凉意，悲愤地摇了摇头，执起手中利剑，就要往鲲娟身上砍下去。
“使不得啊！”玖蒛不顾两肩伤口泊泊流出鲜血，还是跪在公孙起面前用身躯挡住公孙起的长剑，叱道，“你会后悔的，跟我一同出去好不好！你的师傅已经死了，何必在多制造伤亡！相信我，鸟偏麟！”
“一派胡言！”公孙起恩师之死让他心痛如绞，此刻闻玖蒛此言并不知其理，口不择言地讥讽道，“我方才救了你，你如今却在我面前如此巧言令色，莫不是你们合谋害了我师傅吧！”
鲲娟原在一旁奄奄一息，被公孙起当成妖物刺入死门也已然死心，可她不愿公孙起因着玖蒛的花言巧语而放了自己——那样的救赎于她而言将是毕生的耻辱。既然自己一手呵护带大的孩子要杀自己，那就杀吧，从小到大要他除魔卫道恪守墨道一直是她的夙愿，如今虽然公孙起害的她要殒命，可她依旧欢心。
“起儿……动……动手吧！”鲲娟使出最后一丝残力，化了自己的人形。巨大的虚无和疼痛感叫她双目如同失明，她已经看不见眼前的景物，鲲娟笑中带泪，勉强挤出几个字，“是我……可惜了起儿，母……母亲我终究看不到你成年大礼……”
“不，这不可能！你不可能是母上……”公孙起见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呆若木鸡，此番变故叫他措手不及，根本不知道应该以何种姿态来应对。
母亲从小的谆谆教导，母亲从小的呵护备至，母亲从小的慈爱之怀……
难道都是妖物冒充的？！
但这妖物只有母亲的半张脸，另外半张狰狞可怕……
“从前……有一座山……山上，山上有住着一个仙人，他眼若桃花，俊逸不凡，他是……咳咳……”
鲲娟空洞的眼眸望向远处，口中自言自语似得喃喃——她已然陷入混沌，很快就要形神俱灭，但她脸上却似佛桑初开，漾开了重重叠叠的娇媚花瓣。
“叮当——”一声，公孙起长剑冲手中滑落，他瞧着眼前濒死的鲲娟，不可相信却又悔恨无比。
玖蒛见状，颇有不忍。
“他是九黎羽族的雪鹰，万妖之王飞溅的坐骑……”
“青帝灵威仰也看重他……他是九天上最桀骜的存在……他与……他与……他……”
“别说了！”这故事，公孙起自幼便听他母亲说过无数次，每次他都在母亲的轻柔声音中进入梦乡而酣睡。
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咯守戒律，对妖物毫不留情，可他的母亲，居然不是人！
这打击太大，叫他恍惚而彷徨。
可公孙起如今听神志涣散的鲲娟重复叙述着熟悉的故事，负罪感满溢，躺在地上的确实是他的母亲——被他一剑刺入死门的母亲。
鲲娟对公孙起的话，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断断续续念叨起来。
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每说出一个字，她便觉得自己的灵魂马上就要撕裂般的抽离身体。
“他与应龙……应龙夭爻的弟子……女弟子……虎蛟……鲲……鲲娟定下……”
“别说了！别在说了！”
鲲娟说到此处，忽若回光返照，满面桃花，她用力发劲挺起身子，伸手探向远方道：“定下三生之约！”
公孙起见到鲲娟如今模样，再也不堪隐忍，即便那半面狰狞又何妨，那也是自己的母上大人！
他顿时跪在鲲娟面前，将鲲娟抱在怀里，如同年幼时鲲娟抱他一样，只道：“母上，我错了，孩儿错了啊！母上您不要死，不要死啊！孩儿不要您死，您说过您会陪着孩儿一辈子的……”
鲲娟此刻已然气若游丝，她似痛非痛的眸子里面映出公孙起那迷惑困顿却又异常痛苦的脸——她脸上附着死灰之色。
“师傅……师傅说……春梦……了无痕，来去不由人……可是，我不信！”
“母上——母上别说了，我带您去医馆，去找大夫！”
鲲娟闻言，美目弯如新月，笑地灿烂无比。她不再说话，只是缩着身子钻进公孙起怀中深处，伸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在公孙起脸颊上，似是要将他的眉眼相貌都记在心里。
这朱红结界的雾气烟尘越来越稀疏，最后随着正午阳光的刺入，这结界最终消散而去。
“玖蒛！公孙兄！我找的你们好苦啊！”太子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颀长的声影越来越近，最终到达了他们身边。
鲲娟抬头，在公孙起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公孙起愕然。
而后鲲娟对公孙起露出了最后一抹微笑，便起身推开了他——她乌黑发丝飞散，靛青色衣袂飘飘，整个人都沐浴在了正午的骄阳之下。
阳光穿透了鲲娟的皮肤，她也如同旸谷盛极而衰的佛桑一般，身体化作漫天花雨，飘摇直下，即便凋谢也要无比绚烂——即便走到生命的绝章也要如同华章一般起舞——那才是她，应龙夭爻的骄傲——虎蛟鲲娟！
“母亲——”
公孙起伸手去抱，只抓到几枚花瓣，恩师之死，丧母之痛叫他难以言语。
待得满庭落满佛桑艳红花瓣，他便重重跪在地上，饶是太子荡与玖蒛怎么劝慰，他也只是红着眼睛再也不发一言。
母亲逝去之前最后的一句话，和玖蒛之前对他说的一样：你便是鸟偏麟，你身上有着九黎羽族的精元……
那个母亲从小就讲给他听的故事里面的英雄，那个桀骜九天之上的雪鹰便是将精元与自己合体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公孙起于中庭仰天长叹。
自此以后，公孙起再也没有抬眼看过玖蒛一眼——在他母亲讲述的故事里，那是一个狐媚妖娆的邪魅存在。
——秦王宫——
“芈氏狡诈，无耻！”秦王后在内室看完张相托人送来的白帛密函之后恨得一掌拍在几案之上，陪嫁媵妾吓得跪了一地。
“出去，都出去！”
秦王后见这满满一屋伏地的人便觉厌烦，拂袖将这一屋的人都赶了出去。
她皱着眉头从袖中透出羊脂一般的双手，从案上取出白帛，置于香炉内。
瞧着这炉中，开始冒烟引燃而着火的白帛，秦王后暗自算计着。
丝绸质地的白帛一经火苗吞噬，马上散发出与发丝被烧一般的臭味。臭味与熏香的气味交杂一起，混合成一股暧昧不明的味道，张牙舞爪的吞噬着这室内的每一寸干净角落。
秦王后闻着这股味道，屈膝跪坐起来，她想不到：如今，周天子姬定因病而崩，新上位的天子姬延野心勃勃，种种讯息都彰显了他意欲挽救危亡大周之意。
她更没想到，即便送芈八子去了朝局大乱的燕国，也没能害死她。却反倒让自己疏忽大意，没多加注意芈八子的异父兄弟——那个楚人魏厓不简单，他暗地里与樗里疾多有联络，甚至连大将司马错都和他错从甚密……
若是姬延真的不自量力想要攻秦，那芈八子便会拥有强大的军事筹码——那么在她夫君眼里，那个已经成为质子的公子稷的地位……
秦王后不能再按兵不动，不然她的太子荡将来即便继位，这兵权都在魏厓手中，对她们母子甚为不利。如今太子荡出国游历，张相素来不明心迹，这朝中所能依靠的又有几个？秦王后眉头越发蹙紧，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人——秦王的庶子，公子壮。
“庶子，不受秦王宠爱，没有靠山……”秦王后念及此处，更觉得妥帖，她起身推门而出，牵起嘴角便要手下之人召公子壮来一见。
公子壮除了幼年在祝祷祭祀之时见过秦王后，如今已经多年未见。他平素人微言轻，又不若公子稷那样的受宠庶子，于是俸禄也微薄。今日第一次踏足秦国主母宫殿已觉殊荣，他由侍女引着，远远就见到了身坐高位的秦王后，连忙五体投地，口中高呼：““公子壮拜见母后。”
秦王后正坐主位，倨傲的往下看着伏地的公子壮——真当是庶子，连腰间玉佩因着猛力下跪而击碎在地也不自知。
“壮，辛苦了。我也好多年未曾见过你。”不过这样的人，更加复合秦王后的意愿，她牵起嘴角，复又对手下言道，“给公子壮赐坐。”
一个时辰之后，公子壮拜别秦王后，匆匆离开。
贵妾媵服侍秦王后于园中散步，忍不住出声询问：“王后何必找那样的人来相助？左右我们有太子荡，王不会不记得的。”
秦王后闻言，舒眉对着这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侄女道：“你在这秦宫亏得有我，不然早就和那什么胡姬一样了。”
贵妾媵低眉顺目的屈身行礼，口中只道：“王后教训的是。”
“你我本一心，告诉你也无妨，这宫中少了芈八子而清闲了不少。可你可知道，这前面的朝上，芈八子一系残党仍在……”
“什么？”贵妾媵瞪大圆滚滚的双目，迷惑不解的瞧着秦王后——今日的秦王后似乎颇为开心。
“呵呵，呵呵——”秦王后不再赘言，反手身后，自己一人走在前面细细品味这王宫春色。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莫问归处还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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