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鼎》兰若寺的扶苏

39、天机不允痴缱绻

　　第卅玖章天机不允痴缱绻

　　“那是着实要多谢令堂了。公孙起，我看这事情也到此也算告一段落了……”太子荡闻言上前，立于公孙起身边，一脸诚挚道，“只是我原欲前往燕国，公孙兄可有此意？”

　　公孙起淡淡一笑，连忙摇手推辞：“太子荡，在下心意您早就知晓，何必又继续问询？”

　　“这是为何？！我知你乃蹇叔后人，武艺非凡——可我大秦即便是贵族若无伟业军功终其一身也不过尔尔啊！而今燕王哙昏庸，把王位禅让给了国相子之，如今燕国大乱，吾弟公子稷为质于燕国……”

　　玖蒛原本静立一旁，见太子荡如今精神抖擞，不禁皱眉。

　　这太子荡不知何故居然能吸食她的精元——这种东西她费了三百余年才聚合，却在成人之后被不停消耗，若是精元再弱，只怕她连人身都保不了就要化成虺形，必须要吸食回来才好。而要吸食回来必定要日夜跟着太子荡，公孙起这麻烦之人，若是不在太子荡身边，那她下手之时定然容易许多。

　　于是玖蒛不等公孙起开口回答，便幽幽探出一口气，淡淡道：“公孙公子若是不愿意，太子就不要勉强了，毕竟因为我的事情，已经叨扰了很久……”

　　太子荡望了望一旁的玖蒛，转向公孙起，皱眉道，“游历与同我一起去燕国并无冲突之处！还是你觉得我太子荡不配与你同游？你也有父母兄弟，如今吾弟稷在燕国，况而今形势危急，燕国举国恫怨，连齐国都以靖难之名杀入燕国！！我正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救公子稷啊！”

　　玖蒛见状不再言语，只身默默退出房间。

　　春风拂过，吹得玖蒛鬓发纷飞，她随意地倚在门口那初初冒出花蕾的桃花树上，睇望着房间内的两人，心下思忖：那公孙起能不跟来自是最好，可太子荡如此殷切，着实让她头痛。

　　不知从何时起，有细微丝竹之声传来，玖蒛听着听着却觉得要流下泪来——那乐声是久违了的虺族万舞的乐曲。

　　玖蒛移步长廊，循着乐声而去，似乎远处尘烟弥漫，有一大群人正如飞鸟般起舞。

　　“你们……”

　　她的心悸动不已，难道还有同类？！

　　无人应答。

　　玖蒛不解，提着裙裾，快步赶上，一伸手拍在稍近那人肩膀，那人却在须臾间烟消云散。玖蒛环顾四周，但见远处人影重重，虚浮不定。这番变故，叫她明白自己又入了妖物结界，当下凝聚心神，以图能找出回去的路。

　　房中太子荡与公孙起还在不断争执，直到公孙起闻到鼻端有丝丝腻人甜香，他忽然奇道，：“玖蒛姑娘人呢？”

　　太子荡闻言四下一望，又跑出房外，却哪里还有玖蒛的半点踪影。他心中焦急，只道：“你我分头去找，这庄子真当邪门！”

　　公孙起眯起凤眼四下打量，对跑出几丈开外的太子荡忧道：“太子小心，若遇到贼寇，决计不可心慈手软，他们昨夜已然来过。”

　　当下二人将山庄划为南北，公孙起往南，太子荡往北分头去寻玖蒛。

　　太子荡将北边山庄翻了个遍也没寻到玖蒛踪迹，觉得她可能在南面，于是又转身走回头路。此刻已然正午，春日阳光一片金灿灿，洒在太子荡颀长的身上有种炫目的美。太子荡经过几株桃树，忽然觉得有一股甜腻钻入鼻端，似乎有那么几分熟悉。

　　“玖蒛？可是玖蒛在附近？”

　　太子荡高声呼唤，却没有任何声音回答，这院落刹那间静谧得让人发懵。太子荡侧耳倾听，似乎感到在那静谧的后面，有丝丝乐声入耳。

　　这乐曲明明从未听过，可他觉得份外熟悉，似乎就要手舞足蹈地连同拍子跳起来，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他神使鬼差般的循声而去，那边似是一片茂林，林中有着绰绰人影，似乎玖蒛也在里面。

　　玖蒛在那幻化出来的结界中不停抵御结界的侵蚀，结界中原本的虺族都变成妖异残骸，倒在泥地。玖蒛觉得仿佛过去了千百年，身子越发虚弱，最终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玖蒛！果然是你！”

　　一个熟悉的男音响起，玖蒛应声睁开双目，只见太子荡倏然而至自己身前。

　　这结界分明是为了引诱作为豫州虺的她，可太子荡的到来让她觉得意外。但她太虚弱，脚下结界中浸满鲜血的泥土腾起腥臭气息，熏得她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觉得头昏沉沉，整个人就倒了下去。太子荡伸手去接，却在碰到玖蒛手肘之时，觉得有股窒息之感袭来，那种虚无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似乎从玖蒛身上不停散发出一种让他要发狂的迷人气息，让太子荡仿若身陷在一处难言的虚无飘渺之境。他如痴如醉的抱着玖蒛，感觉身体发肤都有异痒，伸手去抓——抓了几下他便也和玖蒛一样缓缓瘫倒在地。

　　太子荡化生成了一条蜿蜒游曳的褐色大蛇——就如他年幼时曾经的梦境中一样。他并未感觉任何不适，只是温柔的将玖蒛从腥臭泥地上轻轻缠起，将她交织在自己的长身之内，感受她的心跳，她的脉搏，她的呼吸……

　　太子荡就静静望着玖蒛，，他看到玖蒛的容貌开始变幻，连那如墨的长发也渐渐变成了碧色青丝——最后变成和他幼年梦中悲寂的啜泣女子一样的外形。

　　怎么会如此？

　　太子荡想开口，却只是吐信发出“嘶嘶——”之声。

　　玖蒛双眼微微颔动，她原本白皙的肌肤开始出现若隐若现的细小青鳞，她不自觉的扭动身体，那青鳞也在太子荡面前折射出各种缭乱炫目的光线。太子荡不再说话，他用自己冰冷盘旋的身体给予了玖蒛最强有力的支撑——最终玖蒛变成了一条被他缠住的青色长蛇。

　　玖蒛全部露出虺形真身之后，终于睁开一对碧眼，张口吐信发出“嘶嘶——”巨响，反身也将太子荡化成的那尾褐色大蛇缠起。

　　玖蒛恍恍惚惚，口干舌燥，想要喝水，一张口只觉得信子被另外的大蛇缠住，即刻便有一股清流滑过自己干涩发痒的喉头——她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所缠是何人，只觉得那人是自己同类，两两相缠间心跳加快。

　　太子荡再也抵不住那难以言喻的感觉，举首便轻轻一口咬在玖蒛化成的青蛇身上，尾部则插入青蛇尾部。

　　“啊——”

　　赤泪滑过耳腮，玖蒛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赤身的太子荡，泪眼婆娑间，玖蒛似乎看到这人和自己一样，眸中似是闪着碧色冥火——而那团冰冷的冥火里面映出的则是满脸赤泪的自己。

　　她想说话，却又止住了自己的声音，在这个若梦似幻的地方，玖蒛什么都不想想，只愿随着这莫名的欲望，与那褐色雄虺慵懒地缠在一起，任由那雄虺将自己带成各种曲线。而她只一口口吸食那雄虺身上喷薄溢出的精元，在他身上，她能感受片刻的安心——若能停下脚步永远休憩于此也许是最好的吧！

　　山庄南边

　　公孙起已然全部细细查过，可已然毫无所获，故而折回。可走着走着，他便觉四处瘴气迭起，有蛇虫低鸣，而路过的地方也草木丛生，与先前来时不是一般模样。不一会儿到了南北交界处，公孙起鼻端嗅到丝丝腐臭腥味，顿时警觉起来，他掩口执剑砍削往臭气之所前往，不久便劈出一条大路。

　　探步上前，公孙起踩到湿滑恶臭的泥泞之上，溅起的泥点飞到了他白色的衣衫足履之上，他皱眉一瞥，那污泥带着些须猩红，似是烂肉与腐泥交织在了一起。公孙起想到玖蒛昨夜之言，收敛心神，环顾四周，只见到远处朦朦胧胧的似乎有一团活物在不停蠕动。

　　公孙起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尖突起，闭目一声沉吟便挺剑而上，往那团活物刺了上去。

　　但他一剑过去竟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活物，四周阒然似被稀疏烟火围绕。他抬头望天，但见此处天色殷红，此番变故只叫公孙起咋舌，可那些萦绕在鼻端的腥气恶臭却似在给他做出指引，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公孙起心道：果然这庄子怪异，有妖物盘踞于此——莫非那空中白虎的凶相正是指这里？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公孙起终于见到了盘绕在一起的青褐两条巨虺。

　　这是杀乌！

　　他虽长期游历各地，可真正的妖物确是一次都未曾见过，况本就年少，如今猛然见到两跳巨虺交尾，不禁心跳加快。

　　可他一想到他授业恩师一夕子的可怖面容正是被妖物所毁，心中不禁凛然——若是他师傅在此，此刻必定会挺剑而斗。如今他师傅虽不在身边，但余威犹在，而他公孙起是一夕子的弟子，那他又有何所惧！

　　想到此节，公孙起下意识的又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的尖削之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纵身就跳上了那两条巨虺身上。

　　玖蒛正在混沌中愕愕不能醒，突然被人攀在身上，立时惊醒——这明明是一个专门引诱虺族进来的结界怎么有人进来了？难道进来的人便是做结界之人？！

　　待玖蒛瞪眼细看，却发现那提剑欲往自己身上次来的正是公孙起，她大怒不禁脱离褐色巨虺的缠绕，一摆身子就把公孙起甩出丈外。而那褐色雄虺许是耗费过多精元，便游到边上，盘旋成一团不动了。

　　公孙起被玖蒛化身的青虺一甩，身子飞在半空后又跌落在地上，他的额头正好击在一块突起上，流出殷红鲜血，人也晕了过去。

　　这恶人是真的要逼迫虺族灭族绝后么？！

　　玖蒛见他瘫在地上，满腹的忿恨依旧不能消除，就游曳上前，长开血盆大口，作势要把公孙起一口吞下。

　　就在她与公孙起近在咫尺，却发现有丝丝紫气从公孙起额头幽幽溢出，袅袅升腾到了天上。

　　这紫气玖蒛再熟悉不过，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可她不敢确定，只觉得心痛如绞——也不知道这莫名的熟悉感是来自哪里，可赤泪却终究从眼中滑落。

　　她将公孙起轻轻缠起，仔细观察他的相貌，泪眼婆娑间只见到他浅薄的嘴唇，英挺的鼻梁，狭长的双眸和飞入鬓发的长眉……整张脸那么冷淡，和他一点也不像不是么？除了那长得削尖如有长矛突起的额头——很像以前的她，那个额头被嵌入紫晶宝石的自己。

　　玖蒛有些心神不宁，因着吸入了一些飞升的紫气，她的身子不再慵懒绵软，倏的就变回了人形——只是黛青长发，碧眼雪肤。

　　她失神地抱着昏迷的公孙起一同跪坐在血色腥臭的地上，背靠在留有公孙起残血的凸起石块上，柔荑一遍遍轻柔地拂过他的脸庞。

　　良久，玖蒛双眸对上公孙起略显惨白的脸，轻声道：“你……是他么？”

　　“永远也不可能！”

　　一个尖利的女声划破结界中的烟雾和寂静。

　　玖蒛还未转头，脸上已经火辣辣的挨了一个巴掌，怀中的公孙起也被飞驰而来的一道靛青色身影夺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