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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乍暖还寒方未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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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捌章乍暖还寒方未晚
“母上!”公孙起见状连忙躬身上前,将他母亲扶起。
公孙夫人搀着公孙起的手,站直身子,朝太子荡歉然一笑,只道:“太子勿要见怪,民妇近日从秦国跋山涉水前几日才寻到这里,加之年纪大了身体羸弱……这姑娘可是受了很重的外伤?因为我方才接近的时候,觉得血腥味有些呛人……”
“正是,正是。”太子荡见公孙夫人一语中的,忙不迭点头称是。
公孙夫人见状,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个陶瓶,从里面倒出一丸绿色丹药给太子荡,叮嘱道:“今晚给她服了之后,守在她身边。若这一夜熬得过去,明日天光之后我再来仔细看看。”
太子荡点头接过,他考虑到公孙起他们母子才相逢,也不便久扰,于是说,“公孙夫人不如留在此处休息,原本是我们打扰了夫人休息。不如明日再……”可他话还未曾讲完,就被怀中玖蒛的不断嘤咛给打断了。
“看来这姑娘要尽快休息才是。”公孙夫人连忙差公孙起道,“起儿,你带太子和姑娘去前面客房。”
公孙起依言引着太子荡往前院的客房走去。可才刚刚跨出小院没几步,公孙夫人又提着一柄完好的风灯赶上来。
“太子请留步。”公孙夫人靠近太子荡身边,用自己手上的风灯替换了原来的破灯。两柄风灯内的烛火被半夜冷风吹得忽明忽灭,交错间,公孙夫人又往太子荡怀中深深看了一眼,安慰太子荡道:“好一个怯生生的美人儿啊,定然能熬过今夜的,太子不必过于忧心。”
公孙夫人话毕即拜别太子。
在往回走的路上,公孙夫人目光虚浮似是凝望远方,冷风吹得她身后青丝摇曳不以。她抬头望天,只见一轮满月洒下银光流霰倾泻在自己身上,不禁抬手轻轻抚脸,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狂奔回屋内。
一个转身间,公孙夫人褪下衣衫,披散长发赤身于榻前——羊脂一般的胴体上爬满了伤痕和疤纹。
她垂首,仔细看着自己左手手掌上突兀的剑伤,虽然已经痊愈多时,可今日她见到了豫州虺玖蒛——她便觉得那一身的伤痛如蛇毒一般重新蜿蜒袭来,卷在自己身上,叫她有了分筋错骨之痛。
公孙夫人移步跪坐榻上,喃喃自语:“虺,剧毒之害也……”
她瞧见原本之于于床榻一隅的铜镜,颤抖着伸出左手拿起铜镜,借着烛火光芒,公孙夫人瞧见镜中妇人那一侧露出白骨的腐烂脸庞。她美目颤动良久,瞧着这惊悚的面容,伸出手抚在那溃烂不堪的脸上,眼中似燃起熊熊烈火。
忽然间,公孙夫人抓起盘在发间的玉簪,恨恨地直接掷在塌下。
“啪——”
清脆声响下,油绿的簪子碎成几段,旋即变成几条小蛇,交缠扭动在一起。公孙夫人冷哼一声,将它们尽数碾死在足下。
她从三重衣上取出陶瓶,放在手上把玩良久,终于在脸上露出一丝欢颜。
“呵呵,豫州虺玖蒛,你没被天雷劫给打死,怎么巴巴的就往我这里赶呢?还是……你以为我已经死了!哼,太子荡碰到了绿丸,即便今天晚上你就是叫得九天上都听见,他也睡死了。你是虺,那就用蛇来对付你好了,反正都是一般下等,呵呵呵呵……”
客房————
玖蒛服下绿丸之后便沉沉睡去,睡梦中只觉得深陷蛇沼挣扎而不得出。冰冷的小蛇爬满全体,她在蛇沼中杀蛇无数,可身子却不断往下陷落……
虽在梦中,玖蒛面容仍是扭曲,豆大汗珠从她额上滑落,她双手似在抓空中的事物一般——翻来覆去间,她从榻上滚落到了地上。
玖蒛惊醒,一睁开双眸,便见到太子荡守在几案边小寐。玖蒛见状叹出一气,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伤口,发觉已经不再流血,愈合不少,心中遂放下一块大石。
可她才扶着几案起身,便觉腹部伤口有迸裂之痛,玖蒛探手入怀,摸出十余条小蛇,腹部顿时鲜血直流,衣裙血色骇人。玖蒛忍痛双手捧腹,却被小蛇咬了一口,她似觉眼前一黑,身子就要倒在地上。
玖蒛心下大骇连忙大声呼唤太子荡,可太子荡毫无反应。她挣扎手作爪形,生生将自己手臂抓出五条血印——试图靠着新的剧痛让自己清醒。
她挣扎着睁开双目,只觉得身处的这一居室忽然瘴气迷人十分可疑。那十多条自她腹部游出的小蛇,将她团团围住。玖蒛无奈猛推太子荡,可他则一直趴在案上丝毫不觉。
电光火石间,玖蒛抽出太子荡案上宝剑,一阵胡砍。半晌之后,但见地上只有被宝剑划断的条条碎布,玖蒛除了自己抓破的手臂在淌血之外,身上并无其他伤口,连之前血染的衣裙也一干二净。
玖蒛知道这宅子有异,推门而出,见四下无人便伸出舌头一探。
她只觉得这里的血腥恶臭犹胜之前,也不知道是何方妖物布下这样的瘴气,想要施法却还是因为蚀妖受到阻滞而不得。
玖蒛不解,却听得身后想起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声音夹杂着“嘶——嘶”声,越来越靠近玖蒛。
玖蒛娥眉一蹙,提起拖地的裙摆,拔足就往外奔去。
她大叫着,狂奔着,那嘶吼犹如尖利的匕首,割破了漫天的黑幕,可那带着嘶吼之声的女音唤不醒太子荡,只能在这些院落间碰撞回荡。
身后妖物的动静愈发响了起来,似乎越来越靠近。
玖蒛听见响声,更加发力狂奔——她那才稍稍愈合的伤口,又被撕扯开,让她隐隐作痛。玖蒛知那妖物来袭的时刻定是封了太子荡五音,如今太子荡昏睡不起,自己法力也恢复不过来,要想得就就得去找公孙起。
她敲响所经之处的每一扇门,可总觉得自己奔来跑去,还是在这个院落,似乎从来都没有出去过。
走不出去……
妖物也没真的追上来……
“难道?”
玖蒛顿时明白自己一直都在瘴气里,那妖物以逸待劳,似乎狸猫捉老鼠一般在戏弄她。玖蒛旋即止住步子,转身一看——身后漆黑一片,借着淡淡月光可以依稀看到并无人影妖孽追来。
“何方妖物,如此大费周章戏耍我?!”玖蒛虽然心慌,可她不跑了,索性坐在回廊的阑干上,双手背在身后,嗔道,“还是说,你这妖物实在太下等,不敢出面来。”
“啧啧啧,小小末等虺族,居然有胆量轻视他人!”一个黑影从回廊的柱子后面飘出,似烟尘一般的魅影将玖蒛围成一团。黑影的声音男女不辨,像在玖蒛耳边萦绕,又似来自天外,“一个连法力都被禁锢住的虺女,即便是成年了……也不足为惧,何况你本来就是我手下败将!”
玖蒛斜睨着那虚实不定的魅影,不禁莞尔,心道: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没成想原来是个连本体都没有的东西。莫说我已经成年,即便我如今被禁锢了法力,要杀它也易如反掌呢!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那魅影笑得如老鸨聒噪。
玖蒛额头冒出冷汗点点,一言不发只瞧着那魅影——它围着玖蒛越缩越紧,就如同要将玖蒛吞噬一般,所经之处如冰刀入体,最后终于贴身全部围住了玖蒛。
玖蒛见魅影如巨蛇一般将自己缠住,心中只叫太妙,大喝一声:“好!”就将夹杂着自己后背血渍的丹蔻抓向魅影。
魅影不觉,还以为玖蒛在分散自己心神,嗤笑道:“不知死活的……啊——啊——”
须臾间,那被玖蒛抓中魅影就如风中枯叶一般,旋出老远。
周围的瘴气渐渐减弱,玖蒛笑靥如花灿烂,耻笑那妖物道:“可笑,可笑啊——这种本领还想要我的命。”
蚀妖效力虽然渐弱,可对于妖物还是有用的,——何况那魅影根本就不是实体。玖蒛早就在转身那一刻想到这一点,所以她将手背在身后,在宽大的袖袍里,伸到背后,忍着蚀骨剧痛挖下中了蚀妖处的血肉。
玖蒛十指灵动的在那魅影面前摆出曼妙姿态,她步步逼近,眼见就要碰到那妖物将它结束——却见听得似乎有人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一个恍惚,玖蒛面前的魅影便化作一道刺目青光往中庭。
玖蒛追到中庭,便见那道青光幽幽升腾入天寰,最终令人再也看不见那道光了。
“你复原了?”
“什么人?”玖蒛怒目转身,但见公孙起执剑立在廊下,顿时冷笑道,“公孙公子带的好路,那么多地方不去偏偏来到这阴郁森森的山庄,刚刚有鬼怪袭人,可偏偏公孙公子没出来啊!公孙公子的目标究竟是小女子,还是太子荡呢?”
“方才我在房中听见有怪声,于是披上外袍来看看太子荡安危……”公孙起对于自己刺伤玖蒛略有歉意,当下不理玖蒛的抢白,只疑惑地问:“你可是见到了什么刺客?!是什么样子的?”
“刺客?看来在公孙公子眼中,除我之外还有天下是没有其他妖物的!”
玖蒛不置可否地扫了公孙起一眼——那身匆忙搭在身上的袍子和趿着的鞋子确实如他所言。那么那妖物来自何处?又为了什么呢?
玖蒛想到此节面沉如水,转头往太子荡那间房走去。太子荡是秦国太子,又愚蠢的沉溺在自己的女色之中,这样重要的人,玖蒛自然是要回去看着的。
公孙起见玖蒛一头汗水,如今背后还渗出血迹,方知今夜十分古怪——因为他虽然早就听见玖蒛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可自己就似撞邪一般一直在原地绕路,根本走不近太子荡和玖蒛休憩的地方。
玖蒛缓缓走着,她方才聚精会神费尽了心神精力,跨不了几步就晃晃悠悠要摔倒在地。公孙起见状,纵身上前抱起玖蒛,玖蒛发怒要挣脱他,公孙起只道:“一切只为太子荡。”玖蒛闻言当下也不再强硬,只由着他将自己抱着带往房中。
还未到房中玖蒛即沉沉睡去,梦里,玖蒛只觉得自己被人轻轻抱起,放到榻前——那人肤色胜雪,青丝如黛飘逸。虽瞧不见那人的脸孔,可总觉得他笑意温柔,目光和煦。
后院小屋
公孙夫人的小屋内此刻一片狼藉,她乱发覆面似是死里逃生——方才玖蒛的一双手将蚀妖抓在她双肩,叫她也尝到了蚀妖的厉害。
她在床榻上蜷缩成一团,白骨森森的脸上凄苦无比,最后竟然扭曲地笑了起来:“即使如此,豫州虺……就不要再怪我心狠了……下一次,我一定要夺了你的性命,吃了你的元神!”
翌日,玖蒛醒来却见房中太子荡依旧伏案不起,她上前轻触太子荡肩头想唤醒他,却觉得自己的精元似是被吸走一般源源不断地流入太子荡体内。玖蒛大伤初愈,不堪他这样吸食自己,瞬间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他是什么大秦太子的身份,只反手一掌就打在他天灵盖上,以求脱身。
可她这一掌打下去却如泥牛入海毫无踪迹,她自己则精元损失的更多。少顷,玖蒛已经躺倒在地浑身发颤,而太子荡则似乎如含饴糖,满面红光。
恍惚间,玖蒛似是看到太子荡双目微睁,那眸子犹如冥火幽绿闪着异样光芒。
“额……他是妖物?”
可这念头并未在玖蒛心中存在多久,因为公孙起推门而入,见此情景急忙将两人分开,又喂食了玖蒛一丸白色丹药。玖蒛回神,立刻来到太子荡身边,但太子荡睁开的双目如墨并无半点绿光和异样。
“公孙公子,你方才给我服用的是?”
“昨夜送你回房之后,我心忧母上又去看望了一次。”公孙起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陶瓶。
玖蒛狐疑道:“这是……伤药?你母……公孙夫人给你的?”
公孙起闻言,笑道,“昨夜……送玖蒛你回房之后,我心忧母亲,怕刺客去暗害她,于是又重新去了母亲的小屋。家母当时躺在卧榻之上似是极累,可见到我之后仍旧非常关心你。可家母身体向来羸弱,我便苦苦央求母亲今日不要再来。母亲见我态度坚决也就把这药丸给了我,她说治疗刀伤剑刺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