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蚀妖望月方知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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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陆章蚀妖望月方知恨
“豫州什么？”那白衣少年皱眉厉声再问，可玖蒛已然不支昏了过去。
白衣少年背对玖蒛御剑而立，他皱着眉仰头望天，却见白虎横空而过，这分明是预示着有险恶的妖物已触发蚀妖。他记得师傅一夕子在吩咐他游历修行之时务必要留心蚀妖触发后的异象。必要时刻，宁杀错不放过！
这受伤晕倒的女子和异象一同出现，是否表示她就是妖物？可自己七尺男儿怎能对一个受伤的女子下杀手呢？
“豫州……豫州……”白衣少年口中小声叨念着眼前女子昏过去之前说出来的只言片语，心却似缠绕在一起的线团，他的人生第一次做出了违背师傅意愿的事情。
待的玖蒛再次醒转已经是三日之后，初春正午的阳光金灿灿的耀眼，阳光从草庐的房顶破洞之中斑驳射入，叫昏睡在干透草垛上的玖蒛遍体暖洋洋的，她不自禁勾地起嘴角，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好好睡过了。可紧接着，她已感到四肢被勒得很非常吃疼，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被一条闪着乌金光泽的绳索捆绑着。
冷风从缝隙间灌入草庐，玖蒛不禁打了个寒颤。念及如今背后蚀妖效力已大不如前，玖蒛便欲挣脱束缚。可她稍一动即被束缚得更紧，想要召唤偏锋更是让她如受炮烙。
门外传来东北风刮在树上的呜呜声，让玖蒛不免想起多年前了自己初出周王宫所处的那个郊外小庐。她仔细回想昏迷之前的事物，她只记得那个拿剑指着自己的白衣男子，稍一思虑，心下大惊——只怕那人也识得法术要对自己不利！
就在她左思右想如何逃出生天之际，忽听得步履匆匆——有人正往草庐赶来。就在草庐之门要被打开，玖蒛还未来得及挪动身子隐藏之际，半空忽有利飕啸声划过，一个黑影从草庐上方破顶而入，直直落在了她面前。
玖蒛此刻脸色煞白，她仔细打量那黑影，发现他原是个身着玄衣的翩翩少年，可相貌却不似那日拿剑指着自己的人。
那玄衣少年并没有理睬玖蒛，而且转身对着正推门而入的白衣少年朗声道：“公孙起，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那被唤做公孙起的白衣少年面沉如水，他默默行到玄衣人身边躬身行礼，口中只淡淡道：“太子荡出身尊贵，何故找在下？”
“起，如今我偶遇在外游荡的你，表示我们有缘，故必拘礼，叫我荡即可。”
“是偶遇？”公孙起接话，却反诘道：“太子荡已然追了在下好几个月吧！我早就言明不会与你结伴同游。”
“这……”玄衣人被公孙起不识趣的话语弄得有些许下不来台。在秦王宫中自小到大，从未有人敢如此与他说话，他虽仰慕公孙起，可被他这么一抢白顿感无名之火冒起。
公孙起言毕不再理他，只是走到玖蒛边上，皱眉问道：“刚才你是想跑？”
玖蒛于他进门之时已然认出，他便是当日在山中被自己拉住袍角之人。此刻玖蒛被他用冷冽的目光看得不寒而栗，于是垂首并不理他。
玄衣人见公孙起目不转睛望着被缚的玖蒛，误以为他年少轻狂，顿时牵起嘴角，露出促狭的笑容道：“公孙起，你将这女子绑在此处……是否多有不妥？你师傅一夕子是这样教你的么？还是说，这便是墨门行事？”
“你查过我？”公孙起眉头一攒，迎上太子荡的脸，不屑道， “公子可知，家母在我年幼时差点丧命，幸亏家师墨门一夕子路过咸阳，救了她一命。家师一夕子此生最大的仇家便是妖魔鬼怪！你可知道你面前这所谓的女子是受了什么伤？”
玖蒛听他说到此节心中一震，待听到一夕子的名字，眼中利芒大盛。她想起当时鸟偏麟虚弱的元神几乎被一夕子一剑刺得魂飞魄散，她想起自己躲在鼎中看着鲲娟被一夕子凌虐，她想起当年草庐内的那一场差点要了她命的墨门刺杀！
“呸！”玖蒛想到自己如今居然落在一夕子弟子的手中，脱口而出，“可笑……可笑！”
“妖女！你笑什么！”
“呵呵呵呵……”玖蒛螓首高抬，眯眼笑将开来，她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她望向玄衣的太子荡，讥诮道：“不好笑么？堂堂墨门一夕子，好大的名头！他的弟子将我这女子禁锢在荒郊野外，你说好不好笑，这位……公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公子，让太子荡不自觉的颤了颤。他并非轻薄之人，可一见到玖蒛的笑靥之上噙着莹莹泪水，总觉得心中不忍，仿佛连心头都要开始泣血。
这种感觉让太子荡有些异样，于是小声劝公孙起道：“起，就给我一个薄面，将这女子放了吧！”
话音未毕，太子荡再看玖蒛，只见她双目紧闭，身子蜷缩至一圈，似是正在忍受难言的苦楚，不禁移步上前，摇着头一言不发地轻解绳索。公孙起想要阻止，却被太子荡挥手挡开。
“公子……”玖蒛见状越发蜷起身子，咬着嘴唇，发出颤音连连，做出一副更加可怜之相。她知道如今自己不能施法，要靠这男子方能活命，而眼前这男子似乎对她颇有救美之意。世间的男子多贪恋美色，以前玄无肠不就最熟谙这示弱的把戏么？
太子荡只当玖蒛害怕不以，将那已经解下的绳索扔到远处，轻声宽慰她道：“别怕了，我这几分薄面，公孙起不会不给的。他若不买账，我他日回咸阳，要去他家找他的！”
玖蒛见他一副睥睨自傲的样子，心中越发觉得这男子蠢如草包，却还颤颤微微道：“多谢公子相救，不然只怕小女子就要被这墨门一夕子的禽兽徒儿给害了……呜……”
一夕子乃是公孙起的授业恩师，又对公孙起的母亲有救命之恩。公孙起生平最忌讳别人侮辱一夕子。之前那三日自己没下狠心杀掉这受伤女子。可如今被玖蒛这么一激，公孙起恨道：“这种惑心的妖女我竟留了她三日贱命，可如今才方知是大大的错了！”
公孙起说罢蓦地拔出长剑，就要对准玖蒛心窝刺去。太子荡见状一股凉意从背脊上直泻下来，他见识过公孙起的出手狠辣，当即拔出佩剑去挡。双剑交击发出清脆声响，溅出火花一片。
公孙起念及他贵为秦国太子强压心中怒气，边打边好言相劝道：“我方才匆匆赶回草庐，就是发现这妖女想要挣脱逃跑！”
“公孙起，这弱女子奄奄一息，你何苦非要将她置之死地而后快呢？”
玖蒛此刻趁乱脱身，正是良机，可她受伤昏迷多日，才一起身便膝间一软，又摔到了地上，只得违心哭诉：“公子……切勿再管妾身，坏了你们二人的和气，只当我玖蒛命薄吧。”
太子荡见状，心痛如绞，大喝一声，伸出左手往前一推，将猝不及防的公孙起推出几丈开外。他飞身将玖蒛抱起，不悦道：“这女子现已垂危，倘若当你师傅一夕子在此地，他会让你下手害她？！”
公孙起从地上一跃而起，行到太子荡跟前坦言：“师傅的训诫是对妖物宁枉毋纵！”
“可笑，可笑！我从令师身上看不出丝毫的墨门兼爱！原本以为你是我大秦将来的栋梁之才，今日才知道居然如此执拗顽固！”
“妖女惑心！太子今日确定要护着她？”公孙起听他这番言论，气得不停摇头。他自幼听一夕子说那些妖物最会蛊惑人心，如今太子荡的异样，叫他脱口将这三日盘旋在心头的疑窦说出，“太子可知，这妖女的主要来自背部！若我没猜错，这妖女中的便是家师他们专门用来对付妖物的‘蚀妖’。”
“蚀妖？”
玖蒛见两人僵持，心下已盘算好了脱身之策，于是不容公孙起多说，便假意气愤道：“你说我是妖女？！可笑……我若是妖物为何不挣开之前那绳索将你杀死！”
“这是因为我用师傅给的龙筋将你绑住，除非你是仙人，不然任何妖物被捆住都动弹不得！”
公孙起说罢又挥剑上前。太子荡有些不明所以，可他更发自内心不愿公孙起伤害这女子，这种心情比之之前公子稷出秦为质更让他难舍——似是一种宿命的牵绊。霎时间草庐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描绘出了一场炫目的追逐。
几十招一过，太子荡已然抱着玖蒛跃出三丈之外立于门口，而玖蒛仿若受惊一般趴在他怀中，可却挑衅般故意对公孙起露出鄙夷的一抹笑意。
公孙起暗暗骇异，双眼目不转睛的直瞪着她，瞧了良久，只想起师傅因为妖物被毁的狰狞面孔。他知那女子并非使了什么妖法邪术，可这她浑身上下确实是颇有妖气。如今这秦太子不信自己，强行纠缠下去也是闹个两败俱伤，况且这妖女如今受蚀妖所制不能作恶，不如先顺太子荡的意思，等日后在做图谋。
“罢了，罢了，看在你是太子的份上，我今日便不再追究。”
“此话当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哈哈哈，我就知道蹇叔后人不会对弱女子过分强逼的。”太子荡见公孙起答应不在追究，哈哈大笑，又想起今日好不容易追到他就是为了收纳他为自己门客，抚掌追问道，“起，你接下来要去往何处？你我一起结伴可好？若是并无方向，不如……”
太子荡仍在絮絮地说着，公孙起微微一笑，拔足便行到门外翻身上了一匹白马，朗声言：“太子，请。”他说完也不等太子荡，清叱几声，便驾马缓缓前去。
玖蒛因无法动弹便由太子荡拥着，两人共乘一骑。
太子荡低头询问道：“小娘子如何称呼？”
“小……小女子，豫州玖蒛……”玖蒛抬眼，眉如深黛，眼若秋水，整个人娇怯的好似迎风弱柳一般。
太子荡原本气度雍容，可不知为何玖蒛的女香一入鼻，他便脸色绯红，心中只想到美人如玉，于是双脚一夹，驾马往公孙起处赶去。
颠簸中，玖蒛一双柔荑紧紧扯住太子荡衣襟，小声贴在他耳边问：“公子何方人士？”
太子荡仿若跌入一泓沉静的秋水，不由一怔，但他今日极是欢喜，于是坦言道：“我乃秦太子——嬴荡。”
玖蒛闻言，似呓语般重复了一遍：“秦……太子？”
“嗯！我乃当今秦国太子荡！”
“呵呵……”
玖蒛靠在太子荡怀中，将脸隐入随风飘荡的发丝之间，双眸泛着寒星点点。虽碍着背上蚀妖，无法调出冥焰，可她仍旧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那是由长久以来的切骨恨意所浇灌的佛桑花，毒恨的花瓣殷红灼灼，似血妖娆。
“驾——驾——”
那马儿奔出没多久，太子荡就与公孙起并辔而行。
随后几日，公孙起见太子荡如今对这女子呵护备至，又瞧着玖蒛的做作样子，未免有忧心忡忡不知这妖女又要耍什么花样。而太子荡倒是不觉，只是换了平民短衣，又为玖蒛换了干净女装。他并不知道自己这番举动是为何，只是每当他瞧见玖蒛皆是春意的眼角眉梢，便不想拂她意愿。
一日，阳光明媚，三人行至一片小湖边上。公孙起本想去猎几只野味，可一想到玖蒛便谎称不适。于是太子荡将他们两人安置好，就只身驾马行入林中，湖边只余玖蒛和公孙起二人。
约莫过了一刻，公孙起走进玖蒛身边，悠悠席地而坐，似笑非笑的对玖蒛说：“太子荡对玖蒛姑娘可说得上是非常上心呐。还为了姑娘亲自狩猎，可见在太子心中，姑娘位置非同寻常。”
“公子谬赞了……”玖蒛聚袖掩口，一双翦水如墨幽深。
“我曾经去山中猎狼……”忽然，公孙起像是想起什么道：“姑娘可曾打过猎？”
玖蒛抿嘴，摇头笑言：“玖蒛不会马术，更不识弓箭骑射……”
“是嘛……”公孙起见状，双手枕在脑后，整个人慵懒地躺在了草地上，慢慢讲道，“那山中之狼狡猾异常，又熟悉山势地形，起初都屡屡占上风。可是，那狼一得志便猖狂无状。”
公孙起斜眼睇了身边玖蒛一眼，继续说道：“野狼的耐心和韧性确实惊人可怕，但，畜生，终归是畜生——相比起来，终究不及人的耐心啊……你说是不是呢？”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蚀妖望月方知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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