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乐宴半酣唱故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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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乐宴半酣唱故勇
悲，从心而发。
伤，自身上来。
灵犀若在，天涯变咫尺，我心知你心。
鲲娟所特意准备的玉莲桶中正袅袅的升着白色的水汽，鸾卵的汁液混合着草药气味四散在石屋里面——苦涩而甜腻。
而满脸憔悴的鸟偏麟正闭目陷在药汤之中。
一滴虞渊千年难得一见的鸾卵之液倏得掉进一缸清澈露水中，青色的卵液立即化作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它们张牙舞爪地散开，撒着属于自己的丝网，最后却又融成一片，分不清，最初是谁的触角蔓延到了谁的深处。
宝石赠佳人，半是给你忆春情，半是让我寄相思。
石屋外，时不时传来飞鸟的惊呼声，泡在玉莲桶中护住先天罡气和元神的鸟偏麟抬头望向窗棂，外面天色如常——可他却有些心慌。
正在他分神的瞬间，一双略冰的柔滑玉手伸进了玉莲桶中帮他按着身上各处。
“停——”鸟偏麟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喊停。
“你……怎么了？每日都是如此，怎么今日你这般怪异？”散发未扎的鲲娟一脸诧异，眼神中弥漫着一股实实在在的悲戚。
鸟偏麟撸了撸附在额前的湿发，向一脸受伤的鲲娟伸出手来。鲲娟噙着眼中晶莹之物，将手递上去——鸟偏麟握着鲲娟的手，温言的安慰，“你为我连日赶去虞渊盗虚卵，辛苦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将鲲娟的手贴在自己闭着的眼睛上，立刻仿佛亲见鲲娟所经历的一场场性命攸关的搏杀……
片刻之后，鸟偏麟的眉头拧的成为几道深深的纹路，他痛苦地发出了惨烈的呻吟。
“不要，别感受了，你现在身子吃不消。”鲲娟看他这副模样担忧万分，自从当年初遇鸟偏麟——这百万年来，她心中所系的就只有他。鲲娟使劲要抽回自己覆盖在他双眼上的那双手——那双淌满他人鲜血的手，那双屠戮过无数阻挡在她面前生物的手！
“不，别动！”
鸟偏麟即使面露痛苦之色，可他还是阻止了鲲娟。他看到了鲲娟在虞渊所遭遇的凶狠鸾鸟和许多濒死的凤还有凰，她就一个，单薄身子，对着那么许多劲敌，她居然拿到了虚卵和少见的鸾卵——只不过伤敌无数的背后是她伤横累累的身躯。
鸟偏麟猛地睁开双目，从桶中立起，他整个赤裸的身体恍若玉凿一般透着温润光华，四周还萦绕着袅袅白气。他还是抓着鲲娟的手，目光温柔无比，不似寻常调笑时候的不正经。
“鸟偏麟，你这是……这……”鲲娟抿了抿嘴，微微侧头。她心跳得厉害，涨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在她的记忆中，鸟偏麟即使与她坦诚相对，也不会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这个时候，西天一隅正映出紫红色的满天霞光，正是日薄西山之时。
恍惚间，鲲娟见鸟偏麟站在水中直直望着自己，心怕他会被虚寒所侵，又伸出藕臂将他摁入玉莲桶中，“呦，你还是先进去再说。”
鸟偏麟藐了眼鲲娟，笑着重新坐入桶中，他背对鲲娟微微扯了下嘴角，说道，“再过三日，就该泡好了。届时我们出去走走吧。”
鲲娟站在鸟偏麟身后，正好翘起的食指要为鸟偏麟舒经活络，听他这么说不由跺了跺脚，又狐疑地看了鸟偏麟两眼——见他身子无异样，才敞开了嗓子说，“想出去走走？我掐指算了算，这段日子大凶，不宜出门寻人。”
鸟偏麟怫然不悦道，“日子我还没定呢。”
他说罢闭上了眼，心觉鲲娟自始至终都还在一门心思转牛角尖，而他魂牵梦萦的那个女子却远在天边。一刹那间，鸟偏麟忆起了那日与玖蒛在谷中结发行礼，他还记得他们两人的唇舌相交——想到这一幕，鸟偏麟紧闭的眼也弯了起来。
“砰砰”两声异响从鸟偏麟伸手传来，鸟偏麟扭头一看，原本是鲲娟的身子撞在了后面石桌的桌角上。
“怎么这般不注意，也亏了你的修行。”
鸟偏麟的话在鲲娟耳中听来似是一语双关，那鲲娟见鸟偏麟望着自己，微卷的睫毛有些微微颤动，她脸上神色变得紧张，捧着鸾卵的手还抖了一下，最后才恢复常态对鸟偏麟娇笑道，“我的修行早就在初见你那次，被你倒腾光了。今日你旧事重提，可是要补偿我？”
鸟偏麟看了看眼前假笑的鲲娟，忽然有些心生不忍，当年若不是有他看不惯鲲娟而出手戏弄：一计害得鲲娟砸破西王母的宝物，二计又让鲲娟违抗自己师傅应龙夭爻吩咐，就不会有鲲娟被西王母废去一半修行还被逐出师门的后事——更加不会让他们两人纠缠到此时……
年少气盛作恶多——悔不当初啊！
氤氲的袅袅热气后面的鸟偏麟忽然变了脸色说道，“出去，我要更衣了。”
鲲娟不语，只是用哀怨的望了望鸟偏麟，随即如飞霞般挑帘推门而去。
望着鲲娟离去的身影，鸟偏麟才放松下来——可，事已至此，还说什么后悔不后悔呢？
走出门外的鲲娟心头憋闷难受，方才鸟偏麟那话虽未全部出口，可是鲲娟听在耳中只觉得心寒。初夏的旸谷热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儿来，她却伸手团团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微微发着抖，她靠着自己的信念多年来周旋在鸟偏麟身旁，只盼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她真的不知道，在将来的哪天自己就会真的铩羽而归了。
还说什么值得不值得呢？
等豫州雌虺回来，她还能有容身之所？
鲲娟脑子渐渐混沌，也越走越远，竟然到了山下的佛桑深处。她对于周遭频频响起的惊雷声充耳不闻，只剩下心跳声回荡在自己脑海中。
鲲娟想着：如今管的了今天管不了明天，那豫州虺玖蒛真要回来了，她左右也无计可施。鸟偏麟的脾气她知道，生人面前油盐不进，可熟人跟前——只要到时候自己愿意服软就还有机会……
对，还有机会。
丛丛佛桑林的深处，漫天溢彩的霞光之下，长着茂盛的佛桑簇丛，成千上万朵嫣红之花如浴火红焰般铺天盖地——却有一朵异于其他。
白色的！
看到这朵白色佛桑，鲲娟始觉自己竟然走得这般远，忍不住用玉指轻轻点上那朵白洁无暇到可斗霜欺雪的佛桑，却见白色重瓣一指而落，再指整朵花儿都散了开去。
咦？
旸谷佛桑不应该是千年不枯，万年不衰的么？
怎么竟然一碰而散？
天上三足金乌所驾的日车已经行到了虞渊，整个旸谷也陷入到了日暮的迷蒙之色中。鲲娟身处的那片佛桑林中无数朵的佛桑竟然由赤红慢慢变淡，呈现如霞之粉红，再过了须臾，连粉红色都褪尽——只余一片煞白。
大风掠过，惊起如雪花瓣飘扬上天，一片一片地飘散在空中，没有了根的牵引，它们也只是随风乱摆。
花起花落，蕊上金屑洒在鲲娟脸上，烫得她流下泪来。
也不知道，这旸谷怎么就破了永世不灭之约定。
这些花儿统统都是朝开幕落，花落又爆出新的花蕾，代替了原来的花。
漫天白色花瓣舞地癫狂，似乎是弥留世间最后的一次绝舞——这最后的华章一定要跳好，即使那是丧命的绝章。
————齐国临淄郊外雪宫台之大殿
玖蒛奔跑着，跳跃着，翻腾着，忽而屈身蹲踞静若处子，忽而振袖回眸惊若飞鸿，脸色早已嫣红若桃李，却还是停不下来地发狂翩跹着。
怎么办？
日已落，月初升，大殿里面重新有侍女来布菜上酒，玖蒛还和着靖郭君的竽声舞动着。
“好——妙曲曼舞，相得益彰。”齐太子击掌道好，又唤来钟离春，在她耳边吩咐去准备晚宴。
钟离春依言退下，在经过玖蒛身边时却暗生疑窦，怎么这两人都演绎了近乎一个时辰，还不歇着。
玖蒛眼角余光瞅见钟离春从侧边退下，心急欲叫，可无奈不能言语。双足早已舞到肿起，每触地一次的，那丝丝脓水就透过足下布履渗出来，旁人不知道可玖蒛自己却能清楚感受到难忍的痛楚。而随之而来的剧痛确是来自额头那紫晶宝石的，它居然生生就往里面钻了进去，穿过光洁额头的皮肤，正要透过头颅的骨头。
不要！
濒死的幻觉中，玖蒛看到了早己逝去双亲，可他们的神情却多少已经有些模糊，但是那种绝望中带着狠厉的情绪却还隐约近在身旁。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但是印象之中却依稀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如今的玖蒛只想哭出来，可是不能——外貌能骗人，但是泪水不能惑人，一旦赤泪流出，必定惊煞满座。
“禀告太子，人已带到。”话音未落，钟离春便带着一名穿着复式火金德之紫色衣衫的孩童缓缓入内，身后竟然还响起了隆隆雷声，似乎就要下雨。
此刻玖蒛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听不见了，想说话也发不出声音，四肢完全用不上力气，只能如行尸走兽一般机械地移动——即使那样子在旁人看来曼妙之极。玖蒛的心境说不出的糟糕，额头的剧痛却在听到那空中轰鸣的雷声之后稍微缓解了一些，可是她的周围似乎成了永久的静谧和死寂。
其实，玖蒛早就应该死掉了。
在双亲被人屠杀枭首并挫骨扬灰的时候；或者是在青怪把她掷于地面反复折磨并要吃掉她的时候；在那个作为她族中姐姐玖璎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要她去洛邑外草庐居住而后偷偷派遣墨客去砍杀她的时候……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依旧不想死……还有太多的事情等待她去完成。
轰隆隆，又是一阵惊雷，天空中划过一道通天贯地的闪电，白光灼灼，惊得殿内众人一阵骚动——靖郭君嘴边的竽应声而落，跌在地上，碎的纷纷扬扬到处都是丝竹残片。
玖蒛也在舞曲嘎然而止之际，重获五音。
可卿戴涓脸上划过惊愕之色。
“好大的雷声啊。”那孩童发出一阵感慨，又转头对玖蒛投去一个善意的微笑。玖蒛人出来那人便是先前在长街上下跪认靖郭君为父的孩子。
“真是，今日真是多事，咦——”靖郭君仿佛到现在才看见那孩子，顿时就似红了眼珠子般厉声呵斥，“原来是你这个大凶之子，怪不得，啧啧，你来做什么？”
“小文第一次来临淄，我这个做伯父的便将他借来这雪宫台开开眼，婴弟你就不要怪罪他了，孩子罢了。”齐太子坐在上首，举起耳杯敬了靖郭君一杯。靖郭君见太子发话，只是无可奈何，行到自己位子上，举杯相对，一饮而尽。
那孩子不受生父待见，齐太子也知今日自己这弟弟大大的折损了颜面，于是让他坐在玖蒛边上。那孩子虽尽量保持仪态不大惊小怪，可终究是没怎么见过世面，在见到用金斗盛着的羊羹上来之后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出声。这一失礼的行为自然也是招来了靖郭君充满恶意的白眼，终究是亲生父亲，那孩子见他这样便有些黯然。
许是羊羹的鲜美调动了大家的热情，酒过三巡，田忌对着玖蒛道，“原来你就是景鸢姑娘，在下方才还不曾来和你絮叨孙先生的事情。他现在楚地可还好？”
原本一脸淡然的客卿戴涓听得他此言，脸色大变寒若冰澈，那眼神凌厉地似要将田忌给活活撕碎了。
这一小小疏忽，自然是没有逃过玖蒛的观察，她心中已经猜到了三分，于是回答道，“孙先生很好，特地派我来的……只是路上出了些小岔子。不过，最终田先生你不是也重新回到临淄了么。孙先生说，若是有空，便要来临淄找您叙旧，还说见到您非要让您给我说说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啊……”田忌一脸的沉醉表情，似乎在回忆那些过去的峥嵘岁月，“呵呵，那些事情啊。景鸢姑娘，你没听这家伙讲过？”
玖蒛眼珠子一转，谦卑道，“先生不常讲，故而小女子知道的不多，都是道听途说。所以更想听听您说出来的。”
“哈哈——算他孙膑还有点气度，哈哈，不会说成侯害得他远走。”靖郭君似乎喝高了，有些口不择言，他对上田忌的眼神道，“当年马陵道，咱们三个在那里设下埋伏，诱得魏国的傻大将军，庞——庞涓来自投罗网！真是一场大胜仗！精彩！那庞涓说什么也是同孙膑同出一门，居然如此愚笨，真是抵不上孙膑的一根手指——孙膑还是个受了膑刑的瘸子啊——”
“呵呵，是啊！”田忌似乎也受到了鼓动，开始想往起当时的情景，“庞涓果然是过于自负了啊！想他千里迢迢，马疲兵惫的，怎么与我们整暇以待之精锐之师相抗衡……”
田忌和靖郭君越说越酣，连带着齐太子也时不时大声叫好，而一旁的戴涓却流露出了阴沉戾气。
玖蒛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乐宴半酣唱故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