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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医院。

      空气里充斥着消毒水味。

      白色病床,谢英楠穿着蓝白条病服,纱布裹住脸,包着打了石膏的断臂,断腿。

      家中,明玉把眼镜王蛇放回玻璃箱后,眸光一黯。

      又想起三年前的往事。

      她们暑假去兼职,结果受骗落到一群女人贩子手里,被绑上货车运往偏远山区。一路上不哭不闹,等待时机,趁人贩子沉迷打牌赌钱时逃脱。

      在深山老林迷路时。

      她见一条眼镜王蛇被压在大石头下,使劲挪动,皮都磨破了仍无法脱身。

      一只老鹰盘旋在半空,双翅一展,利爪疾向七寸抓去。

      千钧一发之际——

      她拿树枝拼命赶跑老鹰,动了恻隐心,谨慎地将蛇身上的石头搬开后,后退几步。

      眼镜王蛇似有灵性,回头向她望一眼,才缓缓爬走。

      山里的几天,两人全靠野果和蘑菇充饥,渴了喝露水,晚上冷就靠一块睡。没多久,还是被牵狗追寻的人贩子找到了。

      英楠心一横,冲上去跟她们拼命!

      却被人贩子重扇了几耳光,接连拳打脚踢。

      她猛扑过去,死死将英楠护在身下,挨得血流头破仍紧咬牙关,闷声不吭。

      突地。

      一条眼镜王蛇从树上蹿下,毒牙对准一人脖子,张口就咬!旁人吓得魂飞魄散,也不顾同伴,连滚带爬地跑了。

      她苦笑,世态炎凉,人竟尚不如蛇!

      未想自己一念之仁,不仅救了它,也救了自己。

      眼镜王蛇顺势爬上她胳膊,她也不再害怕,放下戒备,任它舔拭自己脸庞的血。有蛇引路,她们很快走出了林子,报警获救。

      英楠自责没保护好她,从那以后,就发了疯似的练武。

      明玉叹息。

      带着刚炖好的鸡汤,来到病房。

      见英楠醒了,慢扶她坐起,拧开保温壶的盖子将汤倒入瓷碗,搬椅坐于床边,舀起一勺,先吹吹热气,再送至她嘴边。

      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是你第一次打黑拳,也是最后一次。”

      谢英楠咽下一口汤,点头保证,“我知道了,下次不敢了!哦不,没有下次。”

      明玉柳眉微舒,“好在这次走运,不然,你就不止躺三个月那么简单了。”

      “放心,我这么年轻,身体素质又强,恢复速度应该很快的。”她扭头,摸着下巴,做思考状,“嗯…不过,要早知打拳能派上用场,我从小就该去武术队发展,说不定现在会是个绝顶高手!”

      “派不上用场才好,你还嫌伤得不够啊!”

      明玉负气。

      直接将一勺滚烫的鸡汤喂到她嘴里。

      她烫得惨叫出声,连忙讨饶。

      下午,孤儿院。

      “这些钱应该够了。”明玉把支票塞到院长手中,“等把债还清,您就去销户,以后别再碰那些东西。”

      赵院长接过,眼底满是愧疚,“孩子,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当她夜半在私人别墅醒来时才会过意,脸上的震惊反而褪去,徒余冷漠。

      人本就自私。

      唐盛礼愿提供最好的医疗,专人看护,保证他儿子一生衣食无忧,并签立合同。条件,还是那个条件。

      他知,她不愿。所以,在喝的水里下了迷药,把她送到这。

      她自嘲冷笑,重来一遭,又被男人出卖……

      恶心,更寒心。

      唐盛礼是主谋,他是同谋,至于她,就是个彻头彻底的傻瓜。

      豪华的洋房。

      黑胶唱片机正在播放古典的小提琴纯音乐。

      桌上摆着一瓶cardhu威士忌。

      唐盛礼手握酒杯,站在旖旎灯光下,不知盯住她看了多久,“你还在发烧,多躺会吧。”

      明玉忍着头痛,厌极他的真情假意,掀开被子,欲下床离开。

      他按住她,重新拢好被角,“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她凛凛地道:“是你非要跟我过不去。”

      “我只是想要,你跟我过下去。”

      “我可以跟这世上任何一个人过下去,除了你们姓唐的。”

      “如果你是在欲擒故纵,那很值得庆祝,你赢了!可惜……不过,我也不是个会认输的人。”男人自信,又自负。

      是么?

      那又是谁在六军不发,皇权岌岌可危时为求自保,终妥协赐死于她?

      再爱,也有限。

      “如果你的生命就此结束,兴许能成为人们永远尊崇的慈善企业家,不会有任何不光彩的传闻。”

      正如玄宗若逝于开元末或天宝初,以他的功绩,何尝不是个旷世名君?也不会,有后半生的昏聩不堪。

      更不会,与她有任何牵扯。

      “光不光彩都是无聊之人的饭后谈资罢了,只要内心足够强大,又何惧传闻?”他满不在乎。

      明玉仍要起身,“我要走,你无权阻止。”

      唐盛礼再次按住她,面露微笑,逗猫儿似得摸了摸她的下颚,“躺在医院的那个小姑娘,我自会派人照顾,不会有什么意外。”

      她皱眉,拍开男人的手,扯过被子盖住头,不再搭理。

      “晚安!”他步出房,轻轻合上门。

      命运似蜘蛛,布下密密层层的罗网,敞以怀抱,以逸待劳。人是自投的猎物,拼死挣扎,却无处可逃。

      早。

      花园。

      阳伞下,唐盛礼切了块牛排放到她盘子里,心情很甚愉悦,“我今天终于明白‘秀色可餐’是什么意思。”

      明玉坐在他对面,心境截然不同,“我也终于明白‘为老不尊’是什么意思。”

      “你很有精神,看样子烧退了。”他轻笑地从口袋中取出两把钥匙和一张黑卡,递到她手边,“别墅和车的钥匙,以及这张无限额黑卡,全当我送你的见面礼。”

      遥如那年华清宫讨她欢喜时的样子,“朕赐你的这些东西,可还喜欢?”

      明玉眼皮也未抬,离座径自走到他身边,一手搭在他的宽肩上,不温不火,“那我也送你一份见面礼。”

      息瞬,一把餐刀已抵上他的脖子,“不知这份礼,唐先生可还满意?”

      唐盛礼仰天大笑,“哈哈,满意之至!”

      她目露狠厉,加重力道划开一条血口,“我说过,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不是我打扰你,是你打乱了我的心。”唐盛礼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顺势一掰,餐刀随即掉在草坪上,他仍不放手,“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你,你可以随意支配,当然,你也可以继续去你的工作室上班,我会派人随身保护,日落之前,回来陪我吃晚饭。”

      他俯首。

      吻了下她冰凉的手背,起身整理衣衫,“我先走了,你慢用。”

      水槽,明玉拧开水龙头,反复洗手,仿佛上面沾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再到孤儿院。

      她本想把英楠豁出命才得的支票要回来,到了才知,昨日已人去楼空,动作倒快!

      其实唐盛礼大可直接派人将她掳走,他之所以大费周章让院长下药,其目的,就是要她身边再无人可依吧?

      当贪欲最大程度上被满足,曾经的人情与良心,倒成了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也真心对她们好过啊。

      贪利和重情,分明都是人性,却又如此截然不同。

      女保镖寸步不离地紧跟,随身保护,随时监视。想喂蛇,结果蛇已被人放生,好个先斩后奏。

      一切皆是徒劳吗?

      越不想遇见的人,偏偏会遇到,越想实现的,偏偏难能如愿。辗转颠簸,又至原点。

      失魂落魄,上课心不在焉。

      面对一桌佳肴美味,也迟迟不肯动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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