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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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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惊鸿一瞥。
唐琛立刻认出,她正是自己在姐姐毕业合照中,见到的那抹绝色。
他一直念念不忘。
好不容易见面,未及搭讪,佳人就如蝶儿般从眼前飞走,心中不免懊恼。
洗手台。
偌大的镜子前。
明玉仿佛在镜中看到了些零碎记忆,如一卷残破的旧书,伴着飞扬的灰,一页页揭开。
开元二十五年,十八郎的母亲武惠妃娘娘逝世,父皇从一开始的郁郁寡欢,到后来频繁召她去骊山,打马球、研讨乐谱。
她知道,这些都是幌子。
父皇总不时制造机会与她独处,每当独处时,他的眼神便愈发入骨、肆无忌惮。
让她心惊。
他借聊乐谱,以展自己横溢的才华,借打马球,以证自己英姿不减当年。
不单止女人怕老,男人亦是。
父皇的心思,是她。
夫君的心思,是活命。
而她,夹在两父子之间,备受煎熬。
男人的尊严在活命面前一文不值,女人的名节在权利面前不堪一击。
她有什么资格怪他懦弱?
她也怕。
怕那个大唐天子,那个站在权利顶峰的男人。
犹记得,梨园的那番话。
“父皇频频召见儿臣,恐惹人非议,有损父皇英明,请父皇往后莫再召见儿臣了。”
“若朕……非要召见你呢?”
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儿臣……”
“你知道,朕为何要召见你?”
“儿臣不知。”
“你知道!”他突然迫近,过于灼人的气息令她不禁悚然,连退数步,“儿臣不知!”
也不想知。
他大手强行一揽,将她桎梏怀中,不容抗拒,“你知道朕的心思,也知道朕在等你!”
她又羞又怒,却挣脱不开,“儿臣是寿王妃!父皇如此,就不觉有违伦常吗?”
“只要朕一句话,你可以马上不是!朕可以给你时间,可你…别让朕等得太久——”
她如何也想不到。
这桩扒灰的丑闻,后来会被一个叫白居易的诗人作成《长恨歌》,成了段凄美的旷世之恋,传颂至今。
忒煞讽刺!
长恨歌,仅一个“恨”字贴切罢。
而她的无助、反抗和满腹委屈,偏生无人理会。
连史官也不敢下笔么。
官字两张嘴,说得冠冕堂皇,全是为皇权行方便罢了。
…………
……明玉倒吸口凉气,走出卫生间,跟英楠发了条微信说自己身体不适,先打的回旅馆了。
次日下午。
咖啡店。
“你怎么了?从西安回来脸色就不太好。”谢英楠关心问。
明玉喝完咖啡,恢复了些精神,轻描淡写道:“有些失眠,今天早点睡就好了。”
“嗯?该不会……”谢英楠突然故作吃惊,“新郎是你的初恋情人?!”
她用手指弹了下她脑门,“你想什么呢?”
谢英楠继续打趣,“难不成,是暗恋对象?”
明玉暂扫阴霾,佯装生气,道:“你再胡说半句,小心我让匠心把你的舞蹈服做丑一点。”
匠心,本名江馨,自小喜刺绣与国画,设计系毕业后创立个人品牌,别具匠心的国风设计火遍国内,扬名海外。
多少人挤破头皮砸钱,也难订到一件衣服。
某次音乐会,她碰巧在后台撞见明玉,顿时惊为天人,硬缠着她加了微信,成为好友。若无明玉搭线,不说舞蹈服,连边角料她也买不到。
谢英楠忙堆起笑,神色十分撩人,“哎唷~我错了还不行吗?别一言不合改我舞蹈服呀!”
明玉噗嗤一笑,“逗你的,我像那么小气的人吗?”
“不像。”谢英楠摇头,然后看着她,无比肯定地说:“你就是。”
“既然我如此小气,那这杯咖啡,就算在你账上吧。”
“朋友,是你说请客,我才来的。”谢英楠试图理论。
“没错呀!我请客,你付钱。”她一本正经道。
“……”
“我待会有课,先走了,拜拜朋友!”
“……”
四点半。
二楼,舞蹈房。
女孩子们,有的在栏杆上压腿,有的在镜面墙壁前转圈,十分娴熟地下腰、劈叉。
热身完,明玉开音响,让她们跟着乐声排练。
“
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
……”
舞姿柔美曼妙,飘逸形仙。
她神情专注,认真观察每个人的动作,悉心指导,“重心稳一点,转腰,甩袖,注意眼神。”
……
西安市。
曲江公馆。
书房里,唐琛乏味地,翻阅金融股票类的书,手指在实木桌上慢慢地、有一下没一下敲着。
手机倏然振动。
他忙拿起,有些激动,“怎么样?下周的票订好了吗?”
“少爷放心!已经订好了。”
周六晚。
上海某剧院。
座无虚席,几场歌舞后,帷幕再度拉开。
唐琛一身黑西服,坐在首排最中间的位子,满脸期待地望向舞台。
镁光灯亮起。
异域风情的音乐,伴着两名美丽的舞者出场。
明玉一袭红衣明媚夺目,在鼓声弦音中,急旋起舞,裙衣斜曳,如翾风回雪。
谢英楠蓝衣俏丽,玉臂轻舒,彩带飘逸身软柔。
节奏欢快,舞姿热烈。
她们配合极为默契,渐入佳境。
全场的气氛,也被推到了最高潮。
终,胡旋舞止。
沉寂——
还是沉寂——
良久,良久之后,观众们才从惊艳中回过神,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唐琛也回神,想起自己的来意。
他走到旁边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花束,上台献花。
明玉弯腰接过花,与他握手时,微怔了下,继而不动声色,回望观众,和舞者们一齐鞠躬,谢幕。
唐琛献完花,被工作人员催促着下台,眼睛却一直未从她身上移开,下阶梯时还险些摔了一跤。
后台。
“刚才献花的人,我在婚宴上见过,好像是唐歆的弟弟,看样子是被你迷住了。”谢英楠摘掉假发,半调侃,半感慨。
明玉不语,随手将花一放。
做了五年恩爱夫妻,她焉能不记得他的面容?
那日婚宴后,她便隐有预感,冥冥中,意料外。
再相见,他有意,她却无心。
连恨也没了。
只剩凉薄。
当觉察到父皇对她有那种意思,作为丈夫的,第一反应,竟是怀疑妻子勾引。
先判定她不贞!
他明知道,错的不是她,却从没想过要保护自己的女人。
任她像一件货物被人带走,连半点声音都不敢出。
懦弱,可悲。
她受够了!
……
夏夜。
风微凉。
明玉和英楠在剧院后门等车,一辆黑色高级轿车驰来,停在她们面前。
唐琛下车,点头示礼,“你们好,我是唐歆的弟弟唐琛,上次婚宴,我们见过的。”
见过,但不熟。心里话是如此,面儿上,谢英楠仍客客气气地,“唐琛弟弟,有什么事吗?”
唐琛诚恳道:“我看天这么晚了,怕两个女孩子不太安全,所以,想送你们回酒店。”
明玉淡漠,“不用了,我们已经打好车,不麻烦你了。”
他鼓起勇气,“那……你…能留个微信吗?交个朋友!”
“不好意思。”
她再次拒绝。
气氛有些尴尬。
谢英楠打圆场,“唐琛,这么晚了,你开车也辛苦,早点回去休息吧,姐姐们是老江湖,你不用担心!”
唐琛仍不放心,也不死心,“那我陪你们一起等会儿,等你们车到了,我再走。”
还真是执着啊……谢英楠暗叹,自己又何尝不是?
不久,车到了。
二人后排落座。
唐琛挥手,不舍地,目送明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