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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九
      一场秋雨一场凉。凄风苦雨的夜晚,街上只有落了叶子的树,孤零零的立在那里,连狗都哑了嗓子,静静的卧在窝中。谁会在这个时候出门呢?再破烂的家,此刻也是世界上最温暖最宝贵的地方。
      眼看着灯火通明的丞相府,依旧那么熟悉,却冷冰冰的,再也不是自己的家了,也没有会对她挤眉弄眼的哥哥们了。丁月华觉得心里有难以描述的凄楚。但她的伤感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叫你不要跟着我了,一定会穿帮的,穿帮了我也不会帮你的,是你自找的啊,我一定会自己逃走的!”走在前面的少年一路低声的骂骂咧咧,甚至还夹着小小的脏话。
      丁月华气的说不出话,半响才憋出一句:“我的轻功很好的。”
      却没想到少年更加的话更多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怎么知道自己武功好,你的哥哥们本来武功就不高,你的也高不到哪里去。小小年纪就那么自满,以后修为也不会太高哦。”
      丁月华就算是个淑女,此时也被激怒了。她狠狠道:“你敢说我哥哥?”
      少年回头瞥了她一眼,笑道:“你大哥哥还曾经爬树,结果从树上掉下来了。”
      丁月华不再说话了。她左手捏成鹰爪,右手鹰翼,一记横扫,一记直击,攻向少年后背心。那少年却像盲了聋了一般,根本没有躲避,硬是生生的接下了这一击。
      只听到“咚”的一声闷响,这一掌打得结结实实。少年的身子晃了晃,丁月华自己也吃了一惊。她的掌力虽然不够碎石,却也足以致命,更何况打的是背心命门。她慌忙去抚那少年后背,连连问道:“还好么,还好么?”
      却见那少年苍白着一张脸回头,看着她没心没肺的笑,道:“真的,不过你哥哥没我惨,我被他当成个垫子了。”他做了个趴在地上的动作。这少年穿了一件夜行的黑衣,趴在地上肢体扭曲,滑稽又有趣,活像只□□。
      丁月华终于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
      看到她笑了,少年也开心起来,他说:“好啦,你笑了就好。”
      丁月华眼睛一热,忽然又板了脸,道:“快起来白玉堂!我们来这里可不是看你耍杂技的。”
      白玉堂嘟嘟囔囔的爬起来,道:“你看你,凶死了,将来谁敢要你?”
      丁月华却没有理他。越是靠近王丞相原来的房间,她的心里越是不安。她感到了恐惧,因为一切都那么自然。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熟悉的小路上,丫鬟们安静的来去,也看到吃饱了的家丁,聚在一起下棋打牌。
      没有错,如果不是半个月前的经历太过刻骨铭心,丁月华几乎要以为,那只是一场她做过的噩梦罢了。
      但是他们都是假的,都是死去的人,都是别人扮成的。他们都是假的。丁月华甚至看到了原来自己和哥哥们的那件屋子里也亮着灯,但是她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她的大哥哥惨死眼前,小哥哥被生生的套上了阎王圈。她害怕见到两个冒充的人,顶着和哥哥们一模一样的脸站在她的面前。她的手臂上还有一道伤疤,是在当时留下的,至今未愈。她轻轻的掐那道伤疤,痛的她浑身发颤。
      白玉堂忽然悄无声息的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他低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看。”
      丁月华向前望去,她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男人。黑夜里,火光使她看不清他长得是什么样,但是,她却觉得,他是她熟悉的。
      红衣的男人敲了敲王丞相的门,然后,便进去了。丁月华看见白玉堂的眼睛发直,他眨也不眨的盯着。等到那男人一进房间,他便悄无声息的施展轻功向前,停在一扇隐秘的窗前。她跟着他过去,学着他的样子,戳破了窗纸,也往里望去。
      她看到了伪装的王丞相,几乎毫无破绽,连举止和笑容都一模一样。她眼睛发红,又是惊又是怕,觉得心里一片寒冷。然后她听到了她的名字,从那个红衣男人口中说出来。他的声音非常好听,让她想起了月光下,吹拂浩荡的芦苇荡,漫天的夜风。
      他说:“丁姑娘还没有找到么?”
      王丞相叹道:“她的哥哥们寻遍了整个开封,都没有找到她。”
      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她十五岁已过,我希望婚事可以如期举行。”
      王丞相又叹气,他说:“我那天也只是戏言,却没想到丁家姑娘竟然因为害怕而逃婚了。”
      男人也叹气,道:“应该先告诉她的。毕竟,父母之约也需要两情相悦。”
      王丞相道:“哎,一旦找到她,我自会通知你的。”
      男人低头行礼,道:“展昭谢过大人。”
      展昭!那个男人就是展昭么?和她的婚约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编出理由说她逃婚?因为只有她逃走了,无法找人顶替她么?那个展昭,为什么也如此安然,好像理所当然呢?这些荒谬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丁月华惊慌不安,她抬头看身边的白玉堂,却看到他紧紧的咬着嘴唇,眼里的光华愈亮,像是燃烧的火凤,沙漠上危险的金色蜥蜴,他紧紧的咬唇,仿佛要把自己的嘴唇吃下去一般。他动也不动的盯着展昭。
      然而,丁月华的吃惊,比起之后她见到的东西,又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展昭行过礼以后却没有离开。他甚至主人般的开了门,让另一个人进来。那个人慢慢的踱进来,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袍子,他走的并不快,但是每一步都很有力。丁月华看见,白玉堂的脸色变了。他的脸色整个变了,像是见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可怕。
      那个人是谁?
      丁月华忽然有了不好的猜想。
      王丞相见到来人,显然也吃了一惊。他连忙起来,施礼寒暄道:“包大人,你怎么来了?”
      果然没错,是包大人!他来这里干什么?他来找王丞相干什么?
      包大人也还礼,道:“王大人,我看今晚夜色不错,想出门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你这里来啦。”
      丁月华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忽然觉得包大人的理由不但荒谬极了,而且也有趣极了。
      但王大人却似乎并不这么觉得,他恭敬的说:“是啊,最近夜色不错,我也很是喜欢。”
      包大人微笑,道:“王大人,您最近身体可好?”
      王大人一愣,忽然又笑道:“当今天子圣明,国富民强,老夫的身体,托盛世之福,自然也是不错。”
      包大人继续微笑,道:“最近您常常颠簸于外,没有劳乏么?江南路途遥远,您这一路,可有水土不服?”
      此话一出,王丞相的脸色有些变了,他勉强笑着回答:“回来是有些乏,不过,休息休息,也就好了。”
      包拯慢慢的品了一口茶,道:“王大人,您这儿的龙井,果然还都是清明后的啊。”
      王丞相慢慢的变色了,他说:“老夫从来不喝清明后的龙井,包大人,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包拯还是不动声色,他说:“我也老啦,记性不好拉。王大人,您可别怪我啊。”
      王大人吃了个软钉子,又不好发作,只好哼了一声,道:“怎么会,都是那么多年的老朋友了。”
      包大人笑,道:“是啊,连下一辈,也要成为朋友啦。”他扫了一眼展昭,道:“我这展护卫,平时最忠实敦厚。若能和你的丁女侠喜结连理,也是一段佳话啊。”
      原来只是为了婚事。王大人的脸色缓过来一点了,他笑道:“当然,展丁双侠,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丁月华的脸红了,她偷偷的望了站在旁边的展昭两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和他有什么婚约,但是却又有些无名的忐忑。展昭的脸她看不清楚,但是她只是觉得他像一口古井,深邃又甘冽,黑暗又温柔。她咬了咬牙,暗自骂自己,眼下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玩哪出戏,甚至不知道他是好是坏,小女人心气,怎么就又犯了呢?
      又抬眼看旁边的白玉堂,只见他不言不语,只是狠狠的盯着展昭,目光灼灼,似乎要把展昭烧穿一个洞,丁月华在一霎那间,几乎害怕展昭会察觉。
      但是展昭没有。
      包大人慢悠悠的说:“那么,丁双侠,对这婚约,可满意?”
      王大人笑道:“满意极了。”
      包大人叹气,道:“只是小丁姑娘没有准备,竟逃婚了。”
      王大人道:“不用担心,她若是看到了展护卫,定然就不会在想逃婚了。”
      包拯大笑道:“如此说来,一切岂不是妙极?”
      王大人也笑:“当然当然,就是妙极!”
      包拯却忽然敛了笑容,漫不经心的说:“其实呢,展护卫只是爱慕丁女侠心切,为了请您答应,我们的公孙师爷给出了一计,编了一个假的婚约。”
      王大人道:“啊?”
      包拯继续慢悠悠的说:“您不知道小辈们的家事,这是应该的,但大小丁护卫们,怎么连自己家事情也不知道?那丁姑娘,不愿意自可以提出,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假的婚约,仓皇逃婚呢?王大人,您可以告诉我吗?”
      陷阱!一个陷阱!王大人一瞬间面无人色。什么爱慕,什么婚约,什么提亲,全是陷阱!全只是为了套他的话!包拯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王大人慢慢的起身,他的目光变得冰冷。
      包大人却又笑了。展昭也微笑,他说:“王大人,您找丁双侠么?他们现在累的很,都睡了,我亲眼看到他们睡的。亲眼。”
      王大人又慢慢的坐下了。他笑着说:“包大人,您很聪明。开封府的人也很聪明。可是,太聪明的人,总是死的比较早的。”
      包大人又喝了一口茶,他叹气,说:“我怎么会比您聪明呢?”
      王大人抬头看展昭,展昭依旧笔直的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微笑。但是王大人却感到了危险。他嘶哑着问包拯:“你想要我怎么样?”
      包拯安然道:“王大人活着的时候,和我一起,抑制着庞太师的势力。”他换了个姿势坐着,又道:“我并不希望他死去。”
      “你想要我做什么?”假的王大人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
      包大人微笑:“您的主子看您看的也很紧。您不能有大举动,不然,您就得死了。”他摇头,道:“我不希望王大人死去。所以……”
      “所以?”
      “小事上,顺着你的主子做吧,只不过,记得,你的线,是牵在我手上的。”包拯淡淡道,“远水救不了近火。您在开封。您想选个远的主子,还是选个近的?”
      “你不怕我的主子么?不怕我借主子的力量搞垮开封府么?”王大人冷笑着问。
      包拯又喝了一口茶,他慢悠悠的说:“那我也只好和庞太师联手了。”
      “你们水火不容!”王大人叫道。
      “没错。”包大人微笑,“但是,别忘了,王大人和庞太师,也水火不容。”
      冒牌王大人终于咬牙,他说:“我知道了。”
      包拯和展昭一起微笑,开封府的招牌微笑,他们说:“王大人,多谢。”

      展昭和包拯出门,丁月华和白玉堂一路尾随。
      一出了丞相府大门,包拯长吼一声:“本府的衣服都湿了!”
      展昭微笑,说:“属下的手也青了。”
      包拯瞪他:“怎么青了?”
      展昭叹道:“属下武艺未精,搞定伪•大小丁的时候打得太重了。”
      包拯翻眼,道:“看,我的计谋好不好?他们开始露出尾巴了。”
      展昭苦笑,道:“丁姑娘真回来了怎么办?”
      包拯笑,道:“就结婚呗。据说她长得倾国倾城。”
      “不行!”
      “不行!”
      两声喊声重为一体。
      丁月华一听到他们又在暗自定她的终生,又羞又怒,实在气不过,跳了出来。她于是第一次清楚的看见了展昭的长相。
      她也许在梦中梦过这样的眉眼,也许在一朵牡丹的花露,一片澄塘的残荷上看过这样的面庞,她看过他,在心里描摹过几千几万次。她看过他,在她暗自幻想的少女的梦境里,在她冥冥的预感里,在吹过她鬓角的一丝春风里,在滑过她手指的一滴清水里。她见过他。
      她霎时间红了脸颊。她说不出话来。
      但是展昭也笑了,他低声说:“不行。”他摇头,他的眼睛在秋雨里,在灯火里,像是蒙着轻雾的湖泊,像是大雁栖息的河流。他摇头,他皱眉,他微笑。他说:“不行。”
      包拯凑上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忽然又咧嘴笑,慢慢踱开了。
      展昭只是微笑,他看着丁月华。眼波像是要把她溺死。
      溺死,还是自救。
      丁月华忽然咬唇,她说:“正好!我才不要嫁给你呢!”
      展昭释然,他又笑,真心实意。他问:“那只小老鼠在哪里?我听到他悉悉索索的声音,好久了。”
      丁月华笑道:“他不就在这里?”她回头,背后却空空如也。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他在那里?”展昭皱眉。
      丁月华不知道。
      白玉堂在一瞬间失踪了。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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