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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八
      白玉堂做了一个梦。那是个很纷乱的梦,他几乎不知道,那是回忆,还是他捏造出来的过往。他梦见半年前生日的时候喝了很多酒,头晕的难受,就独自来到后山。展昭站在夜风里,衣角被吹的舞动起来,飘飘然然的,像是天边被月光镶了银边的墨蓝色云朵。他的面孔也很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乌沉沉,深不见底,却又光华流动,好看的紧。看见他出来,展昭一笑,道:“你来的正好。”
      白玉堂暗自嘀咕:你是在这里等我的么?
      展昭也不说话,只是把他拉过来,在他的手腕上系了一个东西。那东西有恰到好处的分量,贴在手腕上,冰冰凉凉,甚是舒服。展昭低声说:“既然白玉,作为你的生日礼物,也不算不合适了。”他的声音在那个湿润的春夜里,几乎要流淌起来。
      白玉堂晃了晃手臂,一片寂静中,只有手腕上的玉坠叮叮作响,和着沙沙桃花开放的响声,簌簌草木抽芽的动静,动听极了。
      然后呢?然后或许他就醉过去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白天。展昭不见人影,他问哥哥们,哥哥们都笑他:“人家展大人公务繁忙,又怎会因为你的生日特意前来。”
      白玉堂想想也是,但手腕上的两片白玉,却真真切切。一片上面细细的刻着一个“白”字,一片却是空白。他也暗自腹诽,道展昭真是畏首畏尾,送个贺礼都不敢光明正大。又想到或许他是百忙中前来,免了礼数,免了客套,只真真切切为送他美玉。于是不由自主的有了小小的私心,不愿告诉别人,也不和展昭提起,直当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罢。
      转瞬,却又梦到寻仇大汉们恶狠狠的眼神,诅咒时怨毒的语气。于是被生生的惊醒了。
      从醒来以后,白玉堂就开始沉思。他先是并不明白,大汉们寻仇,为何会找上他,忽然看见袖箭以后,又转向展昭。此时他却想起,那些大汉听到他手腕上玉石相撞的声音,脸上那奇异的表情,又是愤怒,又是悲哀。
      展昭恰巧推门进来,就看到白玉堂怔怔的躺在他床上发呆。脸上有一半被阴影遮住了,但是两只眼睛却亮的吓人。
      见展昭进来,白玉堂一下跳起,他问:“那些人的身份查清了么?”
      展昭摇头,道:“搜过尸身了,也贴出布告了,周围的失踪人口也调查过了,却都没有查出来,这二十来人,究竟有何来头。”
      白玉堂吃了一惊,他跳起来说:“不是你常说的么,就算是死人,也会说话的。”
      展昭无奈道:“对,但是这次,我们似乎是在调查几个地狱里冒出来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从哪里来。”
      白玉堂觉得有些冷,他摇了摇嘴唇,忽然扬手,道:“死猫,这两块玉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展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睡糊涂了么,我从来没有送过你玉坠。”
      白玉堂又惊又怒,他道:“今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不是你特意到我那里去,送了我这两块玉坠的么?”
      展昭无奈的看着他,道:“白玉堂,我怎么可能只为了送你两块玉坠,千里迢迢赶到馅空岛?”言下之意,却是,你真自作多情。
      白玉堂霎时间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他本来还因为展昭特地送他礼物而有着暗自的小小欢喜,此番被展昭一说,霎时间觉得自己像个笨蛋。又忽然想起展昭那双总是温温和和的眼睛,却因为从来都波澜不惊,而变得近乎冷酷。他咬了咬牙,笑道:“好呀,展昭。这次算我错了,下次,我要是再来找你,我就把我的手整个吃下去!”
      他大笑着转身,直接跃窗而出。他的身形依旧潇洒,为了表示愤慨,他还故意踹翻了展昭的衣橱,踩坏了展昭最喜欢的一个椅子。但是展昭没有错过他狠狠的扣在刀柄上的五指,展昭无不可惜的想,好好的一个黄金刀柄,一定被捏出印子来了吧。
      当然,白玉堂也没有注意到,展昭眼底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白玉堂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想,他定然要在展昭之前抓到犯人,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然后居高临下的站在展昭面前,狠狠的羞辱他一番。他十分肯定,现在展昭不愿承认玉坠的事情,一定是因为它关系到解谜的关键,而展昭并不愿意让白玉堂牵扯其中。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他的眼睛都变得亮如寒星,他说:“我偏是要查出来,你等着好了,死展昭。”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些大汉寻他复仇,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白玉小坠。但是为什么呢?白玉堂又有些迷茫。
      秋雨未停,街上依旧行人稀少。白玉堂自然不会像展昭一样,何时何地都举止得当,衣着得体。他没有打伞,也懒得避雨,于是任由秋雨湿了他的头发,也湿了他的单衣。一个人慢慢的走着,脚踩在潮湿的落叶之上,渐渐也觉得有些寒冷。于是他又想到了展昭家里,那个阳光里舒舒服服的长椅,那杯温的刚刚好的酒。白玉堂咬牙切齿,想,此时的狼狈,全是败那人所赐,此仇不报,真要把自己的手吃下去。于是他又开始迷迷糊糊的想,手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呢?凤爪的话,红烧还是白煮比较好?或者风干的凤爪也不错。
      这样想着,他的肚子就及时的叫起来了。
      而偏偏这个时候,旁边就有一家酒楼,而且似乎菜做的还不错,香味争先恐后的钻进他的鼻子里去。
      白玉堂是个不喜欢勉强自己的人,但是本质上来说,他又是个极度挑剔的人。比如游历的时候,没有干净的旅店,他绝不会勉强自己住一间又脏又小的房间,他宁愿骑一匹好马,秉一支长烛,乘兴夜游。
      现在这家酒楼又干净,又明亮,店里的小二看上去也勤快,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东西真的很香,而他自己也真的很饿。白玉堂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于是他走了进去。
      几碟小菜几杯酒下肚以后,白玉堂觉得人生似乎还是很美好的。窗外不停的秋雨,惨死的大汉,欠扁的展昭,似乎也都不再那么重要了。他觉得心情又重新愉快起来。他正准备和小二要第三碗皮蛋瘦肉粥,店里的掌柜站到了他的面前。
      白玉堂皱皱眉头,道:“我吃完了,自然会付钱给你。”
      掌柜笑道:“不是这件事。”
      白玉堂奇道:“那有什么事?”
      掌柜悄声道:“这里说不太方便,你可以跟我到里间说么?”
      白玉堂瞥了他一眼,道:“我没有时间。”
      掌柜笑了一下,在白玉堂面前放下了一样东西。
      一把钥匙。
      这其实只是一把很平常的钥匙。可是却用黑金打造,上面镶着一个红色的“光”字。熟悉些江湖典故的人都知道,从前传说春秋时期吴王夫差为父亲阖闾造墓,陪葬宝剑三千,把把都是剑中翘楚,又有金银万千,得之者不仅富可敌国,也有兵器称霸天下。可是葬阖闾的墓却一直是个秘密,直到二十年前王丞相受先皇之命寻访发掘,历经数年,终于探得机关,获得开宝的钥匙。但这把钥匙在进京呈给皇上的路上,却莫名其妙的被盗了。护送钥匙的人各个都惨死,而钥匙也从此下落不明。钥匙一失,宝藏秘密又重新成为谜团。从此这宝藏也就真的成了传说中的事情。
      然而没有想到,这把钥匙现在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甚至可以看到,烛火的光芒怎样在它的身上跳跃。
      可惜,白玉堂却无动于衷,似乎没有看见这把钥匙一般。他转头看小二,问道:“我的皮蛋瘦肉粥为什么还没有来?”
      掌柜眼光一沉,微微笑了一下,对着门口拍了拍手。
      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本来秋天雨夜,天黑的早,虽然这个小店点了很多灯,却还是不够明亮。但这个少女一走进来,整个房间好像变成了白天。她只是那样轻轻松松的走进来,却就像一阵风,一朵云,一阵花香一般飘渺而迷人。连掌柜的眼睛都亮了亮。
      白玉堂的眼睛也亮了。他盯着那个少女,他的眼睛本来就又亮又好看,现在直勾勾的盯着那个绝色的少女,她也不仅微微有些脸红。她垂下头,嗔道:“看什么,色鬼……”
      却没想到白玉堂高兴的喊出来:“我的皮蛋瘦肉粥终于来了啊!”
      原来他的眼睛,竟是盯着那少女身后,店小二手里的粥。
      这下,掌柜的和少女的脸色都青了。看着白玉堂喝粥喝的心满意足,满脸幸福,掌柜的眼皮跳了好几下,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转手拔刀,朝着白玉堂砍来,他喝道:“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玉堂也不搭理,依旧专心的喝着他的那碗粥。直到掌柜的刀劈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手中的筷子一上一下飞了出去,一根打中了掌柜的虎口,顿时他手一松,大刀落地,另一根打中了他腰间软穴,掌柜的再也站不住,噗一声扑倒在地。
      那少女见掌柜的被打,一咬嘴唇,也扑了上来。她没有拿刀,但十指尖尖,竟是很内行的鹰爪功。一般女孩子不练鹰爪,因为出招难看,而且女孩子力气较小,也难以练得其精髓。但眼前的少女,竟也将这鹰爪功使得像模像样。她先一招“猛禽取心”攻向白玉堂胸口,乘着白玉堂护胸之际又是一招“鹰击长空”,双手展开欲直扫太阳穴,白玉堂扭头避过,少女紧接着便是“利爪戏狐”,从上而下狠击天灵盖。白玉堂刚刚躲避前一招时一手护胸,来不及再变,另一手还托着半碗粥,眼看他根本避不开这一招了,电光火石之间,他却把粥碗顶在了头上。
      于是,少女恶狠狠的一击并没有落在白玉堂天灵盖上,而是落在了半碗皮蛋瘦肉粥里。又温又粘的粥糊了少女一手。少女楞住了,掌门也愣住了。
      白玉堂哈哈一下,取下粥碗,眼光里有些可惜,道:“白白浪费了这碗粥啊。”
      掌柜铁青着脸说:“吴王的宝剑你当真是不要?”
      白玉堂摇头,道:“不要。”
      掌柜指着少女,道:“月华你也不要?”
      白玉堂抿嘴,道:“太凶了,不要。”
      掌柜颤声道:“你真的不肯帮我们么?”
      白玉堂站了起来,他笑得没心没肺,但是火光之下却又单纯无比。他说:“你的饭很好吃,所以,看在那么好吃的饭的面子上,我当然会帮你。”继而他又狡黠的对月华眨了眨眼,道:“虽然你记不得我了,但是我还记得你。虽然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你的哥哥还在给你换尿布。”白玉堂用手比划了一下,笑得贼眉鼠眼。
      掌柜笑了,丁月华的脸红了。

      白玉堂随他们进了里间。他问丁月华:“你的哥哥们呢?”
      丁月华道:“死了。”
      白玉堂吃了一惊,问道:“我们是好久没见,但大小丁的能耐我还是知道的,怎么会那么干脆就死了?”
      丁月华看着他,缓缓的笑了,她说:“干脆?我的小哥哥,叫喊了三天三夜才死的。他们让他说出我们在哪里,他一句也没有说,就被套上了阎王圈,挣扎了三天三夜才死掉。”
      丁月华的声音非常动听,她缓缓的说着这个悲剧,仿佛已经忘却了悲痛,白玉堂却忽然觉得心里一寒,他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月华看着他,道:“你也知道,我的哥哥们进了丞相府,做了侍卫。”
      白玉堂点头,道:“这个我知道。”
      丁月华道:“半个月前,王丞相从江南回来,路上,被人杀死了,我的哥哥们,随行的人,一个都没剩。”
      白玉堂吃了一惊,他诧异道:“这怎么可能!前两天,我还听说他陪同皇上同去泰山拜天!”
      丁月华缓缓的笑了,她的脸被烛光拉出了浓重的阴影,她的嘴唇开开合合,洁白的牙齿像是小冰凌一样闪烁着寒光,她说:“那是假的,现在的丞相府,所有的人都是假的。丞相府上下,全部被杀的干干净净,现在,活着的只有我,曹伯和小张了。”她抬头看了看掌柜。这个掌柜必定就是曹伯,而小张,定然就是跑堂的小二。
      白玉堂皱眉:“现在?那么,当时活着的还有谁?”
      丁月华道:“丞相府当时有二十来个家丁出去采购用品,王丞相老来得子,那孩子也快周岁了,要办宴会庆祝。那二十来个人,本是后一天才应去买,却因为那卖红绸的商船早了一天靠岸,又希望在王丞相回来之前办好事,所以,他们也早了一天出去。正是这早一天,缓了他们的死期。”
      “缓了?”白玉堂问。
      “没错,缓了。”丁月华慢慢道,“我们本是随着王丞相回来,路上却遇到不测。我们拼了命的逃出来,躲在闹市里,没想到竟与回来的他们碰面了。我与他们说了路上变故,也说了现在出现的假丞相,还给他们看了杀手的武器……”
      白玉堂打断她的话,问道:“是袖箭?”
      丁月华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白玉堂冷冷的笑了,他说:“果然如此。”他忽然又问:“于是他们不听你的话,想自行报仇,对不对?”
      丁月华道:“对。”
      “那他们为什么找上我?”
      “因为玉佩。”丁月华缓缓道。
      “玉佩?”
      “没有错,玉佩。这两块玉是王丞相送给夫人的,夫人姓白,这两块玉最是宝贝,从来不离手的。现在看到你手腕上系了夫人的玉坠,自然认为你是杀手。”丁月华盯着白玉堂的眼睛,说。
      白玉堂沉默了。他的眼睛在烛光里烁烁发光。忽然,又黯淡下去。许久,他才兀自大笑,他说:“展昭啊展昭,我倒要听听,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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