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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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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几口箱子整齐的排在大殿上。有包拯贿赂王大人的,也有从开封府搜出来,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
箱子被一口一口的打开。
璀璨的宝石,炫目的黄金,绫罗绸缎,皇帝冷冷的笑,说:好个包拯,以你的俸禄,哪里来的那么多珠宝?
最后一口箱子被打开,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箱子里,还有美女。
睡的像一朵春海棠的美女。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大殿上,淡淡的弥漫开了一股沁人的香气。那个女孩子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她的头发没有梳理,有些蓬乱,眼光也很朦胧,但是没有人的眼睛能从她的身上移开。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人,看着她,却觉得像是在做梦。
那个女孩子眼波流转,渐渐变得清明,她拢发,掩嘴一笑说:“原来皇帝老爷,也不过如此。”
皇帝却不在意,他只是在想,原来传说倾国倾城,便是这般了吧。
女孩子站起来,她穿着简单的耦合色长裙,腰间系了一条明黄色的腰带,垂下个碧绿的翠鸟玉玲珑坠,笑靥宴宴,她的声音清脆像是银瓶里的泉水。她对着庞太师娇呼了一声:“干爹!”
庞太师没有反应过来,他抖动着花白的胡子,道:“啥?你叫谁干爹?”
皇帝却笑了起来,他说:“庞太师,朕怎么没有听说过,你有这么个干女儿?”
庞太师还没有说话,那女孩就嘻嘻的笑着说:“爹说,一切都是秘密,要等到您的面前,才能说呢。”
这时候包拯也自顾自的爬起来,对着庞太师深深的一鞠,道:“此次真是多谢庞大人了!”
庞太师一时间不明所以,他结结巴巴的说:“啥?为什么要谢我?”
包拯却又对皇帝拜下,道:“此次调查王大人一家遇害案,多亏庞太师鼎力相助,不然定不能得此成果。”
庞太师不明所以,他慌忙上前,一跪到底,道:“皇上,您可千万别听那狡猾的包黑子的话呀!”
包拯对庞太师眨眼,笑道:“庞太师,现在这儿没有外人了,您也就别装了啊。”
庞太师似乎开始明白包拯要倒打一耙了,他连忙义正言辞的喝斥包拯:“闭嘴,你这个奸佞小人!现在在皇帝面前,你还敢胡说八道么?”
皇帝却阻止了庞太师,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包拯,说:“你倒是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包拯诚恳极了,他说:“您看到我贿赂假冒王丞相的金子珠宝,其实都是庞太师捐赠给开封府的呀。”
庞太师手脚乱颤,连连道:“你这泼人,休要血口喷人!”
包拯深情的看了一眼庞太师,给了他一个“难为你了,到现在还在演戏”的表情,然后对皇上说:“您可以检查一下这些黄金,都刻着太师府的印呢!那好些玛瑙翡翠上,都雕着庞太师的名字呢。”
皇帝笑着瞥了一眼包拯,却没有动。皇帝身边的公公心领神会,走下来,细细检查。然后他呈上一块金砖,道:“真的是太师府金砖。”
庞太师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落进包拯的圈套里了。几年前他家一批私货偷偷运往老家的路上被劫,至今下落不明。他当时没有求助开封府,包拯这老狐狸却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毛遂自荐的说要给他找回失物。庞太师自然是拒绝了。
这笔私货来路不正,真的被官府找到了,只会惹来更多麻烦。庞太师也担心金子上的刻印,时常寝食难安,后悔自己为了满足占有欲,当时一时兴起,犯下足以被人揪住尾巴的大错。他决定无论谁找到了,他都要先下手为强,干掉对方,免得留下把柄。
然而被劫的东西如泥牛入海,几年都杳无音信。时间长了,庞太师终于丢掉心结。却没想,原来这笔私货,早被包拯找到,却可能在当时,因为惧怕他倒打一耙,而一直匿藏开封府,没有还给他。现在,竟然变成挟持自己的工具!
庞太师又气又怒,简直要吐血。他脸上勉强保持微笑的表情,道:“很好,很好,你是很好。”
包拯还礼,道:“不及您好,不及您好。”
皇帝懒洋洋的说:“朕没有时间看你们互相恭维,有话都快说!”
包拯连忙叩首,道:“是。自从发现王丞相不对劲以后,臣不敢有一日懈怠。臣想,先笼络帮凶,才能套出谁是真凶主谋,于是臣想送金银,可是臣没有哇。这时候,庞太师出现了。原来他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于是决定与臣兄弟阋墙,外御其侮,慷慨赠送了这几箱本来准备铺棺材的金银啊。”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脸憋得通红的庞太师,道:“哦?朕没想到你老了,反而不吝啬了。”
庞太师恨的牙痒痒,在皇帝面前又不敢说话,只好胡乱的点头,道:“谢谢皇上夸奖。”
包拯又说:“那躲在暗地里的主谋定然会忍不住,要整垮臣和开封府。于是,庞太师大义灭亲,只身涉险,假意和贼人打成同盟,只为了在皇帝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
皇帝微笑,说:“那个干女儿是怎么回事?”
包拯恭敬道:“那是王丞相府上丁护卫的妹妹,在丞相府一案中失去了所有亲人,庞大人看她可怜,就收她为义女了。”
丁月华微笑着看皇帝,甜甜的说:“干爹是世界上最好的干爹!”
庞太师脸上笑得像朵老菊花,心里在骂,老子根本不认识你,你又是哪根葱上的须须。
皇帝笑着看月华,说:“好甜的嘴!”他的眼神又飘到包拯和庞太师身上,他冷冷的说:“那么,你们费了半天劲,演了几场戏,揪出来的犯人到底是谁?”
包拯沉声道:“就是王丞相他本人啊!”他转头看庞太师,问道:“对不对,来找你的人,和你结为同盟的人,就是王丞相吧?”
庞太师沉默了一会,终于点头。
皇帝眯起了眼睛,他不说话了。
包拯自顾自的说下去:“能伪装起一整个丞相府而不让人产生怀疑,简直是不可能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那里有一个人,他是熟悉丞相府,也是有力量继续维持丞相府有条不紊运作的。那个人,只可能是王丞相本人。”
“接下去。”皇帝道。
“臣还有不明白的,能做到杀死丁护卫两人,怎么就会让丁小姐逃跑了呢?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是被故意放跑的,目的,就是要她来找我,告诉我,丞相府出事了,然后诱我采取行动,使开封府进入圈套;再和庞太师联手,倒打一耙,除了我的开封府。”说着,包拯又深情的忘了庞太师一眼,道:“不过,幸好庞太师是如此的大义凛然。”
庞太师在心里骂娘。但脸上,他微笑着还礼,哈哈道:“那是自然,老夫一向以江山社稷为重。”
包拯说:“能让王丞相王辉叛变的人,一定也是个独尊一方,位高权重的亲王,臣猜……。”
皇帝忽然挥手,道:“行了,不用再说了。”他淡淡了瞟了一眼面前跪着的两个人,缓缓的笑了,他说:“难为你了,包爱卿。你真是足智多谋,别说庞太师、王辉,便是朕,也自叹不如。”
包拯正要说话,皇帝打断了他,说:“你没有部署抓王丞相,是还想要做什么吧?现在,通通都说出来吧,你的计谋。”
包拯微笑,他说:“遵旨。”
展昭骑着一匹快马,奔跑在去襄阳的路上。他的发丝被风吹起,像是鸟儿扬起的羽翼。他微笑,知道白玉堂一切都做的很好。
他把丁月华平安的送进了皇宫,不仅成了包大人的证人,也保证了她自己的平安,以后,便可以不用再为她担心了。
而白玉堂不见踪影,展昭知道凭借他的武功,一定可以轻易的从官兵的围捕中逃出来。甚至也许王辉仓皇而逃,就是因为开封府反常的沉默和白玉堂的反抗。包拯说,就是要打草惊蛇,让他逃走。放长线,钓大鱼。敌暗我明,如果不让他们惊慌失措,很难有机会在他们的老巢里寻到线索。
那么,现在白玉堂一定是先行去追逃跑的王辉了。
包拯说:“除了襄阳王和王辉,我们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参与这起叛变。我们需要他们的盟书,才能做到斩草除根,干净利落。否则,春风吹又生,这可如何得了?”
包拯向皇上要了一纸令文,贬展昭去边陲一个流放罪犯的小村做村长。包拯说:“从此京城里没有了御猫,而御猫在哪里?”他看着展昭笑,说:“御猫无处不在。”
展昭觉得自己愿意听从包拯的话,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相信包拯。他并没有洁癖,也不厌恶计谋手段,但是他相信,这个世界,总是有人在努力把它变得更好。
看到包拯的时候他就这样相信。所以他一直跟随包拯,看他玩弄权术,狡诈奸猾。展昭云淡风轻。他并不觉得失望:深夜里那个在房间里焦虑的踱步的是包拯,为了百姓的不平,熬白了头的是包拯,为了青天的清正,不惜把自己弄得满身污秽的也是包拯。他淡淡的看着,看他为了守护背后的青天精疲力竭。他不说话,只是伸手,扶住包拯的肩膀。他们的开封府像是一艘船,在暴雨狂涛的深夜里航行。
离别的时候,包拯对展昭说:“我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是那里的事情我没有能力处理。所以,一切都交给你了。”
展昭也不说话,他也回视包拯。他不知道这次一别,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他知道包拯站在风口浪尖,稍有不慎便会被吞没。包拯拍展昭的肩膀,他说:“展护卫,我相信,没有我,你也能帮我继续把这里守护下去。”
展昭无奈,道,去襄阳冒死的是我,又不是你。
包拯恻然的笑,道,伴君如伴虎啊。我老了,力不从心啦。
所以这次是孤注一掷么?展昭问。
包拯慢慢说,是啊,孤注一掷。全靠你了,展护卫。
展昭在心里想,我已经不是你的护卫了。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我心中的那个“理”字而已。
包拯却仿佛看穿了他一般,笑了,说:哪个人心里,装的不是一个“理”字。只是有些人,是歪理而已。
展昭大笑。于是喝了一杯酒,别过。
展昭的马跑了很远,他忍不住回头看,只看到后面是一条笔直的道路,灰尘弥漫,黄沙飞天。而汴梁,已经看不到了。
好吧,就此别过了,包大人。展昭在心里想。
他快马加鞭。
白玉堂一直紧跟着王辉。他虽然不是很明白展昭想让他做什么,但是他知道,先把丁月华送到安全的地方比较好。
展昭那个家伙,看着清廉,屋子里居然摆满了绫罗绸缎,金银玛瑙。白玉堂看了看,居然刻着庞太师的大印。
白玉堂大笑,对丁月华说:“一般人,看到金银就会睁不开眼,谁敢仔细去翻?你就躲在里面,到了皇帝面前,喊庞老头一声干爹,皇上在那儿,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他自己手脚灵活,攀在房檐上,混在人群里,溜了出去。出去以后,他第一个想起来的,是太师府。在太师府门外,他果然看到了行色匆匆的王丞相。
白玉堂暗笑,想:果然是他,果然他还没有死。
那个假的,为了害死包黑子,现在正被拖上大堂作证,眼前这个,举手投足便是将相之风,虽然步履匆忙,却也不失威严。假冒的虽然也故作清高,却依旧与眼前之人有云泥之别。
白玉堂暗自叹气,想,贵为丞相,做点什么不好,非要费尽脑筋去叛变。现在像条丧家之犬,又有什么意思?
若是那王辉知道他在想什么,定然会回他:你并不懂,成王败寇,我不做寇,又怎么成王。
可是,白玉堂还是不会懂的。这些世间的荣华名利对于他来说又算什么?他有年轻的身体,敏捷的大脑,他有一把刀,他有一壶酒,他有一匹白马。这还不够么?
那么老的走不动的时候呢?白玉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变老。
白玉堂一直不远不近的跟踪着王辉,看他们的马车匆匆赶路,白玉堂在后面优哉游哉的跟着。深秋的天气不太好,但白露为霜,亦是美景,白玉堂的心情不错。虽然也因为没有人和他说话,让他有点寂寞,他想:走的时候那么匆忙,连展昭都没见得上一面,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被放出来。
他当然不知道包拯的放长线钓大鱼计划,也不知道盟书的存在。他只是想看看,王辉的主人到底想做什么。他很确定,展昭一定也想知道。
天已经黑了,王辉的马车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了下来。白玉堂也远远的停了下来。他□□的白马跟了他三年,他泛舟的时候它在河边吃草,他秉烛的时候它踏花,他笑的时候它飞跑,他和展昭在一起的时候,它的缰绳被展昭牵在手里。眼下,一天的劳累,白马也倦了。白玉堂等王辉等人全进了客栈,便也走了进去。小二牵走了白马,白玉堂脱下大衣,说:“好冷。上一坛温黄酒,一盘牛肉。”
他的眼睛明亮,脸颊被冻的红扑扑的,抱着手呵气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初离家,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于是小二也莫名的客气起来,他说:“您等着,马上就来。”
上来的酒菜,莫名的比平时多了一些。当然,白玉堂不知道。
他喝醉了。
很少有人知道白玉堂的酒量到底是什么样的。他愿意的时候,就是喝一水缸也没有事,但是现在他却很疲惫。于是他就醉了。
王辉从楼上雅房走下来,嘶哑着喉咙笑。白玉堂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王辉说:好了小子,你想引我出来,你做到了。不用再装了。
喝醉了的白玉堂抬起头,他的眼睛很亮,一个喝醉的人,眼睛是不会那么亮的,而现在白玉堂的眼睛,简直亮的像星辰。他笑着看王辉,大声说:你还不算笨。
王辉说:怎么样,加入我们吧?
白玉堂嗤之以鼻:“你知道我不会答应的。”
王辉笑,说:“为了展昭么?”
白玉堂仰头,说:“我不能为了我自己么?”
王辉道:“哦?”
白玉堂道:“心中有理的,又不止他一个。”
“你的‘理’是什么呢?这个江河逾下,积贫积弱的社会?”王辉反问。
白玉堂不说话。
王辉继续说:“加入我们吧,襄阳王,有气魄,愿意改革,会让我们不再受外敌所迫,内虚所困。”
白玉堂说:“记得王莽么?”
王辉一时无话。
白玉堂却又笑了,说:“我才不在乎谁会改革,从哪儿改革。我现在看到的襄阳王,只是一个耍弄手段,篡位谋求的小人而已。”
王辉冷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白玉堂回礼,道:“自然。”
王辉看着他,只是冷笑,不说话。白玉堂忽然觉得气息不稳,猛然向后倒下。他的酒里被下了药。
“是你跟踪我,还是我跟踪你呢?”王辉冷笑,“我是你们的饵,还是,你们是我的饵呢?”
白玉堂倒在他的脚前,王辉看着窗外的满天星斗,他说:汴梁,我会回来,坐在你的心脏上的。
他不知道,阴影里,他脚下的白玉堂,嘴角露出了一个,他绝对看不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