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岁》猫青鱼

3、第 3 章

　　“老板，大事不好啦！”周廷正是在店里一个早上去开门的小工的电话声中醒来的。
　　周廷正揉了揉眼睛，然后问到，“田欣，怎么了？”
　　“大事不好了，店里竟然混进来一个人，在我们的仓库里睡了一晚上。我现在已经把仓库门锁好了，老板，要不要报警啊。”这个叫田欣的女孩子，当初周廷正刚开店的时候，田欣就一直跟在这里没离开过。
　　周廷正呵欠一声，然后才爬下床去，他刚刚躺下去还没六个小时，困得整脑袋都是炸开的，“报什么警啊，人是我放进去的。”
　　“啊？”那头显然是没回过神来。
　　“他醒了没？”
　　“好像醒了，又好像没有……我刚刚被吓着了，没看清。”田欣整个人仍是惊魂未定的状态。
　　“等着，我这就过去。”他他昨天就预料到会这样，所以还特意留了一张纸条在吧台上，估计是田欣自己毛手毛脚的，把纸条弄丢了。这早上奶茶店里没什么生意，一般过去只是准备一些中午用的奶茶佐料，煮煮珍珠和仙草冻什么的。等中午人多起来的时候，他才会过去。
　　周廷正匆匆将自己打理一番之后，才披了一件外套出去。一路骑着他的小电车，穿过红旗大道，拐进他的小店所在的石南路。
　　田欣就站在店门口等着周廷正，见他的小电车出现了，就猛的招手跳跃。南国冬天的早晨，因为久雨过后迎来的阳光，照的人格外舒服，路上已经走了一波急忙刚去上班的人，只有几个老头老太太赶着超市里的新鲜菜肉在街上走动。
　　“老板，你怎么把人就在店里，你就不怕他偷东西啊？我们的钱可都放在抽屉里了。”田欣是个超级会算账的，毕竟是中专毕业，还是有些头脑的。
　　“放心吧，他烂醉成那样，再说了，我都知道他是谁了，他要真敢偷，我直接报警让警察去他公司里抓他。”周廷正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头发整理好。
　　“你怎么知道的，万一他伪造身份骗你呢？老板啊，你不知道好心一般是不会有好报的嘛？”田欣把仓库的钥匙交给他，然后跟在周廷正身后。
　　“瞎说，难道当初我好心收留你在我店里混口饭吃，你还想杀了我谋夺我的小店嘛？”两年前，他刚刚开店，就遇见这个可怜的娃儿，她说她刚红旗镇找工作，就被人骗了身上的钱，就连跟着自己混饭吃的笔记本电脑和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身份证都一并骗走了。
　　她饿了一个星期没饭吃，没找到工作，蹲在别人屋檐下睡了几天，好不容易捡到十块钱，竟然还是跑到他店里来买奶茶的。周廷正见她可怜，又是个女孩子，再这样下去恐怕人身安全都是问题，而且看她应该不像骗子，她看周廷正更不像骗子，于是两人很快愉快决定，田欣到周廷正店里免费打一个月的工，包吃包给找地方住，工资第二个月开始算。穷途末路的田欣见终于找到救世主，就爽快的答应了。
　　要知道，那时候才十八岁的单纯女孩因为找亲戚来到红旗镇迷路了，被骗光身上所有财产和身份证明，她就是到警察局报案也没人受理。所以除了周廷正，几乎没人愿意帮她。
　　而在周廷正留她的第二天，周廷正就帮她联系上她的家人，那好家伙，一连失踪七天，终于听到自己爸爸妈妈的声音，甭提有多高兴。可是，田欣也是个很有义气的女孩，说什么都不回家，也不再去找那个亲戚，就跟着周廷正留在这家店里。也好，她正可以凭着自己中专学的那点皮毛的会计学，管管这店里的帐。
　　她也是出了奇的瞬间开窍，早先在学校里就是个学渣，没想到管起一堆让周廷正头疼的帐来，竟然得心应手，很快就被全盘接手店里的账目。那帐做得简直让周廷正钦佩不已，虽然这破店没什么好收入，但好歹每条账目往来都相当清楚。
　　“不敢，不敢，周老板的店，我哪敢夺啊？”田欣跟着周廷正上了二楼，顺手在楼下把楼道的灯都给开了。
　　“这人也是我昨晚在店里捡的，喝的烂醉，这会儿肯定没醒过来。”他把门锁拧开，然后想推门，门却是被人从里面拉开。
　　“啊！”仓库的灯没开，门一开了，就见一个打着赤条的男人站在门口，楼道的灯光照在他身上，还泛着白光。田欣看着叫了一声，然后捂着眼睛，直接就转身，摸着扶手往楼下走了。
　　没等周廷正说话，那人就冷眼看了一下他，然后问道，“我的衣服呢？”
　　周廷正盯着那具还算得上有肉的躯体，上下扫了一眼，才说，“里面呢，湿了，怕你着凉，我就给你脱下来了。”说完，他就侧身进了仓库，把仓库的灯打开，然后指着旁边满是泥巴的一套西装。
　　“喏，那儿呢。”
　　刚刚被周廷正扫了一眼有点不爽的人，竟然哼了一声，就去抓起自己的衣服，摸着润乎乎的衣服，实在不想穿身上。可是想着刚刚那人那样扫视着自己，心里很是不舒服，再怎么也要将自己遮起来。
　　“我还想等着你说句谢谢呢，现在怕是做好人也遭雷劈了。”周廷正收拾他的那套被子，将他塞进仓库顶格的一个柜子里。然后又说，“你昨晚自己喝醉的，赖在我家店门口，我在你口袋里捡到的名片，发现你住的地方离这儿很远，所以就收留你了。说来也奇怪，我昨晚怎么不报警呢？”
　　周廷正收拾好了被子，那个人也穿好了衣服。那人先是默而不语，然后自觉得自己很没礼貌，“哦，这样啊！那，谢谢你啦！”
　　只见那人四下摸了自己的口袋，怎么也没摸到东西，除了上衣胸口袋里的那张名片，身上的东西都不见了。
　　周廷正一边将仓库里的货物重新摆好，一边又抬头看了一眼这男人，“找什么？我昨晚把你捡上来的时候你身上就没有别的东西，也许是你一路过来的时候弄丢了。”
　　“我想也是丢了。”男人拿着身上唯一一件可以离身的东西，他把他的名片递给周廷正，然后一脸冷漠，声音低沉，“这个给你，我不会白住你的店，白喝你的果汁的。”
　　周廷正没有接，手里的活还没有忙完，只是看了一眼，“看过了，万大的程序设计师何朗，联系方式137……”
　　“你记得住？”
　　“嗯，就随便记几个电话号码，你这名字——”然后他本来想说的是烂大街，可是又觉得这样说实在很不妥当。
　　何朗本来想问他叫什么，可就被周廷正抢先一步。“周廷正，三千岁的老板，想要陪钱呢，自己到店里来，我不会主动去要的。”
　　“周——”何朗还没有听清楚，而且似乎他的名字还有些不太好记。
　　周廷正又补充道，“周廷正。”
　　“周廷正——”好像这么个名字还挺耳熟的，何朗想着，这么个怪名，一定在自己某段人生里出现过一次，他刚才还没有好好看这个人，眼下，他盯着那头一直东搬西搬的人，忽然觉得，越看越眼熟起来。
　　“怎么了？还不走？”正在这时，周廷正搬着一箱子果酱迎着何朗的面走过去，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全面映入眼帘。
　　“诶，你是不是没钱打车回去？”然后周廷正站在他跟前，眼睛往何朗身后的门瞟了一眼，意在告诉他，他要下楼去。
　　“你是周廷正？”何朗这脸上才露出表情来，虽然更多的是倦态，但好在这表情没有恶意。侧过身，把门让给周廷正。
　　周廷正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不过既然看着没什么恶意，也就只一句，“奇怪吗？”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荷西小学四年级一班的何朗啊。”周廷正定睛一看，何朗这张完全没有当年稚气的一张脸，可仔细看久了似乎也跟着想起一点什么。
　　“……”
　　周廷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抱着箱子下楼，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老同学。之前他读书的时候，人缘很烂，几乎没什么朋友，唯独一个何朗跟他关系还不错。辍学出来之后，他交了些朋友，渐渐的也就把很多年以前的经历都给忘了，这也不怪他，他出来打工的时间都比在学校里待的时间长。读了八年的书，出来打工已经十年。
　　“老板，你先回去吧！这边我一个人搞得定。”周廷正刚将一箱果酱放在一楼的桌子上，正在前台烧着一锅珍珠的田欣就说到。
　　“好，果酱我给你搬下来放这儿了，货我也叠好了。昨晚煮的那锅奶茶我忘记倒了，你要记得换啊！”周廷正拍拍身上的灰，然后才从柜台将自己的手机钥匙拿出来。
　　“走吧，我给你打个车。”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世界里的故人，看这身行头，以及那个什么万大公司，一种底层与高层的阶级冲突就油然而生。他一个初中没毕业的人，出来混了八年才开了一家奶茶店，现在还穷得住在破楼里。
　　“廷正，你怎么不记得我了？”何朗跟了过来，一身潮臭的衣服暴露在红旗镇早晨的阳光下，很快，他自己就嗅到空气里自己散发的味道。
　　“记得啊！”
　　“那你怎么不激动？”
　　“为什么要激动？”
　　“我们都那么多年没见了，诶，你这些年去哪儿了？我怎么从来没听人讲起过……”
　　何朗的疑问，一直跟了他们一路，直等到周廷正将他送上出租车，他才想起来，他还没给周廷正机会，一个个的解释给他听。
　　送走了何朗，周廷正才回店里。他这不是来南华城了吗？没人提过他不就是因为，他一个老同学都没联系过吗？他读书的时候就是个差生，几乎没有老师同学关注他，哪比得上刚转来他们班，立马就能凭着第一次全校考试全年级第一的好成绩，引得同学老师纷纷称赞表扬的何朗呢？
　　他去了一家早点摊，买了几个包子和豆浆，提着回了自己店。今天天气不错，天也特别蓝，今年应该放年假，都回家。
　　“老板，怎么了？”田欣看着周廷正，他正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全部家当，他的“三千岁”。
　　“田欣，你以后还想做什么？”他忽然这么一问，田欣就愣住了。
　　好一会儿，田欣才徐徐说，“不知道啊！”
　　“你还有个会计师的证，可以再找个好一点的地方，我这里就只给得起你两千来块的工资。还不够你们女孩子买零食呢。”周廷正将包子放在桌上，取了一个豆沙馅儿的吃起来。
　　“哪有你这样当老板的，给的工资少还能留住人，怎么反倒想让我走？怎么，你觉得你的店开不下去了？”
　　周廷正一边吃着自己的早餐，一边说到，“没，只是这两年，店里的小工来了又走，你还一直留在这里，帮我管账，我还给你这么点工资，有些对不住。”
　　田欣在那头擦着封口机，手上停了一下，才说，“对不住你就多给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走。”
　　周廷正咽了一口包子，沉默一会儿，才郑重的说，“你这工资可是店里最高的了……你知道我不喜欢女人。”
　　“嗯，我知道又怎么样，你现在只是觉得自己不喜欢女的，可也没见你跟那个男的不清不楚啊，我还不能想着怎么掰直你呀？”田欣一直以为他这是顺便找的一个借口，他说自己不喜欢女人，其实只是为了拒绝自己。
　　“你就自己忙吧，早餐我给你买好了，我先回去了。”然后田欣听见屋子里门外的脚步声出去，然后等着外面的电动车声走远，才从吧台出来，桌子上放着一杯豆浆，两个包子放在豆浆杯子顶上。
　　三千岁隔着几个铺面有个包子铺，他们家的豆浆都是热好的，拿在手里还特别烫手，非得晾久些才能入口。
　　田欣看着桌上的豆浆和包子，觉得，要是这个人能好好谈一场恋爱，得把自己女朋友宠成什么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