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绯天》明珠

24、第二十章

　　白小千掀帘朝外张望，马车所过之处，无论高山流水，均如履平地，不由叹道：“没想到龙马不仅长得这般可爱，跑起来也很厉害呢。”
　　殷禛对于她喜滋滋的这番话不敢恭维，但也没发表意见。
　　白小千探手出去捞外面的流云，着手无物，只觉掌心湿漉漉的，咯咯笑问殷禛：“回头我们要拔点草给龙马吃不？”
　　殷禛实在怕了她这一路上的十万个为什么，便扯开话题：“说说他的事吧。”
　　“谁？”
　　“你成天挂在嘴上的师父。”
　　“哦……你不是认识他吗？还要我说什么。”
　　“你是怎么遇见他的？”
　　白小千咬咬下唇，这些时日她与殷禛朝夕相处，不知不觉渐生依赖之心，却不似从前防备，想了一想，缓缓道：“那时母后登位周年庆典将临，国内臣民又盛言昆仑山麓忽现雪豹踪迹，乃是天大的吉兆，我便想去猎只雪豹回来作为御兽献给母后，谁知进了山，兜来转去迷了方向，最惨的是天黑看不清路，我一脚踩滑掉到了山溪里。我一路被水冲下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一闭不睁，一辈子就过去了——所以我就拼命睁着眼睛，隔着溪水看挂在天上的月亮公公的脸，直到月亮的白光越来越小。”
　　殷禛听到“月亮公公的脸”这几个字，眉棱微微一跳，但并没打断她说话。
　　“后来我就晕了，后来……”白小千好似陷入回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醒过来，就看到师父……”
　　她说到末句，烧着脸，语音微颤，殷禛问道：“怎么？他没穿衣裳吗?”
　　白小千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忽又改口，“你不要乱讲好不好，师父可没你那么坏呢。”
　　殷禛笑了笑，玩心陡起，因不怀好意地道：“他不穿衣服好看，还是我好看？”
　　白小千专门是在不该老实的时候真老实，她仰起头寻思片刻，不知想到哪里，连耳朵根都红了。
　　殷禛冷不丁道：“你呢，穿了吗？”
　　白小千鼓起腮帮子嘴硬到底：“我当然穿着啊！杀猪的才没事打赤膊呢！”
　　殷禛疑道：“是吗？”
　　“当然啊！假的就让雷劈我！”
　　某人话音刚落，头顶立时传来一道惊雷隆隆滚过，某人脸色迅速在红白绿之间打了个转，便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只差没钻进殷禛的怀里躲起来。
　　殷禛何等老道之人，白小千的处子之身既由自己亲手破的，当然知道她同光皇之间份属清白，那么其中的关窍也呼之欲出了，便循循诱道：“是不是很热，所以……”
　　“就是啊，”白小千很快接口道，“我记得水也是红色的，第一眼看到师父也是红色的……我掉到水里时就像被闷在蒸笼里的包子，可热得紧！不过师父出现后就渐渐清凉了。”
　　“究竟是怎么个红法？”
　　“唔……好像火烧云那样的红。”白小千比划着道，“红得一天世界，只有月亮那一圈远远小小的白。”
　　火烧云。
　　凤凰火精，生于丹穴，与天齐休，庆流无央。
　　殷禛默默望着白小千，忽然之间想起来：此时距离他最后一次亲眼目睹凤火烧云，已有足足两万年了罢？
　　白小千垂下眼帘，仿佛又一次浮现师父用他的体温帮她取暖的模样，苍白的脸色，像多久没见过天日，看上去多么郁郁寡欢的人……或许寡情寡欲也未可知，可她偏偏忘不了他。

　　“按这样说法……”云祥亲王从蜃脂图景看到两人对话，忍不住扭头向光皇问道，“凤胎果然是在昆仑山麓突然失去禁制，灵气散佚不可收拾，却恰逢白小千出现，凭借其先天玄阴之体，以水为媒而误打误撞将灵胎吸收入体？”
　　光皇站起身：“足足两万年了……当初你们为了对抗魔宫势力，不惜让凤皇重生，可是没想到连无泪之城的兰陵也控制不了凤胎的威力，转生才完成一半就被迫强行中止，闹得连兰陵也元气大伤，若非我及时赶到，凤皇早就被你们害得永世沉沦。之后我每年四处找寻，按时以初生灵山雪豹的心头血滋养凤胎，谁知那日豹血失效，我虽尽了全力，仍难阻止凤胎走火烧天，眼见要酿成大祸，这女尊国的小公主不知怎样冒冒失失闯入结界，居然成了凤胎的寄体，这样万众无一的玄阴炉鼎我用了多少年踏破铁鞋无觅处，结果得来全不费功夫，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云祥望着光皇，有句话到了他的嘴边，但是他没说出口：
　　——光皇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把凤胎送到殷禛身边？

　　白小千撩开帘子，张望又张望，遍眼浮云，师父又在哪里？
　　殷禛见白小千话说了一半的失魂落魄模样，眼角一冷，心头雪亮，却也不去将她点穿。
　　就在两人相对沉默时，骤然间一亮，随之天雷滚滚，不偏不倚一记劈中马车，总算拉车的是龙马君邓元畅，一步惊云化作龙，不退反进，昂首振鳞飞奔群山之巅，虽则很快脱离了雷雨云，可苦了白小千这一阵颠簸，在车厢内失去平衡，一会儿磕到头顶心，一会儿手部抽筋失控误插自己鼻孔，其状犹如癫王之王转世重生，好容易略略平稳下来，趴在车壁上连拍不已，上气不接下气道：“草泥马……草草……停……不要……不要停……”
　　邓元畅听不懂白小千的指令是要停还是不要停，几个急刹下来，白小千跳车的心都有了，可恨一旁殷禛没事人一大堆的视若无睹，她只好探头出去，才要说话，眼前忽的一暗，便听龙马嘶声怪异，再定神一瞧，方见一道黑雾如有形漩涡般从下卷上，风裹住了龙马的脚，便有偌大吸力般，正连马车带人往下拖去，不过一眨眼工夫，原本跟在车后的药人黄小明头一个被卷入风眼！
　　白小千这一惊非同小可，还未反应过来，自己也控制不住失重栽了下去，还顺手抱住龙马脖子一人一马一起赴难。
　　就在马车受不住力崩裂四散之际，殷禛掠出云层，超然凌于黑雾旋风之上，只听白小千呼喊声渐远渐小：“啊……我……草……” 殷禛便将足一点，轻松飞身跟下，而那样厉害的黑雾一近他的身边就像被什么无形屏障弹开，自动让出了一条通道。

　　啊哟喂——
　　白小千揉着皮古从地上坐起，草泥马不见踪影，只有一个小和尚，一个老和尚站在她的面前。
　　她小时候睡不着便常听母后说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小和尚，还有一个老和尚，小和尚缠着老和尚讲故事，老和尚就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小和尚，还有一个老和尚，小和尚缠着老和尚讲故事，老和尚就说……
　　此时此刻，她虽然还无法认定是否在山上，但就确实身在一座寺庙之中，小和尚张大了嘴巴，呆呆地望着她，而老和尚，手里笃笃敲着木鱼，目不斜视地直直走过。
　　小和尚牵住老和尚的衣襟，一路走一路不舍地回顾白小千，口中问道：“师父，从天上掉下来的那是什么？是个女人？”
　　老和尚的声音好似被风吹过来：“不要回头看，那是吃人的老虎。”
　　白小千王顾四周，正茫然间，忽隐隐闻到一男子声音，唤着一个名字：“七七、七七——”
　　那男声有一种特殊的沙哑感，越是辨不真切，越要引人去听，白小千循声移步，不觉走到一道院落门前，说也奇怪，这寺庙除了她先前看到的一老一小两名和尚，竟空荡荡的再无遇见一人，且这时节并非紫藤烂漫的日子，院墙内却有遮掩不住的花色滟滟而出，白小千只觉香得很，伸手试推，这花院并未上锁紧闭，她便走了进去。
　　出乎白小千的意料，这院内春光葱蔚洇润，比之母后的御花园竟也不差，她排花拂柳，沿着白石小径信步走下去，行不多时，忽觉异样，她偏了头一瞧，却有一个女人漫步在她身边，女人的侧面轮廓甚美，可是步态轻而无声，风吹起女人身上的衣裳，飘逸得像这女人就像是要消失在回忆里了一样。
　　前方又传来男子的唤声：“七七……”
　　女人加快了步伐，白小千虽奇怪怎有情人在寺庙相会，倒也没跟上去，因摔下来时大腿青了一块，她只寻了块大石坐下暂时歇息，并留连园景。
　　谁知不多会儿，远远一声女人的惊呼，其声分外惨烈，白小千听得一凛，下意识起身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