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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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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闷头乱撞的离陌忽然被人拦腰截住,下一秒,离陌便腾空向后退去,转眼竟到了余幼眠的闺房。
就见余幼眠睁着眼睛躺在地上,形容迅速枯槁,小玉跪坐在一旁,颤抖着手去探她脉搏。
身后人用喑哑的声音对他说:“给她喝你的血。”
有了明确的指示,离陌才终于动起来,伸手去摸怀里的紫玉令牌,却摸到了白玉环。
他和余楼主已交换了信物。
此时,他身上没有锋利的器物,也一时找不到锋利的东西。
“怎么办?我怎么放血?!”
离陌惶急地说,却不敢回头看身后的人,出于避害的本能反应,他早在落地那一秒就拉开了与身后人的距离。
小玉扭头看向他,眼神惊怖,抖着唇说:“阿眠姐姐……死了……”
这是第一次有认识的人死在自己眼前,冲击之大,此时年幼的小玉还承受不了,昏了过去。
喑哑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再度响起:“子蛊快要离体了。”
余幼眠就要彻底地死掉了。
不必被迫与不喜欢的人成亲,不必忍受身体的异样,不必感受清醒的孤独,不必看见令她心烦的他。
他第一次救她,令她被动变成了活死人。
她怨过他吗?
她愿意以那种方式活下去吗?
生死不等人,他却在犹豫。
身后的人对离陌的不作为没有发表任何评判,毫无感情地补充一句:“子蛊潜伏寄主体内时间越短,你将来的好处越少。”
什么意思?他不懂,现在也不想开口问。
身后的人鬼魅般消失不见。
地上的余幼眠躯体已经干瘪,眼窝深陷,脸颊皱皮,刚刚还娇艳欲滴的玫瑰转眼凋零枯萎。
子蛊正在挣脱她腕上的干皮。
离陌失神地看着,心底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跟他说话:
“你在犹豫些什么?”
——不清楚。
“余幼眠有感谢你救活她吗?”
——没有。
“她说过会帮你找到母亲,联姻只不过是一场交易。”
——婚姻怎么能是交易?
“你可以和她商量,为什么不事先告诉她?”
——我怕她拒绝。
“所以干脆先斩后奏?”
——……
“你庆幸余彦君和余朝年替你决定了一切。”
——……
“你希望依靠父权迫使余幼眠乖乖就范。”
——……
“你还在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
“你害怕她指责你挟恩求报?”
——害怕。
“你害怕她不仅要厌烦你,还要把你唾弃到尘埃里,击碎你脆弱的自尊心?”
——害怕。
“你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吗?”
——嗯。
“你愿意代替她成为活死人,过行尸走肉的日子吗?”
——愿意。
“哦?你喜欢她?”
——不喜欢。
“希望她喜欢你?”
——不希望。
“为什么?”
——我不值得任何人喜欢。
“今后会有人喜欢你的。”
——怎么可能。
“现在余幼眠死了,你还害怕吗?”
——……害怕。
“为什么?”
离陌痛苦地抱头蹲下,睁大双眼,低声轻喃:“我见死不救,心有污秽,还要继续一身罪孽地活着吗?”
他的人生打一出生起就是个错误,永远自觉地藏在角落,不配期望得到父亲的温情,避免和同父异母的哥哥接触,忽视旁人的窃窃私语,小心翼翼收藏着一丝一毫来自那人的关心。
他希望自己能有个并肩携手的妻子,不至于那么孤单沉默,所以他生平第一次离开了那个让他又爱又怕的家,来到了这里。
可是,他发现自己没有害人之心,却也没有爱人之心。
束手旁观的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关心。
就让他这样消失吧。
他真心祈愿。
那个熟悉的声音却在心里温和地响起:
“小陌,别那么灰心,一切都来得及。”
地上的离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见周遭的一切包括自己都在不停扭曲旋转,灭顶的晕眩让他紧紧闭上了眼睛,惊惧中隐隐掺着一丝释然。
自己……会死吗?
再睁开眼睛,离陌诧异地发现那个神秘人又出现在他身后,用不变的喑哑声音,同样毫无起伏的声调,重复说道:“子蛊快要离体了。”
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还没有变成干尸的余幼眠和刚刚昏过去的小玉。离陌来不及多想,果断去咬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咬,像要把掌肉一齐咬下来。
血液喷溅,却是身后人出手一刀划开了他的手腕。
“手腕处的伤口愈合速度很快。”
闻言,离陌急忙把手腕凑到余幼眠嘴边。
身后人若有所觉地转脸看向楼外。
阴沉沉的天空下是清凉空寂的竹林,一个清瘦的身影负手立在竹枝上,不知道来了多久,看了多久,一对墨色的眸子清凌凌的,望着楼内的情状,不言不动……却也在伺机而动。
神秘人伸手按了按脸上的银白面具,鬼魅般原地消失。
当离陌捂着新生的伤疤扭头去看神秘人时,发现身后的地板上只静静搁着一块木雕。
雕刻了一个女人低首去看怀里的婴孩。
扣门声与梦境交织在一起,关染从一望无际的药田里跌回现世,懊丧捶床。
不想醒,还不想醒!
她很想多看他一眼,再多一眼。
她现在也只能偶尔在梦里才能见到他,和他说说话,聊聊天。
结果莫名其妙就睁开了眼。
扰了她美梦的余朝年还在门外问:“阿染,醒了吗?今天早点想吃什么?我和小言顺道给你打包回来。”
关染闭上眼努力想把自己再睡回刚才的梦里,但余朝年的问话已引得她神思彻底清明。
没办法,睡醒了就起床吧,边穿鞋边扬声说:“啊……西街的三角包还有……嗯……没了。”
“赵大娘家的糯米粥不要了?”
“不要了。你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们一起去。”
“好,你快着点儿,小言已经下楼了。”
“哦!”
随便扎了头发,换了件深蓝色的便装。
匆匆关紧门,过道上等着的余朝年冲她扬手,在看清她的着装后,意味深长地笑了。
“你笑什么?怪瘆人的。”
“嘿嘿。”
余朝年往左稍一错步,露出身后凭窗远眺的高挑少年。
青衫公子今日也穿了件深蓝色的劲装,显得格外高远幽冷。
关染目不转睛看了对方七秒,忽然捂上眼做了个深蹲。
“嚯!”
余朝年先是惊呼,既而抚掌感叹:“这一招妙啊!”
引来了言珏的注视。
言珏走过来,右手搭在余朝年左肩上,冲着关染微一颔首,转头冲着余朝年说:“朝年,可以走了么?”
他,脖颈柔和的弧度以及温玉般的侧颜,还有男性特有的喉结。
都在不自知地散发诱惑力。
似乎,只要余朝年配合着转过脸去,就能和言珏高挺的鼻端上下摩挲。
脑海中联想到那一幕时,关染感觉喉咙有些发紧。
余朝年发现关染的眼睛突然变得直勾勾的,脸色也瞬间爆红,便伸手去碰她红彤彤的脸蛋。
下一秒,
关染微微后撤偏头避开了。
言珏从后面探手压在余朝年的手腕上,清清泠泠地说:“朝年,不要随便碰触关姑娘。”
关染愣了,因为言珏刚刚看她的那一眼,好熟悉。
余朝年愣了,因为关染有意躲他的那一下,好尴尬。
顺着言珏的力收回手,转而去挠自己的后脑勺,打着哈哈说:“平日里与阿染打闹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以后会注意的。阿染,希望你别介意。”
最后一句,轻而易碎。
关染却毫不犹豫地打碎了:“嗯!我以后也会注意的。”
余朝年脸上的笑肌都有点抽搐了。
肩上的手不着痕迹地收回,言珏开口说:“走吧,时间不早了。”
眼前的女子却满怀歉意地对自己说:“言公子,我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要办,不能作陪了,耽误了你们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改日再一起出去玩吧。”
改日,那可就遥遥无期咯。
仿佛真的有件火急火燎的事情追在她身后,也不管身后余朝年一直喊她,一心往楼顶鸽房蹿去。
余朝年已经下意识跟着她往楼上走了数步,头也不回地丢了句:“小言,你先去我房间坐着等我一会儿哈!”
清泉般不起波澜的眼眸里,余朝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间。
言珏转身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