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 ...
-
千焱这才抚胸,吐出方才强忍住的喉间的腥涩。深夜的凉意渐渐自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直可渗入骨髓。忽闻外头叮咚有声,千焱操心花了近百年才寻到的灵石,赶紧提气咬牙冲到了池边。
小池悠悠,一个婀娜的腰肢背对着人,愈显得纤细而妖娆。她觉察到他的脚步,欢快的转身:“焱,是你么?我回来啦,你瞧……”她摊开左手,两块青色火焰的石,光泽灵闪,俏皮的说:“我收服了三块呢!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做到?”
千焱扬手将剩余两块灵石封入池中,抿唇揪出了飞儿藏于背后的右手。几道划破的伤痕,血迹尚新。千焱眉宇沉了,飞儿想缩手又不敢,气势顿时弱掉:“那个,没,没什么的!”
预料中的火气却没来,千焱的掌附上来,和他冷淡的性子大相径庭,他的法术阳光一般温存。那伤口更是奇迹般的飞速愈合了,手就被松开来,千焱只淡淡交代一句,“以后,不可再鲁莽!”丢下眼底眷恋万分的飞儿,转身回屋。
他们,继续作师徒。千焱教,飞儿学。千焱再外出寻找精魄,也会带上飞儿,不算危险的时候,就让飞儿得空施展学会的火之术。飞儿依旧活泼,却新长了个坏毛病,就是喜欢对千焱毛手毛脚,一会儿攀上千焱的发,一会儿蹭过千焱的手,目无尊卑,不顾男女疏防。
千焱避过几次,后来索性听之任之全不在意。其实他在为别的事担忧——自己沉睡的时间愈来愈长,每次施术后,复原的速度,也更久了,其中缘由,他心知肚明。
火灵精魄,却还有三枚未曾寻回。
一日千焱闭目打坐,不知多久眼前忽然一暗。睁眼一看,飞儿的大眼和兔子一般,不太翘的小鼻子也红通通的。
“怎么了?”千焱皱皱眉。冤孽。他刻意离开了庭院,飞儿却每次都能凭借火灵指引找到自己。主要是这丫头上午出去采买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为什么哭了?
“没什么,我今天在街上的茶馆凑巧听了一段故事,就……”飞儿做了个揉眼的嚎啕样。
“傻……”他放心了,“坐吧!”青石宽阔,堪堪还可容人。
飞来艳福?飞儿哪还含糊,几乎半飞着坐上去。结果用力过猛,屁股结结实实掉在大石上。她疼的龇牙咧嘴,余光中,千焱却偏过头,唇角微微漾起弧度,竟然笑了。
心动怦然。
千焱,未必是这天地间旷古绝今最俊的男子,可是,他的容貌神情,他的一举一动,对她而言,就是特别到极致,吸引到极致。
焱,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山谷?仙境一般的山谷,林木葱葱郁郁,小河彻夜歌唱,那里有无数繁茂的野花,也有无数美丽的蝴蝶。其中有一只幸运的,初生那日,你曾为它燃火烘干翅膀,容它停在你的指尖,对她长久的温柔的凝视,仿佛它是某种了不起的珍宝。
于是,它便醉了疯了,一年一年,漫长的等待。等你来了,它便不知疲倦的舞蹈。它下定决心,一生一世,只为你一人而舞。可是,你却不再注意它,你只是间或来山谷中休息,神色平淡,偶尔,只是偶尔,才不经意瞥它一眼。
焱,还记得那只赤色的为你倾情而舞的蝴蝶么?
飞儿忽然很想问。不过,她不能问。往事纷纷,在血液中鼓噪,争相欲自舌尖跳出来。她必须换个话题,仓促间想起了那个故事,垂下头,发丝散如流水,“焱,我给你讲今天听到的那个故事吧……”
“嗯。”他同意了。
这个故事,也是关于蝴蝶的。
传说,天界曾有一位司火的神。他孤僻正直,法力高强,在天界荒芜的尽头独自守着无妄天池,运用火灵精魄锻炼着无妄之火——仙凡二界温暖的共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却觉得有丝寂寞了。于是,他从自己用修为凝而成的炽炎珠上切下一小块,灵随意动,幻化成一只火红活泼的灵蝶。
从此,灵蝶陪伴着他,整整三千年。它不能言语但却知心,渐渐的,它清冷的主人,也只有在看到它的时候,会露出让上仙们都无法置信的表情——那几乎可称为温柔。
后来一次,司火之神由于不肯逢迎玉帝被罚回寝殿静闭。他心绪不佳,一任灵蝶如何舞蹈都未曾展颜。说也奇妙,三日后,灵蝶竟然不再舞了,在殿中化成了一个火焰般的茧。司火之神掐指一算,灵蝶修行尚未圆满,担心她强行破茧神形缺毁,于是不惜资费灵力,助它成形。
料不到,那茧里走出的,竟是位不着寸褛的少女。黑发垂地,冰肌覆粉,带着妩媚天真的神气,她迫不及待的扑进男子的怀里,粉唇比无妄火还灼热,印在猝不及防的冷峻的唇瓣上。她说,焱,你再不会寂寞了。从今以后,我愿意燃烧自己来爱你伴你,直到,永恒。
刚烈,而且纯真,她原本就出自是主人纯净无比的灵气。她的眼底涌动着强烈的决意,红唇生涩带着无尽的火热。司火之神有一刻恍惚,以为淡定无欲的心,竟然被动的狂跳起来,那激情令他瞬间战栗。仿佛这份契合注定了千万轮回,骤然的一个拥抱,空虚的生命便化为恒长的圆满。他回抱住她,为她化出一件艳极紫裳。
那么,我将属于你。他许下了诺言。
从此,他们形影不离,不顾天规礼法一对神仙眷侣。
直到一日,火神一年一度去天庭回禀,司水之神水瑶和司雷之神鸣天来到了无妄池,水瑶冷傲的对蝶灵宣告,火神爱的人一直是自己,蝶灵不过是火神思寐成狂化出的幻影,所有这些,有火神天界唯一的朋友鸣天为证。
蝶灵不谙世故,又被施法定住,眼睁睁望着司火之神兴冲冲归来,不知就里的拥住了来迎接的水瑶。蝶灵大怒,而灵力而化的灵魂,最易波动,顷刻灵力逆行,却冲破了水瑶的咒语。焱才觉察有异推开水瑶,蝶灵致命的炎咒就锁住了水瑶和自己的身体。他只好施法相抗,自然马上治住了蝶灵。哪知嫉妒成狂的水瑶甫一脱困,居然贸然催动水咒,趁势将怔忪间的蝶灵击入了无妄池。一旁的鸣天也大惊,欲拦已经来不及。
其实蝶灵原本属火,便算真被无妄之火所灼,也不至魂飞魄散。可是她那时满心只当爱人将自己当做替身,最后还与水瑶联手围攻自己,根本失去了生意。大张了双臂,她故意直直坠向池心,笑得无比凄厉。她说,焱,我要毁了一切,永远!
积聚了最后的灵气,她在霎那迸裂为无数玄色的火焰。无妄池中一万二千枚灵石,登时被她黑暗的灵彻底击散,千颗万颗飞溅而起,流星般划过天宇,一一追逐下凡。风云变为彤绯,沙石如鬼呼啸,无穷的混乱中,猛燃起一团耀目的火球。司火之神悬于半空,高念语咒,仙颜如雪。
不知多久,浩劫终于渐渐平息。整个无妄池,无火无石无花无树,只剩了三位仙人。两位伤痕累累目瞪口呆;另一个,则力尽跌下云端,左手手心还燃着幽幽无妄火种。
悔么?痛么?
一切都已无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