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情钟》叶凉听喧

2、小荷

　　甫出房门，只见外间侯着一位青年公子。锦衣华冠，靠窗而坐。观其样貌，已出于常人之上；然神清目炯，气度自是高贵飘逸。此时他含笑起身，十方禅师便道：“你已来了么？只好恕罪请你再等一等，贫僧送这位施主出去。”

　　那公子道：“不碍的。”又向叶徽颔首，意为致礼。

　　叶徽亦欠身福了一福，还了礼。随十方禅师出得禅房外，叶徽道：“师傅请留步罢，叶徽改日再访。”

　　十方禅师合十道：“如此，贫僧不远送了。还请施主代为向令尊、令堂大人问安。”

　　叶徽即出内院，信步往清水塘而去。荷花虽未开，到底还是该去看看。穿过长长的飞檐雕花的游廊，叶徽行至清水塘，只见池中高低错落、碧叶翡翠般的绿荷。荷花果然未开呢，不免有些失意。

　　然而一池荷叶中抽出了十来枝青嫩的花苞，随风而动。看来娇弱无依，又带了一些孤高。这姿态也很可怜可爱了。

　　这里十方禅师回到禅房内，笑问公子道：“不知王爷何时来的？”

　　王爷笑道：“我么，是从清水塘过来，在廊上跟着师傅后面来的。”

　　十方禅师讶然，道：“这便罪过了，原是贫僧唐突了二位。”

　　王爷道：“既不知，亦不为过了。”又问道：“她是叶太傅家的小姐么？自来并不曾听说太傅有女公子的。”

　　十方禅师了然一笑，道：“这位女公子么——既不是十分颜色，也无特别才艺。王爷未曾听说，倒不足奇。”

　　王爷失笑，道：“师傅取笑了。请执棋，云扬要请教了。”

　　于是二人下棋，一时无语。

　　这盘棋直下了一个时辰，胜负如何不能知道。时至晌午，十方禅师请王爷用斋饭。虽是斋食，却不能简慢。待菜肴端上来，色色味味俱是下过工夫的。饭后茶毕，又坐了一晌。那平南王长孙云扬方告辞，前去寻他母亲平南太妃。

　　绯雪来寻叶徽的时候，叶徽仍旧坐在亭子里。依着栏杆，对着满塘绿荷神游太虚。

　　绯雪见了她家小姐这副样子，叹气笑道：“出了家门，小姐连装装样子也不肯了。”说着就去扶叶徽起身。

　　叶徽笑道：“这里没旁的人，荷花也不爱看我装样子啊。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绯雪先可惜的说：“可是辜负了平南太妃的夸赞呢。小姐不是一心惦着这里的荷花么。且说这个时候，应已访过十方禅师了。”

　　叶徽不以为意，道：“平南太妃不讲假话。我比不得你和白沙，没有美貌可赞，才夸了我端庄。”一边又说：“不愧是我的丫头，相貌生得好人也很聪敏。”一边笑嘻嘻的伸手去摸绯雪的脸颊。

　　绯雪一把打掉，气恼道：“我们像貌生得再好，总是下人。小姐到底是小姐，这般不成样子，叫人白操了许多心。”

　　叶徽觉得无奈，敛容收笑去安抚她：“傻丫头，我可曾在人前让你们为难么？”又叹气道：“你放心，我是不会叫你们做一辈子下人的。”

　　绯雪一时语塞，黯然道：“难得有正经的时候，又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叶徽笑笑，道：“母亲与平南太妃还在前殿么？”

　　绯雪回道：“是午膳的时候了，太妃向主持借了朱楼设宴，请明石郡王妃、郡主与各家夫人用斋。命我来请小姐过去的。”

　　叶徽道：“恐要失礼于了她了，我们快去罢。”说着，捋捋发丝，让绯雪帮着整好衣赏，赶往朱楼。

　　路上叶徽又问道：“你说各家夫人，有好些么？”

　　绯雪回道：“不多，亦不算少了。”接着细数道：“有镇西郡王妃、郡主，辅政大臣顾大人、狄大人的两位夫人及顾小姐，李丞相的夫人及两位小姐，抚远将军夫人、小姐，蓝大学士的夫人同两位双生的小姐，户部尚书、礼部尚书的夫人及小姐，另有兵部侍郎、刑部侍郎的夫人；算上夫人与小姐，整有三桌。”

　　叶徽不禁点头：“好绯雪，分得清楚、说得明白。也是幸好，我先去了师傅那里。”

　　绯雪恨道：“小姐找了安逸，却累苦了夫人。”

　　叶徽叹道：“所以我很敬佩我娘么。既是慈母，且能作个无可挑剔的太傅夫人。”

　　绯雪闻言道：“小姐又是如何，我料着小姐要青出于蓝呢。”

　　叶徽听了，停了脚步回身盯着绯雪上下打量。看得绯雪摸不着头脑，便等着她家小姐明示。叶徽忽然眨眼一笑，转身前去了。绯雪莫名其妙，自己思忖一回，依旧找不到头绪。再看叶徽，已经过了石桥，绕过假山去了。

　　到了朱楼，闻得环佩响动，叮叮当当；如兰似桂，有衣袂牵香。当真满室的娇艳，各家闺秀皆是容貌出众，门第书香的女子。众人正自低低的交谈，莺声笑语，见叶徽来了，有的点头为礼，也有淡然不加理会的。

　　叶徽来迟，不免要向平南太妃请罪。又向明石郡王妃、郡主叩拜了。小郡主起来向叶徽福身道：“先生好。”童音入耳，清脆可爱。

　　叶徽笑答：“郡主好。”

　　小郡主撅着小嘴儿，摇头道：“不好，先生许久不来瞧我。我每日都盼着能见先生呢，先生却总是不来。”言下甚为不满，莺啼娇语惹得满座的宾客都笑了。

　　明石郡王妃与叶徽笑道：“缇儿天天问我要先生，闹得人头疼。你不来，我哪里去变个先生给她呢？”

　　叶徽笑回道：“是总想着要与郡主温书，却始终找不到一天是全空的。我想匆匆忙忙的，除去来回的工夫，温书的时候就不多了。实在收效甚微。这才暂时的搁置起来，以至于耽误了郡主的功课，请娘娘勿怪。”

　　平南太妃奇道：“太傅女公子是缇儿的师傅么？怎么没听说过呢？”

　　明石郡王妃便答道：“这也是近几个月的事儿。缇儿不是已经四岁了么，是该念书识字的年纪了。可太妃知道，她生性活泼好动，一刻也不能安静，又哪里肯规规矩矩的坐下来念书呢。为此前前后后请了个几夫子，都不管用，凭着还是个孩子就一味的任她淘气。着实教人伤神。上次带着她在寺里巧遇着叶府小姐，把缇儿托于叶小姐带了半日。回去之后，有一日听见缇儿竟在背诗。问了她，她说是叶家姐姐教的。我便问她请叶家姐姐来做你先生可好。难得她也愿意，还欢喜的很。所以就请了叶小姐为西席。”

　　太妃伸手把小郡主抱在怀里，笑道：“这个是精灵儿，落地起就只认娘亲。旁人碰也碰不得，一离她母亲就要哭。偏又生得精致好看，聪明得惹人疼。我总想抱她，可她不卖我的帐，又哭又闹的。只到现在也还是‘生人勿近’。佛家说‘因果循环’，难道你两个上辈子认识么，所以如此投缘？”

　　叶徽笑道：“大约是罢。郡主聪颖美劭，没有人不爱的。”

　　太妃点点头，看向明石郡王妃笑道：“也太教人操心。时日还长，你慢慢领教罢。只怕你还要吃点儿苦头呢。”

　　叶徽不答，随着众人浅浅的笑。

　　小郡主仰面看着平南太妃，用她糥糥软软的声音说道：“奶奶，您怕我欺负先生么？不会的，我很喜欢姐姐，不会为难她的。”说着，跳下太妃的膝头，来牵叶徽的手。

　　叶徽心里一动，矮下身形替她理衣裳，暖暖的笑道：“你真好，我也喜欢你呢。”
　　小郡听了，面上如同开出花朵，两颊带着酒窝儿回头去看太妃。太妃笑她道：“究竟是先生呢？还是姐姐呢？”

　　小郡主疑惑道：“不能也作先生，也作姐姐么？”

　　太妃与众人都笑道：“能。到了你这里，还有什么不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