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华摇摇》顾我无衣

4、如果这算是爱情的话

　　“不妨事，不妨事！”凌何摇摇扇子说。他在不远处看晏霏独自一个人发愁很久了，扮成一个自恋狂本来是为了逗晏霏一笑的，结果却发现晏霏找自己有正经事，连忙收起了调笑的心情。凌何虽然穿着华贵，其实并不是穷奢极欲之徒，只是刚刚去见了一位官场要员所以才打扮了一番。不过他并没有意识到晏霏把自己当成了纨绔子弟，所以并没有解释的打算。他只是很认真地对晏霏说，“你应当知道，虽然梦岚庭院是个风气最自由的地方，但我凌何却是从不出诊的。”
　　凌何的名气江湖人皆知，碧烟派要请他看病，断然没有不知道凌何只在梦岚庭院内行医的事情。但是既然派了门下弟子跋山涉水去请，就是要仗着碧烟派掌门的名头强行将对方的这“规矩”给破去。倒不是为了示威，毕竟这天底下权势地位高过他碧烟派的太多了，实在是常言修的身体条件已经不允许舟车劳顿，只能将大夫请了来。晏霏一个小姑娘家，当然是门派里怎样安排的，她就怎样去做，也没有去思考整件事情合不合理。凌何这么一问，的确是把她给问住了，晏霏顿时茫然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是师兄在，一定能很轻易地说出一大堆颇有道理的话来，凌何已经立即被说服。晏霏心想，要是自己的话就断然不能够了。可是好容易才到达了梦岚庭院又这么巧的遇见了凌何，要是因为一个问题难住了自己而没把凌何请回门派去，那不仅辜负了门派的重托耽误了掌门人的病情，而且还对不住死于非命的师兄呢。
　　所以还是要想想办法呀！
　　晏霏脑中想着这一切，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呆滞了起来。凌何见她绞尽脑汁地样子就已经明白了大概，觉得自己去为难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也太没风度了。但是自己定的规矩也不能一个心软就这么破了去，所以一时有些踌躇。他这样想着，再看晏霏已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了，当即咬咬牙说，“我凌何就为姑娘你破例一回！”
　　晏霏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被自己当做纨绔子弟的人内心也很是经历了一番挣扎。晏霏听着他答应了，脑中哪里还容得下别的，当即笑逐颜开，还没落下来的眼泪也已经喷涌了出来，又是哭又是笑，心上五味杂陈。晏霏抬手摸了摸脸颊上的眼泪，一边连鞠好几躬一边千恩万谢着，把能说的好听话都说了几遍，才终于停了下来。缓和缓和心情，晏霏悲伤地想，我现在这样像什么样子，疯婆子一般的，却全被这个人看了去。我从小顺风顺水长到现在，哪里经历过这么窘迫的时候？
　　想到这里连忙收敛心情，说道，“凌公子仗义出手，实乃我碧烟派之大幸。”
　　“晏姑娘不必多礼，身为医者该当如此。”凌何道。也不知道凭着一份少年傲气拒绝无数出诊邀约的人是谁。“夜已深了，姑娘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什么时候出发？”晏霏不由问道。问完又觉得失礼，不等凌何回答便欠身开溜了。
　　凌何看着晏霏跑开的背影，有些无奈地笑了。医者虽是医人身体，确认医治人心，凌何作为一位年轻的名医必然是极为敏感的。看着晏霏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就知道对方来的路上肯定出了什么事，而碧烟派这样的武林大门派怎么可能只派一个说不明白话又有些鲁莽的小姑娘单独出任务。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也能猜出大概，顿时有些同情，又庆幸自己一口答应下来出诊的事情，要不然沮丧的小姑娘可怜兮兮地大哭一场，他真得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了。
　　回到梦岚庭院安排的客房，晏霏一面觉得积压在心上多时的任务终于解决所以心旷神怡，一面又觉得这一路上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些太过狼狈。晏霏想，自己一定是江湖经验太少，以至于遇到一点小事就能被难住，实在是太不应该了。等到此间事了，就跟师父申请下山去闯荡一番。
　　这一夜因为心事全都放下的缘故，终于睡了一个安稳的好觉。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进纱窗的时候，晏霏缓缓睁开眼睛，心上时许久不曾有过的平静。不得不说梦岚庭院是一个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地方。闪烁着的晶莹露水和不那么平整的石苔小径都吸引着晏霏的兴趣，伴随着泥土气息的清风扑面而来，晏霏一会看看脚下的落花，一会看看天上的流云，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在空地上狂奔。
　　“凌何？”晏霏出门不久就又碰到了凌何。一边感叹缘分真是妙不可言，一边又想到了昨天两个人分开之前自己颇有些搞笑的问题。
　　“晏姑娘早啊。”凌何很礼貌地打招呼，一点也没有神医的架子。晏霏看着虽然掩饰不住黑眼圈却还是神采飞扬的凌何不由心情大好。凌何是一个多么恣意而张扬的少年啊，是令所有人都羡慕甚至嫉妒的对象，晏霏却觉得这一切实在太过美好。
　　凌何带着晏霏去见了梦岚庭院的孙前辈。梦岚庭院毕竟不是个无组织无纪律的地方，虽然在交流医术上大家不分流派不分先后一概是平等相待，但偌大的一个江湖组织还是要有人来管事。孙前辈叫什么名字来自什么流派在梦岚庭院都是个无人得以窥探的秘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接管起了梦岚庭院的大小事务，像是凌何要出诊这样的事情需要去报备。孙前辈德高望重又平易近人，大家都很服他。
　　晏霏听凌何讲述有关孙前辈的消息，只觉得这位是那种白发苍苍胡须长长的慈祥老者，暗自想着见到之后一定要格外恭敬。结果刚到孙前辈居住的院子门口，就听见有人在跟另一个人抱怨说，“天天都是这些杂事，我又不是打杂的学徒，我已经三年没有出门游历了呀！”
　　对方很久没有回答，应该是觉得无语，等了很久才很敷衍地回答了一句，“以后会有时间的。”
　　晏霏觉得挺奇怪，凌何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他敲了敲院子的大门，就带着晏霏进去了。晏霏先是看到了桌案上的一张琴，接着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张足以登上抽象派巅峰的水墨字画。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欣赏水平太过低下，反正看着脚长在背上的虾、脖子严重错位的马，晏霏自己是真得欣赏不来。再然后，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应该可以叫姐，就是刚才敷衍着答话的人。而所谓的孙前辈，其实没有晏霏想象的那么老，而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虽然算不上长得好看，却还可以称作清秀。全身上下最显眼的地方是手，也不是很好看的手，却非常适合弹琴。
　　这人……还挺有趣的呀。晏霏心想，不愧是全体梦岚庭院成员都格外信服的人，果然是周身都环绕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梦岚庭院的人，全都这么好嘛？
　　晏霏发呆的时候，凌何已经把自己打算去碧烟派出诊的事情告诉了孙前辈，对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示意他旁边站着的女子去登记一下。女子虽然答起话来是肉眼可见的敷衍，但是做事情却一点也不怠慢。她在桌上许多的书册中找到一本然后打开，用笔在上面涂涂画画了几下，然后就说，“好了。”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她好像并不想理凌何和晏霏，对待孙前辈也是不冷不热的。这是个什么情况，晏霏想不明白，打算一会儿去问凌何。
　　凌何朝两个人作揖，然后就拉着晏霏离开了。并没有多余的客气，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但却礼数周到。这和体制森严的碧烟派带给晏霏的体验很不一样，不过晏霏觉得这样也挺好。
　　“这是个什么情况啊。”离开了孙前辈居住的院子，晏霏便问道。
　　凌何也不吊人胃口，当即开始解释，“其实我也不很知道。刚才那个是雯雯姐，她和孙前辈的关系，在梦岚庭院也是一个谜呀。当年我刚来梦岚庭院的时候，也不会专程去注意谁是管事的，但是孙前辈接手了梦岚庭院这些事物的时候，雯雯姐就一直在他的身边。他们两个人好像一直是这样的，并不是雯雯姐敷衍，而是，她就真的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没话可说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呀？”晏霏追问。
　　“谁说他们没话可说了。一开始，确实是有说不完的话，可是后来慢慢得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经常是孙前辈一个人说了一大堆，雯雯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就只是‘嗯’，‘对的’，或者编一些听起来不错的话。但是即使这样，这两个人的感情还是很好，对雯雯姐而言，孙前辈于她是最为尊敬的人，就算两个人的见解不在一个层面上，她也会很开心的去记住对方说的每一个字。如果这算是爱情的话，应该也是一种极为感人的感情了。”

作者有话说

　　聊天不在一个频道上是真得很迷......但还是私心希望他们可以修成正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