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华摇摇》顾我无衣

5、写个名字

　　“凌何，早啊！”晏霏远远看见凌何站在树下摆弄着什么，就一边打招呼一边冲了上去。
　　凌何回头看了看她，笑道，“怎么起得这样早？”虽然精神看着不错，但凌何眼圈上一团黑，就跟大熊猫似的，昭示着他晚上没怎么睡觉的事实。
　　“我觉得不早了。”晏霏说，“而且早睡早起身体好呀。”
　　凌何点点头，“没错。不过我虽然是个大夫，却从来不知道养生，也算是梦岚庭院的一朵奇葩了。”
　　“注意养生还是好的呀。在门派里的时候总是睡得很早很规律，身体就感觉比这一阵舒服一点。你也要注意休息呀！”晏霏笑着说。
　　凌何就笑笑不说话。晏霏并不知道他整夜整夜失眠的事情，所以这样说并不奇怪。但是凌何每日经历这样的痛苦已经许多年了，听别人说这种话也听了无数次，只觉得是在被嘲讽，又觉得像是被诛心一般的难受。
　　晏霏看对方神色变了变，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但是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内容，又不知道错在了哪里。大概是凌何作为一个少年英才皓首穷经不知疲倦吧！跟一个极为努力勤勉的人说好好休息却是有点搞笑呢。就和起得非常早的谢韶庄一样。
　　晏霏这样想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要是我懒呀，晚上很早就困啦，其实也不是非要睡那么早了……”
　　凌何见晏霏蹩脚地解释着什么，知道对方是好意，所以觉得有些无奈。其实他的失眠症并不算是秘密，江湖上不少人嘲讽他说——你能治好所有人的疑难杂症，可是却治不好你自己呀。
　　医者难自医，这倒也不只出现在凌何一个人身上。凌何作为医术高超的人，看得最是通透，却也难免觉得意难平。
　　“好啦，我们都要多休息。”凌何笑着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又说，“你看看我刚刚找到的这几片叶子，是不是特别好看。这种树即使在梦岚庭院这种钟灵毓秀的地方都是非常少见的，而且树叶不容易掉落，我在这里找了好久才翻出来几片刚掉下来不久的。”
　　晏霏赶紧凑到凌何周围去看。其实叶子而已，再好看又能好看成什么样呢？只不过晏霏觉得这是凌何喜欢的，所以自带三分喜欢，而且两个人都是少年心性，所以一时竟高兴得不行。
　　“分你几片。”凌何道。然后从他手中的几片叶子中又仔细挑选了一番，选了几片最好看最完整的递给晏霏。
　　晏霏笑着接住了，灵机一动说，“人家都搞红叶题诗，我看题诗倒也不必了，不如凌大神医给我签个名吧。”
　　“好呀。”凌何诧异地说，“你这么说我竟然有点开心。”
　　“谁会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呢。”晏霏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事，颇有些落寞地说，“你那么厉害，肯定听了不少人的奉承吧，怎么我一夸你你就这么开心。”
　　凌何想，晏霏在习武一道上的确是很平凡的，她肯定没经历过因为一件事情做得太好而被人仰视。但是凌何也知道，晏霏并不是因为资质太普通所以才在习武一道上没有建树的，她只是志不在此罢了。所以夸也不是安慰也不是，饶是凌何这样八面玲珑的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呆呆地互相看了一会儿，凌何提出一起去书房看看，顺便找到笔墨在树叶上写个字。其实晏霏对“书房”这种地方一点兴趣也没有，她一个从小在碧烟派习武的人，对这些感兴趣才怪。
　　并不是所以的江湖人都这样，像是沈谢叶洛四大世家的弟子们，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乃是必修的课程，比之于官场要员家的子弟也不遑多让。与碧烟派并称的云琼派，求仙问道还在其次，最看重的是风雅。不过碧烟派一向重武，除了习武之外没什么能让他们觉得有意思。
　　凌何有时候会觉得奇怪，这样的门派里怎么会出现晏霏这样的异类。她太过有趣了，又一点不重视武功，凌何不知道碧烟派这个江湖人觉得最为功利的门派，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弟子的。
　　晏霏不喜欢舞文弄墨，她最感兴趣的是自然山水。不过跟凌何一起玩是更有趣的，所以晏霏一点异议都没有，就跟着去了。而且梦岚庭院的每一处都设计考究，到处都有很漂亮的花花草草，晏霏很不多把梦岚庭院的每一个角落都转一遍，而之前还没去过书房呢。
　　梦岚庭院的书房果然没有让晏霏失望。这里不仅比梦岚庭院的其他任何一处地方都更加精致，而且还有好几种在别处没看见的花。这些花的颜色比较淡雅，而幽香悠远，令人一闻而沉醉。花枝错落，参差婀娜，比之于梦岚庭院别处艳丽而没什么香味的花更加迷人。
　　“没人在这块弄药，所以有明显的花香也影响不大。”凌何解释道。
　　这和晏霏自己的猜测差不多，晏霏顿时觉得自己十分机智，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凌何问。
　　“我笑我自己呀！”晏霏一边笑一边回答。她回头看走在自己身后的凌何，凌何见她巧笑倩兮，人比花娇，一时看得失神。
　　“你笑你自己什么？”凌何追问道。
　　“我觉得我很机智，所以特别开心，就笑了呀？”晏霏说，忽然看到凌何痴痴看着自己，目光温柔似水，心猛地跳漏了两拍，“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凌何听了这话，才发现自己的目光太奇怪，赶紧收敛心神，“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晏霏自己也欲盖弥彰，所以轻易地放过了他，心中却仍然盘算着这件事。
　　到达书房周围，晏霏又听见了和自己第一天到来时候听到的朗朗读书声。读的什么内容，晏霏并听不懂，大致知道是有关医学的经典，她虽然对此道一无所知，也提不起兴趣去了解，却觉得童子们读书的声音清脆悦耳，一时心情大好。
　　凌何走进去，摇头晃脑读书的小孩们纷纷停下来唤道，“凌师兄好。”非常恭敬有礼貌。梦岚庭院原是集结各处名医，彼此之间不问前后尊卑。后来渐渐收了不少门生，这些新入门的孩子们就彼此以师兄弟相称了。凌何作为梦岚庭院多年以来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医者，成为了入梦岚庭院学医的小孩们最为尊敬崇拜的对象。甚至对那些德高望重的医坛前辈都没有这么敬仰。大概是因为凌何与他们经历相似，又年少有为，所以更能引起共鸣吧。
　　“他们很喜欢你呢！”晏霏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对凌何说道。凌何也不解释原因，而是径直走到一张空置的桌案前，四处张望想要找一只笔。
　　晏霏随手一指，说，“那里有。”凌何顺着晏霏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支笔。并不是凌何装模作样，也不是凌何目力太差，他自己看了很久都没有看到，而晏霏却随便一瞟就看到了。凌何知道，这是一种名为天分的东西在作怪，他第一次跟晏霏见面的时候，就发现对方的眼力非同一般。只不过从来没人告诉过晏霏，晏霏就也没有察觉出来。
　　就算早知道自己有着超凡的眼力，晏霏也一定会满不在乎地说，“那又怎样。”凌何想到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多嘴，而是径自去将笔拿来。
　　凌何坐在桌案前，问晏霏说，“写在哪一片上？就这片最不好看的吧。要不然平白糟蹋了这么好的叶子。”
　　晏霏忙道，“怎么会是糟蹋呢？凌大神医的签名呀~你写在这片最好看的上面呀！”然后把自己觉得最好看的那一片递给凌何。
　　凌何无奈地笑了笑，晏霏这样随性而没有功利追求的女孩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凌大神医”呢？是因为来到梦岚庭院的这几天他们两个人相交十分投机，所以晏霏才愿意要一片带有凌何签名的叶子去做纪念。凌何深知这一点，却一点也不恼，反而有点开心。除却神医的身份，他就只是一个刚刚长成的少年罢了。少年所有的心性他一概都有，而且在抛下神医身份的约束之后，他更加自然纯朴。
　　凌何写好之后，从自己手里的那几片树叶之中也挑出一片最好看的，让晏霏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晏霏笑道，“你是凌大神医，我是无名小卒，给你写个名字却又是为哪般呀？”
　　凌何想了想说，“你是个绝世大可爱。”
　　晏霏心下好笑，却佯装生气道，“料你也说不出什么令人信服的正经话呀！”
　　却还是特别开心的在凌何的树叶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写完“晏霏”两个字，还意犹未尽，又笑了笑在旁边加上一排小小的字——无名小卒绝世大可爱。
　　“我好傻哦。”晏霏看着自己写的字，突然觉得不好意思。捂着脸笑了半天，她没有再理凌何，而是径自跑出去了。凌何也没有再追，而是兀自看着对方的身影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