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华摇摇》顾我无衣

2、在客栈

　　“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谢知微放弃了让谢晚舟跟晏霏交流。谢晚舟从来不是个一跟姑娘说话就掉链子的人，所以平时出门在外，不爱说话的谢知微都放心地让对方去四处交涉。然而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谢晚舟面对晏霏频繁出状况，让谢知微不得不亲自开口。
　　晏霏刚经历变故，就算江湖阅历少，也不可能完全信任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她也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打算去梦岚庭院的事情告诉这两个人。虽然“谢韶庄”救了她的性命，虽然以对方的武功想要害自己并不需要演这样一出骗取信任的大戏，但晏霏深知江湖上自己想象不出来的套路太多了，凡是还是小心为妙的。所以她沉默了一会儿，等对方说话。
　　谢知微当然知道晏霏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很快他就说，“不瞒晏姑娘，我们两个要往荆州去，要是和姑娘顺路的话，我们不妨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
　　梦岚庭院正在荆州左近，晏霏听了“谢韶庄”的话眼睛一亮，“太巧了，我其实要去梦岚庭院呢。”晏霏脱口而出。说完她就有点后悔了，可是对方已经很开心地邀请她结伴了，她也没法拒绝。三个人约好了明早出发的时间，然后就去客房休息了。
　　晏霏按照师兄师姐讲给自己的江湖经验去提防“谢韶庄”，但其实在心中已经开始依赖对方。如果没有“谢韶庄”的出现，晏霏早在季宣平倒下的一刻就对着苗凤儿缴械投降了。晏霏深知自己的无能脆弱，她深知自己在失去了师兄的庇护之后需要立刻强大起来才有可能完成门派交给自己的艰巨任务，但是谁又能够一下子就变得强大呢？这时候一个比一直以来依赖的师兄还要强大的人出现了，晏霏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交托给他。虽然理性催动着大脑不断思索考量，但是感情上，晏霏已经默认这是一个可以托付的好人。
　　坐在客房的床上，桌上只点了半截小蜡烛，有点昏暗。窗外的夜风吹得烛火一晃一晃。
　　晏霏心里发慌。但她知道一个人出门在外，慌也无用。虽然现在找到了两个特别厉害的人当同伴，但毕竟刚刚认识，又男女有别，断然没有大晚上扑到人家房间门口敲门说自己害怕的道理。反正漫漫长夜晏霏过得非常痛苦。一会在床上躺着辗转反侧，一会坐在桌子跟前不知道该闭眼还是睁眼。后来最后的一小节蜡烛燃尽了，晏霏又不敢出去问店小二要，就拉开窗帘企图让月光透进来一点。然而今夜无月，拉开帘子依旧是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晏霏也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度过的，反正她一秒钟也没睡着。天亮的时候她眼睛有点睁不开，身体感觉疲惫，但是却一点也不困。她只想赶紧跟谢韶庄两人汇合，只想赶紧赶路。
　　谢韶庄究竟是世家子弟，家教严格，没有懒床的道理。晏霏觉得自己出门去大堂坐下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但是坐定等了半刻钟就发现谢韶庄已经提着剑从外面回来了。显然是天不亮就出去练剑了。人家武功如此高强尚且这么刻苦，自己在门派里一点三脚猫功夫却只找机会偷懒，晏霏隐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微笑着跟谢韶庄打了招呼，对方尴尬地笑了笑说，“晏姑娘早啊。那家伙还没起，你稍坐片刻，我赶紧去叫他了。”
　　原来也不是所有世家子弟都那么刻苦哈。晏霏在脑中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一点也没有自己回到门派中就要勤快起来的意思。虽然江湖凶险，虽然门派亟待振兴，但是这似乎都不需要自己出头呢。晏霏一直是这样想的，即使经历了师兄莫名其妙被杀，经历了因为能力不足而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只能靠路见不平的人出手相救的悲伤和尴尬之后，她还是没有转过弯来。仿佛变得强大然后去保护大家的角色永远都轮不上她。
　　晏霏脑内活动刚刚结束不久，谢韶庄就从上面下来了，后面跟着一脸没精打采的谢晚舟。晏霏觉得自己跟谢晚舟应该比较有共同语言，不由得想要跟他攀谈。因为她平时早上起来就是这个样子，就算认真洗漱一番也还是这样，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不过看着谢韶庄一副非常严于律己的样子，又觉得说这些凭白惹对方嫌弃，所以按下不说。谢韶庄坐下之后谢晚舟才跟着坐下，三个人开始吃早餐。
　　谢韶庄一看便知晏霏昨晚没睡好觉，知道是什么原因，所以也没多问，而是在心里暗暗盘算着一路上有没有能让对方补觉的地方。谢晚舟默默吃饭，尬聊的重任就放在了谢韶庄和晏霏身上。早上起来不能聊昨晚睡得怎么样就只能聊天气了。“今天是个好天气呀，正适合赶路呢。”谢韶庄率先说道。
　　晏霏并不知道谢韶庄是出于礼貌维持基本的氛围才扯出这么一个无聊的话题。她对谢韶庄的印象极好，所以觉得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什么都是不差的。
　　“是啊是啊，今天阳光明媚，惠风和畅，的确适合出行。”晏霏笑着附和道。
　　谢晚舟心想这个姑娘怎么这么傻，但是心想归心想，脸上没有流露出一点异样。谢韶庄能知道晏霏挺喜欢自己，所以很尴尬的回答就不那么尴尬了，可是他本来就不爱说话，让他扯出更多无聊的话题太为难他了。谢韶庄决定说一些正事。
　　其实按照世家弟子的修养，食不言是必须要遵守的。但是谢家再讲究诗书礼仪，也终究是江湖上的四大世家，出门在外跟江湖上的同道搞那些是要被嫌弃的。在晏霏面前自然也不例外。晏霏出身于碧烟派，乃是江湖上声名远扬的名门正派，门风雄正，不可等闲视之。
　　“不知道晏姑娘赶路是怎么个走法，可骑马吗？”谢韶庄问。
　　“不骑，单靠两只脚来着。”晏霏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那晏姑娘可会骑马吗？在下斗胆提个议，这样或许能省些力气。”谢韶庄笑道。
　　晏霏只觉得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说什么话都文绉绉的，特别客气。不管是什么话，一经他的口就变得异常好听。晏霏心想，自己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论他说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对的。
　　谢韶庄见晏霏不说话，以为是对方不愿意，就试探地问，“可有什么不妥吗？”
　　晏霏如梦初醒地看着他笑道，“没有没有，就按你说的来吧。”
　　“好的，那在下这就去为姑娘安排一匹马。”谢韶庄道。
　　晏霏这才意识到自己全盘答应了谢韶庄说的话，却忘记自己没有马的事情，又是一阵不好意思。江湖儿女还没有到一个不好意思就羞红了脸的地步，却也足够尴尬，埋头吃了一阵饭才让微微加快的心跳平静下来想起自己还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觉得有些失礼。抬头看谢韶庄，发现对方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啊，麻烦你了呀。”
　　谢韶庄和晏霏猛然间四目相对，觉得很是失礼，忙欲盖弥彰地说，“不麻烦不麻烦。”装作刚才看着晏霏都是因为在等待对方的答复，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
　　谢晚舟草草吃了早饭就强打起精神去外面张罗马匹的事，谢韶庄一脸嫌弃地瞟了谢晚舟一眼，然后对晏霏说，“吃早饭太快对身体不好，姑娘不必着急，我们慢慢吃即可。”还没走远的谢晚舟听见这话又气又想笑。虽然“谢韶庄”是明珠山庄的少庄主而谢晚舟只是一个普通弟子，但两人自幼一起长大，以兄弟相称，平日里对方是个什么做派，谢晚舟再清楚不过。
　　有礼有节是每个世家子弟的必修课，谢韶庄即使懒而自傲，也能很轻易做地像模像样。但是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这么殷勤，就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奇事了。
　　谢晚舟再次回到客栈大堂的时候，谢韶庄和晏霏已经收拾好各自的行李等候多时了。两个人坐在大堂的一张桌子旁谈笑风生，谢晚舟虽没听见聊得是什么内容，却听见了谢韶庄滔滔不绝讲话的声音，还有晏霏断断续续地笑。十四五岁少女的笑声很是动听，如同银铃一般，谢晚舟远远听着就觉得可爱极了。谢韶庄这样一位平日里懒得多说一句话的冷峻青年，在可爱的少女面前竭尽所能地展示自己的幽默魅力，倒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咱们这就准备走吧？”谢晚舟走过去说道。谢韶庄一脸不情愿地站了起来，看向晏霏。晏霏也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路上二位再尽情地聊嘛~”谢晚舟打趣道。
　　谢韶庄也觉得自己的不情愿表现得有些太明显了，赶紧换上一副比较正常的表情，朝着晏霏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然后说，“阿霏要是都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动身吧？”
　　晏霏点了点头说，“好呀。”
　　谢晚舟腹诽，什么时候叫得这么亲密啦？亲密也就罢了，还“阿霏”呢？就晏姑娘那三脚猫功夫，被人误以为是“阿飞”，可就不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