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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一次射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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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的日子已过大半。该学习的队列动作也学完了,只是要想达到整齐划一的效果,还需要假以时日的刻苦训练,尤其是班排之间的配合。
这天,训练才开始。倪木阳就站在二排的队伍前,保持着一贯的严肃。他抬手,点了几个人,命令她们到操场另一边集合。燕吟的六班点了黎立、赵睿敏和柳云三个人。
“什么情况?”齐萱萱问燕吟。
“不知道。”燕吟说,心里隐隐有些烦躁。
扭头看过去,好像其他排也挑了一些人。这些人似乎又组成了一个排,不知道为什么。
训练结束后,看到黎立她们三个,齐萱萱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抓着赵睿敏问:“班长,班长,你们不和我们一起了?”
“不是。倪教官说后天有上级领导来检查军训成果。所以,临时抽了一些人组成一个方队,重点训练一下,接受领导们检阅。”赵睿敏说。
“这样。还好没选我。”齐萱萱伸了伸舌头,庆幸着。
可是,燕吟的心思刚好和她相反:“为什么不选我,难道我走得不好吗?”
燕吟不是一个很好强的人,但是,一直以来她都是学得最快的一个。也自认为动作协调、标准,很引以为傲。可是,倪木阳却没有选她?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倪木阳没有选她?越想越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以前对倪木阳的那些美丽幻想,也像不堪承受空气重压的肥皂泡,在心里发出“啪啪”的破裂之声,她的情绪跟着跌入了低谷。
“就是,你好幸运呀。你是不知道倪教官有多严格,吓死我了,大气都不敢喘。”柳云对齐萱萱说。她不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似乎倪木阳的余威犹在。但这话在燕吟听来,几乎是在炫耀,让燕吟心里更不是滋味。
打那天起,燕吟对倪木阳的心思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感觉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像被人捅了一下,虽然不至于疼痛难忍,但是却十分不舒服。她忍受着这种不适,排斥着与倪木阳有关的种种。只要瞥见他的身影,便摆出一副漠然的样子,似乎这样就可以给自己穿上一层厚厚的铠甲,让脆弱的自尊心得以保全。有时候,她感觉到倪木阳的目光犹疑着,停留在她身上,她也无动于衷。就算倪木阳站在她面前,她也低着头或转头看别的地方,绝不允许自己对视他的目光,那怕是一丝余光。在那些日子里,她在心里兀自跟自己叫着劲,别扭着,暗自神伤。
她不知道,暗恋其实就是一场自娱自乐的嘉年华。欢乐和苦痛都只能自己自产自销,与旁人毫不相干,也无人知晓。
军训必学的一个重要科目就是——射击。要求用的用56式半自动步枪打100米开外的胸靶。可能对女生们的射击成绩没有报太大的希望,所以没有设底线。倒是设了优秀的标准,5发子弹,只要打到45环以上——就是优秀射手。
正式打靶的前一天,从早上开始,女生们就趴在操场的地上,一人一个靶位,擎着空枪,练习卧式射击之瞄准。瞄准目标的原理简称三点一线,即即缺口、准星、靶心在同一直线上。这样,能提高射击精准度,据说这是利用了光的直线传播原理。
对于文科女生来说,利用什么原理并不重要,也理解不了。她们打得是感觉,感觉差不多了就射。至于射到哪里,听天由命。
但是,杨教官是不会任由女生们胡来的。他不厌其烦地,反复讲解着射击几个动作要领:一、枪托必须抵肩;二、机匣必须贴腮;三、双腿必须打开;四、前臂必须用力;五、扣动扳机要轻,力道要均匀,开火时不要闭眼。六、有弹匣的,背带要紧勒弹匣底部;七、呼吸要均匀,手要握紧小握把;八、开枪的瞬间,要屏住呼吸,不能有丝毫晃动。
这对于从来没有摸过枪,更别说射击的女生们来说,要领有点多。所以,一开始总是顾此失彼,难以完全做到位。
杨教官一个人跑来跑去地挨个矫正着动作。有的女生才纠正过,杨教官转一圈过来,发现她又错了。好在,杨教官脾气好,来来往往,忙的不亦乐乎。面对这些娇滴滴的女生,他能怎么办?只好忍耐。换成男生,估计要上脚踹。
不一会儿,他的汗就下来了,喉咙也说干了,声音开始嘶哑。
中途休息时,他揭开帽子,头上腾起一团气雾。脸红红地,像喝了酒。与他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女生们——一个个青着脸,缩着身子。阴冷的天,在地上成人字形,趴了老半天,身上的那点热乎气早就和大地做了能量交换,所剩无几。
“杨教官,我的枪总是抓不稳,怎么回事?”曲文君问杨教官。
“抢抵肩不实,要把枪托着实抵在肩窝。”杨教官示范着。
“杨教官,我们能打上靶吗?”齐萱萱很不自信地问。
“肯定可以。”杨教官坚定地说,“我听你们郭连长说,他以前训练过的一个女生,看着文文静静的,一上靶场就给吓哭了。说什么都不敢开枪。后来,被教官逼着开枪。打一枪哭一下,居然枪枪十环。”
“真的假的?”大家不由地一起质疑他。
“真的。郭连长亲自看见的。”他十分肯定。
“可是,我们就这半天的训练,能行吗?”赵睿敏担忧地是能不能打到优秀,而不是担忧能不能上靶。
“行不行,现在担忧也没有用。打了才知道。”黎立说,这话确实在理。
燕吟瞄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一丁点儿感觉。对射击这件事,还是陌生的像是在玩一场孩子般的假装游戏。估计到了靶场上,别说打个优秀,对于能不能上靶,她心里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杨教官,子弹不会伤到人吧?”向露忧心忡忡地问。
“不会,靶场有专职教官监控。绝对安全。”杨教官说。
下午,几辆绿色军用卡车,载着这些仅仅瞄了半天的射击菜鸟们上靶场——实弹射击。天有些阴,不时飘点雨丝,像是幸灾乐祸般渲染着此次出征的悲壮气氛,却又不干脆利
索地下起来,这样,或许,实弹射击就能取消了。
燕吟站在卡车上,望着天祈祷着。因为要去做一件毫无把握的事,她希望越晚越好。至少可以多争取一些练习的时间,等有点把握了再打。可是,天好像只是偶尔心情不好,想通了,居然慢慢放晴,亮了起来。
燕吟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倪木阳的背影,在心里暗自懊恼着质问他:这么多辆车,你上那一辆不好,偏偏上这辆。什么意思?是巧合还是特意?
上车时,燕吟一看到倪木阳在车后帮着女生们上车,就特意绕到车的一侧,从侧面爬上车,避免和倪木阳正面接触。她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好像只有这样做了,她心里才舒服。
车开动了,倪木阳侧着身,靠着车的右侧护栏,一只脚踩在车后的挡板上,右手搭在腿上,左手随意地放在右手上。冷冷的,一句话也不说,顾自望着远方,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车上只有他自己和他那捉摸不透的心事。
燕吟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眼睛,不时地偷觑他。瞥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俊朗却又带着淡淡的忧伤。可是,大阴天地戴个墨镜,为何?显摆?还是装酷?
虽然,射击的前途未卜,但女生们的心情不错。坐在大卡车上,风迎面吹着,凉悠悠的,不冷。头发迎风飞舞,很容易让人生出意气风发的豪气。路是土路,不太平,有点颠簸。倪木阳就这么扶都不扶地站在车尾,燕吟真怕这车一兴奋,突然来个蹦跳,直接把他给颠下去。燕吟想象着这一幕,有点心惊肉跳。冲动着想去提醒他,但终于还是放弃了。可是,倪木阳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或者根本就无所谓,保持着这种危险的站姿,供女生们‘敬仰’。
几个女生小声说笑着,有种结伴去郊外野营的惬意和兴奋。要不是看到倪木阳一脸的冷漠,恐怕会唱起小调来。她们有意无意地瞅一下倪木阳,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可是,倪木阳似乎铁了心要学法国著名雕塑家奥古斯特·罗丹的——思想者,完全无视女生们暧昧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车抵达靶场,燕吟故意从侧面下了车,躲避着倪木阳。低着头跟着大部队达到指定位置坐下,等候射击。
靶场在两座土丘之间,目所能及的地方是连绵不断的山峦。远远近近的山在阴沉的天空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黛青色,在天边,勾勒出优美的曲线,意境悠远,宛如仙境里亭台楼阁的轮廓。
靶场很原生态,没有多余的设备和装置。一边是靶位,一边是靶子。两者之间隔着一道深深的鸿沟,相距大约100米。远远看过去,可见十个白色胸靶,一字排开。靶子下面挖个一人深的坑,靶子插在一条壕沟的边缘,而报靶的士兵则躲在靶子后的壕沟里。
每个靶子后面,配备一个士兵,举着一根杆,时刻准备着,给对面打靶的人报告成绩。报靶的方法为,胸靶右肩为六环,胸靶头部为七环,胸靶左肩为八环,在胸靶前直上直下为九环,左右来回晃动为十环。胸靶前画个大圈圈为零环,即脱靶。
靶场有两个专职的教官,现场指挥学生们射击。教官们先宣布了靶场纪律:首先要听从指挥,注意安全,上靶前先检查枪支,保险开没开;注意抵肩要领,抵肩要结实,把枪托着实抵在肩窝;调整呼吸,按三点一线原理瞄准目标,之后就停止呼吸,直到扣动扳机之后;如果出现子弹卡壳或其他意外,请马上向边上的教官请求帮助等等。
射击开始了。一个班为一组,按顺序来。一排一班第一个走上靶位。“开始射击!”教官指令一下,一阵“啪、啪、啪”的枪声,顿时在空中回响,百米外的胸靶下方和对面山坡上的黄土,瞬间,腾起了一片片黄色尘雾,这都是脱靶子弹干的好事。如果黄土有知,定会痛彻心扉,不知会不会诅咒这些不靠谱的菜鸟抢手们?
终于,轮到燕吟的六班射击了。随着教官的指令,六班有序进入射击区。一走上靶场,人不自觉地就严肃了许多。也许是教官不断强调安全性时的神情,也许是第一次打实弹的惶恐,也许是靶场特殊的肃穆氛围,都让人不能不收敛起所有的不以为然,变得郑重其事。
在射击前,教官们还不忘再次提醒学生“注意,枪托一定要结实抵在肩窝!”,并逐个检查了一遍,纠正个别学生的动作。
燕吟趴在六号靶位,教官已提前把子弹压到枪里面。她拿起枪,默念着射击的动作要领,右手紧握枪把,固定好枪支。食指放在扳机附近,谨慎地调整着三点一线。可还未瞄准好,“开始射击!”指令一出,两旁枪声大作,疾风骤雨般,响成一片。
燕吟没料到近距离的枪声这么响,一下子慌了神!下意识地扣动扳机。“咔、咔、咔”不歇气地连开三枪,只听背后靶场教官严厉地吼道:“六号,你注意点。”
燕吟这才想起来,杨教官说过,打一枪,等一下,会有人出来报靶。于是,她停下来,等着报靶。半天没动静,燕吟心里大惊:报靶的士兵该不会被我打死了吧?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很紧张。正惶恐间,一个木杆颤巍巍地伸出壕沟,解恨般划了大大的三个圆圈,又快速地缩了回去。燕吟心一沉,知道自己的前三枪全都脱靶了。也难怪,瞄都没瞄准,能打中才怪。
她定了定神,仔细地瞄准,打了一枪。报靶员的木杆指向左肩,她知道是八环。她深吸口气,又打了一枪,木杆直上直下,九环。唉,终于打完。她没有马上起身,要等教官的口令。
“啊!”身边的柳云大叫了一声,燕吟扭头去看,只见她一只手捂着半边脸,一副痛苦状。
燕吟用嘴型问她:“怎么了?”
柳云拿起一个弹壳示意,不知是谁的弹壳正好擦过她的脸庞。真是险呀!子弹不长眼,弹壳当然也无眼,万幸的是只是一个弹壳而已。
“没事吧?”燕吟小声问她。
柳云微微摇摇头。
“全体起立!”教官下了口令。六班全体起身,排着队离开靶位。
燕吟的心情十分沮丧,虽然,一开始就对打靶没有多少信心,但是打成这样,也不是她能接受的,她难过地不想说话。这还是军训以来,第一次让她感到对事情失去掌控力。这种心情让她觉得好像被谁打了一闷棍,有说不出的痛和烦躁。
打完的女生们们相互之间问询着各自的成绩。有人很高兴地说还不错,也有人很含混地说不太好。
齐萱萱问燕吟时,她也只好说:“不太好。”
齐萱萱被问到时,耸耸肩,淡淡地说:“我好像都脱靶了。”
“啊?不会吧。”听到的人都惊讶地望着她,怀疑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真的。”她肯定地说。
“那也比我好。脱了靶不说,还差点破相。” 柳云捂着自己的脸,委屈地说。
“我看看。”齐萱萱一下忘了自己悲催的射击成绩,关心起柳云。相倒是不会破,只是有一道粉红的伤,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复原。
就算听到齐萱萱全部脱靶,向露、曲文君、柳云等人也多多少少出现了脱靶,但燕吟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好转。她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打成这样。为什么不应该?她也说不清,是长久以来对自己的高标准严要求?还是太过自信?抑或为了倪木阳?她心里烦恼着,空落落的。
打靶结束后,倪木阳黑着脸,叉着腰,站在队伍前,做最后总结。女生们则席地坐在潮湿的山坡上,抬头看着倪木阳,等他训话。
“这次打靶的成绩,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感觉怎么样?”他依然戴着那个墨镜,面无表情。但是,燕吟似乎感觉到墨镜背后的目光如把利剑,划过全场。于是,女生们便个个被他剑气伤到,羞愧地低下头。
然后,他的目光似乎停留在她的那个区域,她的身上,这让她很不自在。本能地低下头,躲过他凌厉的目光,去扯面前的野草,然后扔掉,再扯。仿佛这样就可以防止被倪木阳的视线灼伤。
“不怎么样?”女生们慵懒地回答他。
“我听说还有人全部脱了靶?有本事呀。”他歪着嘴角,似笑非笑。一副‘我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笃定和不屑。
那是,能认真努力地全部脱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不就是本事?燕吟在心里怼他,当然他全然无知。
“当然,也有同学打得不错。5发子弹打了48环。”倪木阳换了一种轻松的口气,欣喜地说。
“哇!谁呀?”一片惊呼。让这群快要丧失信心的女生们,又好奇又有点不敢相信。但不管谁干的,女生们像被打了鸡血,又抬起了头。
“所以,这次没有打好,大家也不用太沮丧。回去后,再总结总结经验,找到打不好的原因。然后,再有针对性的练习。这次打靶不作为考核成绩,只是演习。下一次,相信大家一定可以取得更好的成绩。”倪木阳声音突地提高八度,“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大家回答他,其实,只是出于一种惯性。
回程的路变得静寂无声,也许多少有些羞愧和沮丧。大多数人都希望赶快回学校,离开这个伤心的靶场。虽然,明天还会回来,但至少今天要暂时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