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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紧急集合与急行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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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女生们多么恐惧紧急集合,它还是如期而至。女生们被告知就在这几日的某个夜晚,紧急集合的哨声就会响起。但就是不告诉你是哪一天,也不会告诉你具体的时间点。要求:听到哨声,迅速穿衣、打背包,下楼集合,时间在十分钟之内,切记不能开灯或打手电。如果动作太慢,错过了集合,部队开拔,后果自负。
后果其实并不可怕,无非是绕操场跑步。可怕地是丢不起那脸。谁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惩罚呢?尤其是众目睽睽中还有自己喜欢的那双眼睛。
集合后,部队要进行两公里的急行军。会经过砂石地、公路、也会走入稻田。途中,还会被敌军袭击,一旦听到枪声要注意隐蔽,否则,子弹打在身上,会留下痕迹,标示你已牺牲了。虽然知道并不是真的失去生命,但不知道怎的,还是觉得很恐惧,莫名的恐惧!也许年轻的生命没有经历太多的世事,突然死亡就要摆在了面前,就算是一次彩排,也足以激发出那些对死亡的真实情感。
郭连长眉飞色舞地讲完紧急集合的规则和预设的过程,最后提醒大家:“睡觉时要保持警醒哟。”燕吟很想问他,如何才能睡觉时保持警醒?难不成像传说中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太有难度了吧?
郭连长一脸意味不明的笑意,显然对紧急集合充满期待。但,燕吟觉得他不像是期待女生们表现得有多么好,倒像是巴不得女生们多出点洋相才称心意。此刻他心里的潜台词一定是:小白兔们,陷阱已经为你们挖好了,你们放心大胆地跳进去吧,我就等着看你们的好戏了。
事实上,女生们也没辜负他的期待。紧急集合的这出喜剧,大幕已经拉开。
晚上,一上床,女生们就开始陷入焦虑之中,尤其是曲文君和向露。这两个动作缓慢,背包还打不利索的人,惶恐着,夜夜不敢入睡。但,夜夜睡得鼾声雷动。
“怎么办?怎么办?今天晚上会不会紧急集合?”向露刚躺下,就喃喃地问。
“你问谁呢?”齐萱萱反问她。
“班长。”向露回答。
“不知道。你烦不烦呀!每天都问,都说了不知道。”赵睿敏不耐烦地说。
“前晚、昨晚都没有集合,从概率上推测,今天是不是应该要集合了?”曲文君自言自语地说。
“有道理,今晚肯定要集合。我不睡了。”向露每天都这么说,但每天都被奔涌而来的浓浓睡意打败。
“这跟概率关系不大,应该跟教官的心情有关吧。”郝青说。
“啊,那我睡还是不睡呀?”向露有些崩溃。
睡还是不睡?这不只是向露一个人的问题,其实,这是每个人睡觉前都会纠结的命题。‘这几日睡得颇不安宁’燕吟套用了朱自清在《荷塘月色》里的一句话,兀自在心里反复念叨着。她也是尽可能地晚睡,直到眼皮实在撑不起,才极不情愿地悄然闭合。但有点动静,很快就会醒来。这是不是就是郭连长说得“保持警醒”?
然而,这可不是她一贯的睡觉风格。想当年,学校的电铃就在她们宿舍外墙上,有好次都没有把她惊醒。至于刮风下雨、电闪雷鸣之类根本就被视为无声。如此看来,自己也有些焦虑了。
应该是半夜了吧。除了蛙叫虫鸣,没有人类的声音。月亮去哪了?夜怎么这么黑,黑成一块上等的徽墨。没有听到鼾声,是不是全班人都和自己一样,大睁着眼,胡思乱想着,等着集合的哨声。今天到底还集不集合呢?想着想着,燕吟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集合了!集合了!”突然,有人大叫起来。
燕吟意识回归的瞬间,发现自己已经坐了起来。刚要穿衣服,怎么四周一片宁静?没有哨声,除了两、三个影影绰绰的,和她一样,坐在床上,准备穿衣的身影。情形好像不太对,她犹豫着。
却听到向露的声音,正在嘀咕:“集合了……”然后,翻个身,没了声音。
唉,一场虚惊!原来是向露在说梦话!几个人连抱怨都懒得说,直接躺下,继续睡。
突然,燕吟看到自己的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晨雾中彳亍,雾似薄纱笼罩着他,她没法看清楚他的样子,但是,她心里知道那个人一定是倪木阳。她不由地加快脚步想追上他,就在一伸手就可以抓到他的时候……又有人在大叫:“集合了!集合了!”
燕吟还在想:集合了?什么集合?对了,紧急集合!她马上清醒过来。果真听到哨子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拼命地想表达什么。再定神仔细听了听:两短一长。她舒了口气,是男生紧急集合的哨声。
可是,扭头一看,旁边的齐萱萱已经穿好衣服,正急慌慌地准备打背包呢。
“齐萱萱,你慌什么,是男生集合呢。”燕吟提醒她。
“不是,我听着是女生集合。你还不快点。”齐萱萱断然否定,手一刻都不敢停。
“真的是男生的哨声,我听得真真的。”赵睿敏说,“向露、郝青,你们真不用这么着急。”
“可我听着就是女生的集合哨,你们再不快点就赶不上了哈。”郝青特别肯定地说。
于是,班里分为两派,一派淡定地在被窝躺着,看笑话似的,看另一派手忙脚乱地打背包,背上,跑出寝室。这一派其实就三个人:齐萱萱、向露、郝青。
看着这三人的背影,燕吟很好奇——当她们知道这只不过是她们自以为是的错觉,会是怎样的狼狈?于是,她赶忙穿上裤子,披着衣服,来到走廊上,看热闹。楼下声音嘈杂,人影幢幢。居然,时不时还有女生全副武装从燕吟身后跑过,往楼下赶。
“别下去了,是男生集合。”燕吟忍不住好心提醒她们。但是,没人理她。这些女生就好像被人下了蛊,迷失了心性,一听到了召唤的魔音,便身不由己。即使前面是悬崖峭壁,相信也会照跳不误。
等了一会,听到教官响亮的出发口令,接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向校外跑去。这时,开始有女生陆陆续续上楼来。齐萱萱、向露、郝青也回来了,悄悄地回到各自的床前,开始解背包。夜黑,看不清她们的表情,不过想想也知道,不止是沮丧,应该也有些许尴尬吧。所以,燕吟忍着,没有笑。确切地说只是没有笑出声,面部表情早已扭曲。
柳云和赵睿敏可不管这些,一看到她们就控制不住地大笑。连一向活泼不足,严肃有余的黎立也没忍住。结果,全班都没绷住,笑成一团。
“快躺下。好像教官来查铺了。”黎立忽然很警觉地说。可不,好像有上楼的脚步声。大家赶快躺好,假寐。
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随即,感觉有一道白光在寝室里晃了几下,然后,门被轻轻关上,寝室重归黑暗。
也不知道时间又过了多久,尖利的哨声再次想起,这次根本不需要犹豫,一定就是女生的紧急集合。
燕吟迷糊着,第一时间想到——先穿裤子。她抓起搭在床头的裤子,可是怎么也穿不上,好像裤子乘着黑夜悄悄缩了水,怎么小那么多?腿怎么都塞不进去。折腾了几下,燕吟终于反应过来,手里拿得是上衣,不是裤子!
一阵忙碌,燕吟穿好衣服,开始打背包。
“我的帽子,我的帽子不见了。”齐萱萱低声叫到,十分焦急。但大家都自顾不暇,无人能帮她。
“别着急,你好好找找。”燕吟只能安慰下她。手脚不敢停,尽力回忆练习时的步骤,勉强打好背包,并在背包后面插了一双拖鞋。抓起帽子往头上一扣,拿起枪往楼下跑。脚上鞋都来不及提,就这样趿拉着,冲进队伍里。站好后,才得空把鞋提上,队伍立马就开拔了。
队伍从学校出来,先走上一段柏油路,然后是砂石路,路不平,深一脚浅一脚的。燕吟没心思欣赏路边的风景(其实天还黑着,也看不分明。),她不得不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看着脚下的路。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跟在前面的人快速地行进着。
大约半个小时后,队伍踏上了一条乡村公路,这段路很好走。借着月光,可以看到路两旁是已收割完的稻田。走着走着,天色开始变淡了。到了一个拐弯处,郭连长站在路中,挡住了大家的去路。他充当着指示牌——稻草人般,趾高气昂地指示大家离开公路,下到右手边的稻田里,大声喊着:再加把劲!冲过这片稻田,就能到达目的地。
于是,大家像被惊着的青蛙,一个接一个地,扑通扑通地跳到稻田里。稻田里的水虽已抽干,但泥土仍然饱含水分。一脚踩下去,泥土“噗呲噗呲”地干叫着,喊着‘疼!’可怜的鞋立马被淤泥死死黏住,好像拥抱久别重逢的兄弟。别说跑,连走都困难。燕吟费力地迈一步,拔一下脚,再迈步……她绝望地看了看四周,没人能帮她。她叹了口气,继续和淤泥搏斗。想着:红军过草地应该也没这么费劲吧?
这时,郭连长在田埂上高喊:“太慢了,跑快点!掉了队,收容队会抓俘虏的哈。”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如他所愿,紧张的空气瞬间被他营造出来。燕吟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但是好像陷的更深了,她用力一拔,脚是拔出来了,踩在田里,可鞋在泥里。燕吟犹豫了片刻,不想把沾满泥土的脚穿进干净的鞋里,便光着一只脚,提着一只鞋继续跑。没走几步,另一只鞋也和脚搞分离。这时,燕吟有些后悔,早知道会这样,应该把鞋带绑紧点,不该为了穿鞋方便,把鞋带放得这么松。
就这样,燕吟提着两只鞋,光着两只脚(幸好穿着袜子。),往前冲。
“哎呀!”身后一声惨叫,燕吟扭头一看,一个女生正一屁股坐在稻田里,拼命地想站起来,怎奈身重力小,几次尝试均告失败。
燕吟赶紧转身去拉她,但使出全身劲也没拉起,着急的喊着:“快来帮忙!”。在三个女生合力作用下,女孩终于站起来。她用手一抹屁股,一手泥。燕吟特别想笑,又觉得不合适。便使劲憋着,继续前进。
突然,前方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这难道就是郭连长说过的,遭遇敌军阻击,敌人开枪了?明知不可能,但是,还是不自觉地尽力低着头,往稻秸垛后躲。那一刻,心紧张地几乎提到嗓子眼,生怕身上真的会被打上洗不掉的印记。虽然不会死,但是很丢人。
终于,跌跌撞撞地穿过这片稻田,踏上田埂。天已经蒙蒙亮了,抬头看去,东方已露出一道白光,果真像书上说得恰似鱼肚白。
空气清冽,脸上冰凉,而身上热烘烘的,出了汗——一半是热得一办多半是吓的。
定了定神,才发现教官们像终于盼到除夕的孩童,正起劲地往一个铁桶扔点着的鞭炮。一大团烟雾模糊了教官们的脸,呛人的硫磺气味四处弥散。不断炸裂的红纸屑四下飞溅,慌不择路,惊得教官们左右闪躲,欢欣雀跃着。
而倪木阳和以前来过六班的那位年轻军官,各自手里拿着一小挂鞭炮向对方甩去,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目睹这么欢乐景象,恐怕女生们的心声都是一样的:恨不得给这些幸灾乐祸的教官们一顿胖揍。
剩下的路,不可能光着脚走完。看着被泥完全包裹的两脚,不管燕吟是多么地不情愿,还是不得不塞进鞋里。想着洁白的鞋里,瞬间变得污浊不堪,燕吟心里说不出来的膈应。但是,总不能光脚走进军校,站在操场吧?以她的个性,还做不到这么的特立独行。一咬牙,穿上鞋,从此以后,这双鞋的里子就再没有雪白过了。
全体军训学生整队站在操场上,前后左右间隔一人的距离。这样,每个人的情形相互之间一览无余。大多数人的背包都处在要散没散的状态。几乎人人脸上、身上带泥,狼狈不堪。还能保持军姿严正,精神抖擞的同学,屈指可数。
大学生们互相打量着,指指点点。恰如诗人卞之琳的那句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每个人都像一个笑话,看到的人都忍俊不禁,其实也许自己才是最可笑的那一个。
个别典型人物被教官点名,走到队伍的前面:一个男生帽子不见了,背包散了,被子夹在胳肢窝下,长长的背包绳在身后一路拖着,十分委屈的样子;有个女生干脆把背包抱在胸前,脚上穿着一双拖鞋,想必是鞋掉了,拿背包后面的拖鞋应急;有些人半个身子或屁股上全是泥巴,应该是摔到田里了……这些特殊模特的展示自然引来一阵阵哄堂大笑,连教官们都笑得直不起腰。
最后,领导做了简短的讲话。自然有鼓励也有鞭策。
解散时,教官们还不忘提醒大家,掉了帽子的、掉了鞋的或掉了其他东西的同学,赶快到教官那里认领,过时不候。
这一场紧急集合,对军训的大学生而言,是人生中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个中滋味真是一言难尽。虽然不知道会给每一个人的人生带来什么?但,想必一定会终生难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