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尉 立正》杜若嘉

19、看露天电影

　　今晚的文艺活动内容是：看露天电影。
　　露天电影是这一代人小时候的集体记忆。早早地吃过饭，便扛了凳子，去操场上占位子。哦，不，有时候，位子在得到要放电影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占下了。只等夜色降临，稳稳地坐在自己的地盘上，嗑着瓜子，美美地享受一顿期盼已久的电影大餐。
　　对小孩子而言，演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借看电影之名，和小伙伴一起嬉戏玩闹。大人们则互相寒暄着，浓厚了感情，连电影的剧情似乎都成了所有人共同的人生。这星空下的电影院，耳边会时不时传来蝉鸣或蛙叫，有着一种天然的浪漫。
　　现如今在这里，在军校里，又可以重温童年的欢乐时光，着实让女大学生们兴奋不已。虽然不用费心早早地占位子，但是，却多了一些必须遵守的规矩。比如：着装整齐、听口令坐或站、坐姿端正不能歪头（即使看不见，也不能动）、不可交头接耳、如若下雨没有命令不能动、班排列队坐在规定的区域等等。
　　女生连来到划定的区域时，军校学员队和男生连也正整队带向指定的地方。带队教官们的口令像比赛似的，暗中较量着，看谁的口令声更洪亮，更锋利。一时间，口令此起彼伏，像纤夫们喊川江号子，煞是雄壮、威武，充满生命的张力。
　　“准备放凳子——放！坐！” 随着郭连长一声口令，整齐坐下。还以为坐好后，过一会儿就可以看电影了。却见郭连长站在队伍前面，挽起两只袖子，兴奋地两眼放光，感觉等这一刻等了千年似的。
　　他大声地说：“同学们按照我们部队的规矩，集合前都要拉个歌。什么是拉歌呢？”
　　还没等他详细解释什么是拉歌，学员队那边的喊声，已经清晰地传到女生们的耳朵里：“女生连，来一个。女生连，来一个。快把歌儿唱起来！唱起来！莫让我们等得慌！”然后，是一片有节奏的掌声。
　　“好，学员队已经给我们下战书了，我们绝不能吓趴下，现在，我起个头，大家一起唱，声音要响亮哈。团结就是力量……唱！”
　　还好，这首歌简单，女生们唱得虽然没那么有气势，但至少字正腔圆，铿锵有力。歌声才落，那边学员区和男兵连叫好声和鼓掌声不绝于耳。
　　不知道那个队伍的教官又在喊：“女兵连唱得好不好，再来一个要不要？”
　　可怜的郭连长才发现自己被学员队和男兵连的教官们围攻了，四面楚歌。不过，郭连长应该是久经沙场、见过大场面的人，他不急不慌地说：“我喊一句，你们跟着我喊哈。”
　　“男子汉，大丈夫，欺负女生臭豆腐，学员一队来一个。起！”
　　女生们鹦鹉学舌，跟着郭连长喊了几嗓子，效果不错。学员一队唱了首“我是一个兵”声音倒是够洪亮有气势，只是听不清歌词。不过，女生连乘机成功突围，不再被围攻。此后各个队伍基本轮流被拉出唱起来。
　　“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男生连来一个。”女生连在郭连长的带领下，很快学会了进攻，到处点燃战火，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其实，巾帼本就不输须眉，为何要让？
　　“女不如男，是谣传。女生个个唱的欢，欢迎再来一个，好不好！”不知道是那个教官又瞄上女生连。在他的煽动下，“好！”声音震天响。
　　“让我唱，我就唱，我的面子往哪放！要我唱，偏不唱。你能把我怎么样？怎么样！”郭连长已经喊不了了，下场休息，倪木阳顶了上来。这么撒泼打诨的话，可能只有女生连可以理直气壮地喊出来。
　　“拉大锯，扯大锯，你们不唱，我们唱。”有人自告奋勇唱了起来。
　　拉歌声和歌声连成一片，整个操场成了欢乐的海洋。也许有女生在场吧，男生们唱得分外卖力。不管好不好听，要的就是一种无所畏惧的气势和呐喊。这时间，如果天上的嫦娥已眠，肯定也会被吵醒。
　　等所有人都唱得情绪高涨，热血澎湃，以致声嘶力竭时，天也完全黑了下来。
　　电影开始反映，是一部老片——《英雄儿女》。
　　这部片子燕吟已经看过，大致情节也还记得。但是，此时此刻再看时，感觉却又大不相同。虽说，屏幕上的英雄基本上是男性，但，英雄的情结不只是男人的专利，其实，女人也有。相信在同样的情况下，女人一样可以胸怀高远、舍生取义。
　　燕吟正想着，突然感觉有个人在她旁边的空地上，悄悄放下凳子，坐定。借着银幕投射出的微弱的光，她看清这个人——倪木阳！
　　这让本来很专心看电影的燕吟，开始有些心猿意马。时不时有意无意地拿眼睛的余光斜一眼倪木阳。发觉他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头，盯着荧幕，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燕吟都怀疑他是不是入定了，压根就没有在看电影。
　　他英俊的脸庞在光影明暗间，时隐时现，显得冷峻又有点忧伤。燕吟很好奇他此刻正在想什么。回忆往事？纠结现实？还是什么都不想，完全地放空？
　　王成已经在悲壮地大喊：“向我开炮！向我开炮！”倪木阳居然还没有变换过坐姿，甚至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
　　燕吟按捺不住好奇心，故意微微伸了伸腰，晃了晃身子，甚至轻轻清了清嗓子，试试是否能引起他的注意，结果失败。燕吟不免有点沮丧。
　　倪教官，你今晚不是来看电影，是来拔军姿的吧？燕吟暗暗在心里问他。
　　又听到王芳唱起那首著名的《英雄赞歌》：
　　烽烟滚滚唱英雄，
　　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
　　……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
　　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
　　为什么大地春常在，
　　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燕吟很喜欢这首歌，每次听到，都会豪情激荡，热血澎湃，久久不能平复。
　　虽然英雄的形象各有不同，但是现在，如果让燕吟设想一下她心目中的英雄模样，毫无疑问，她能想到的只能是——倪木阳。
　　不知何时，天下起了小雨。有的军训大学生开始坐不稳了，扭动着身子，左顾右盼。但是，另一边的军校学员们却稳如泰山，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样。这景象就像一句无声的命令，警示着大学生们。
　　教官没有下命令，任何人不能擅自走动，这个纪律，大家还是知道的。所以，大学生们骚动了一下，看教官们没什么表示，也就安静下来。反正大家都在雨中，每个人似乎找到了心理的平衡点，便没了我行我素的勇气。
　　一个人在雨里不动，有些滑稽，一群人在雨里不动，几乎就有了一种悲壮的气氛。所以，连最怕雨的女生们也受到这气氛的感染，默默地静坐着。
　　好在，雨下了一会就停了。
　　看完电影，各队又把开场时的情景再重现一遍，整队回营。只是，这次除了口令声，一切都是那么寂静。
　　此时，星星出来了，像熟谙世事的明眸，闪烁着。它们是否正把世间当舞台，人群当演员，静静地观赏着这幕叫做《人间》的大戏？
　　夜，无言，空明澄澈。人，不语，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