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尉 立正》杜若嘉

15、铁血 倪木阳

　　早晨，对于军训中的女生们来说，是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光。阳光很明媚，气温还没升上来。老天似一个脾气乖张的小孩，不吵闹时也有难得的可爱。毕竟是九月中旬了，秋老虎的火气再大也该发完了，发累了。
　　虽然，一会儿又将要面对枯燥的训练，但女生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见，人的可塑性是无穷的。既然不能改变环境，那就适应它。尽快找到让自己活的舒适的方式和情绪，这应该是人的本能吧。所以，女生们看上去，似乎已经度过了焦虑期。此刻，情绪饱满，嬉闹如常。正三三两两地站在宿舍楼前，聊着天，等着集合。
　　燕吟整理着上衣，而齐萱萱和向露则旁若无人地玩着小时候常玩的打手游戏，不亦乐乎。赵睿敏感叹道：“真是无知小儿欢乐多！”
　　齐萱萱回敬她：“多虑老妇愁苦多。”
　　“你说谁老妇？” 赵睿敏一个饿虎扑食，把齐萱萱抓到，随即用胳膊来个锁喉动作。把齐萱萱吓个不轻，大叫：“救我！”
　　燕吟和郝青赶紧走上前，半真半假地拉扯着俩人。
　　这时，有人低声叫道：“教官来了。”
　　燕吟转过头，正看着倪木阳从左侧楼梯跑下来，边跑还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脚很潇洒地把它踢出去。然后，咧了咧嘴，肯定是把脚弄痛了，他踮着脚跑到队伍前。
　　大家连忙站好，保持肃静。各排排长迅速整队，依次向教官报告。现在的女兵连，整队、集合、报数等一系列队列动作，已经有模有样了，颇有正规军的范儿。
　　“稍息，我讲一下。我们今天要练习一下，阅兵时，如何向首长问候。”倪木阳说，“一般阅兵时，首长经过队伍，会说两句话‘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那么，我们就要相应地回答两句‘首长好！’‘为人民服务！’，另外，大家的视线要跟随首长移动。好，我现在就是首长，我们来练习一下。”
　　倪木阳站在台阶上，从队伍的左边慢慢向右边走，边挥手边大喊：“同志们好!”
　　“首长好！”女生们声音整齐，洪亮。
　　倪木阳转了个身，又从队伍的右边慢慢向左边走，喊道：“同志们辛苦了！”
　　“首长辛苦了！”女生们一直盯着倪木阳移动，早忘了倪木阳刚才的叮嘱，受定势作用的影响，高声答道。
　　看来，机械的队列训练的确有把人脑变简单的功能。在军营里，有时好像只凭肌肉的记忆，惯性地行动就好，大脑完全可以放假了。
　　“是‘为人民服务！’，还‘首长辛苦了！’。”倪木阳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谁再说错，我让她自己单独来一遍。”
　　倪木阳又来回走了几遍，还是有少数人，回答：“首长辛苦了！”其中，就包括燕吟。倪木阳佯装很生气地用手点着人头。燕吟觉得好像被他手点到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大清早的，燕吟感觉自己头脑还没打开，又看到倪木阳朝气蓬勃的身影，难免有些心神飘摇。
　　再说，“同志们辛苦了！”和“首长辛苦了！”，这是多么和谐的一对，为什么非要话锋陡转到 ‘为人民服务！’？燕吟想不通。
　　可是，想得通要执行，想不通也要执行。好吧，‘首长好！’‘为人民服务！’，终于，女生们把这两句问候语记熟，并喊出了气势。
　　倪木阳很满意地结束了问候语的练习。各方队带到操场，队列训练照常进行。今天，练习新的队列动作——踢正步。
　　可是，天公不作美，竟然飘起雨来。
　　好久没下雨了，雨滴打在脸上，很是清爽。以为这雨只是偶尔路过，停留片刻就会走远。那想到，雨越下越大，仿佛故意挑衅这群女孩子，毫无停歇的迹象。倪木阳看着实在挨不过去了，紧急下命令：所有人跑步回寝室，以班为单位，在寝室门前集合。
　　得到命令，女生们如一群欢快的藏羚羊，四下散开。燕吟跑回寝室，抓起毛巾擦拭脸上的雨水。幸好，衣服没有湿透。简单整理了一下，便在寝室门口的走廊上。以班为单位站成一排。
　　眼前的雨滴，叫喊着，奔跑着，在天地间撒着欢，干燥的土地上溅起一朵朵尘雾。顷刻间，织成雨帘，挂在天地之间。
　　“这么大的雨，怎么训练呀？”
　　大家心里正疑惑着，只见一个身影，跑步穿过雨帘，一个标准的立正，站在楼前空地上。对着楼上的女生高喊：“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我们继续训练踢正步，大家听我的口令。”
　　是他！倪木阳！站在大雨中，边下达口令，边示范动作。
　　雨没有因为倪木阳的敬业而减弱分毫，反而，像棉被一样把倪木阳包裹的严严实实。燕吟几乎看不清倪木阳的脸，只听到他略带沙哑，响亮的声音，盖过雨声，在空中回响。
　　那标准的正步踢，坚定有力。每一次起步都甩出一条水柱，每一次落地都绽放一朵水花。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自己孤独地存在，执拗地坚守。
　　是雨中挺拔的身姿还是这阴霾的氛围，让倪木阳看上去显得悲壮又凛然。
　　世界一定被分割成一个个条形的小方格，在燕吟的格子里只有倪木阳和她自己，其他的人或事物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她在与倪木阳独处的格子里，思绪万千，自我陶醉。
　　也许女生们被倪木阳的气势给震撼到了，没有人说话，专心地随倪木阳的口令而动。格外认真地站在原地操练踢正步的动作要领：左脚向正前方踢出约75厘米，腿要绷直，脚尖下压，脚掌与地面平行，离地面约25厘米，全脚掌着地，同时身体重心前移，右脚照此法动作，上体正直 ，微向前倾；手指轻轻握拢，拇指伸直贴于食指第二节；向前摆臂时，肘部弯曲，小臂略成水平，手心向下，手腕下沿摆到高于最下方衣扣约10厘米处，离身体约10厘米。
　　但是，动作要领太多，女生们掌握起来有些难度，总有人做不到位，破坏了队伍的整体一致性，于是，被倪木阳激发起斗志的女生们，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楼下的倪木阳早已成了一个雨人——全身湿透，满脸是水。但他依然傲然挺立，军容严整。似乎对他而言，这种情形很是平常，因而变得理所当然。这让燕吟不知不觉中对他的钦慕又增了一分，心想：这个男人也太man了点吧。
　　雨不知何时由大变小，淅淅沥沥地，像在和人间作最后的告别，但就是舍不得走。
　　训练终于告一段落，女生们在走廊上站着休息。有些动作不到位的女生，还在拜师学艺。六班一直在矫正曲文君的动作，摆弄了半天，不知道那里出问题。也许是动作没错，只是肢体过于僵硬，协调性差了点？她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别扭。
　　正在大家七嘴八舌地指导曲文君，一个低哑的男声：“动作对了，放松，注意挺胸收腹，腿用力！”
　　燕吟扭头一看，又是倪木阳！
　　唉，倪木阳，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神出鬼没，搞得人心慌意乱，小鹿乱撞！燕吟赶忙转了头，习惯性地不去看他，当他不存在。可是，眼睛拒绝感知，其他四个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好像和眼故意作对，依然能觉察到倪木阳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似的。
　　“好，六班，听我口令。迅速站成前后两排。”倪木阳已经换了军装，显得更加帅气。明亮的眼睛星样闪烁，“正步走……很好，手不要太高。”
　　说谁呢？燕吟不由地抬头看了一下，正和倪木阳的目光相对。他带着倪式招牌笑容，温暖又柔情，燕吟觉得他好像是特意对自己一个人说：“手甩到衣服下方第二个纽扣就好。”
　　燕吟马上修正了自己的动作，耳边又响起倪木阳的声音：“对了，就这样，不错。”
　　这是幻觉吗？燕吟问自己。或只是巧合？也许感觉错位？燕吟的心，似把古琴，原本很安静地放置于此，现在，总是在不经意间被倪木阳一次又一次地抚弄，致使琴弦颤动，余音袅袅，绵绵不绝。
　　燕吟不习惯如此失控的自己，于是，她不断否定自己的感觉。惟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的情感是可控且安全的，而不至于像春日开封的河流，一泻千里，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