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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久远之事(番外三) ...

  •   “大人,这个不能吃。”
      她微微偏着脑袋,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看着眼前的黑衣青年,最终乖乖张了嘴。
      熹微笑着,轻轻抽出她嘴里嚼着的干草。
      “大人,”熹又展开五指,递在她眼前一枚小小的、黑紫色的果子,“那个是干草,不能吃,这个是甜果,可以吃。”
      他缓慢又轻柔地说着,像是在教一个小孩子。
      “甜……果?”
      “对,甜果,能吃。”
      她拿过果子,张嘴咬了一口,甜蜜的味道让她舒展开眉眼。
      “……好……吃!”
      熹看着她眯起眼的样子,嘴角上扬。
      小孩子,眼前的巫女的确是个小孩子,虽然身形已是成人,可这无瑕的心性,和小孩子没有区别。
      巫祖将巫女交予他,他自当倾心倾力照顾。
      “熹……还要!”
      她已经吃完了,又朝他伸出手,一双漆黑的眼映照出他的样子。
      那双眼清澈、透亮,还带着光,像只懵懂的幼兽,可怜又好看。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摸那双眼睛。
      “熹……那个……是什么?”她忽然转了头,指着角落里瑟缩着的雪白小团儿。
      熹猛地回了神,收起手,笑道,“是兔子,怕您一人无趣,给您找来的。”
      “兔子……”她跑过去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着,轻轻捏住了两只耳朵,眼光湛湛,“软的!”
      熹笑了笑,颔首应着她,“是软的。”
      “好看……”她用有限的词汇描述着手心里的小兔子,眉眼都弯了起来。
      熹看着她微微出神,半刻后才收回了目光,攥紧了手。
      “……大人,您该休息了,”他垂下视线,俯身施礼,似乎为方才动的心思有所忏悔,“天已入夜,该是休息的时间。”
      “入夜……要休息?”
      “是,这是万物的规矩。”
      她点了点头,抱着怀里的兔子,乖乖躺到石床上,说睡就睡。
      巫女……真是个听话的孩子啊。
      ……
      “熹!”
      她冲入房间,神色焦急。
      “怎么了?”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急忙起身。
      “它不动了!东西也不吃!”她小心翼翼地举起手里的白团儿,语气焦急。
      熹看着她手心里的兔子,微微叹息一声,伸出手,摸了摸它枯槁的皮毛,轻声道,“十一年了,它寿数将近,要死了。”
      “寿数是什么?死……死又是什么?”
      “寿数是万物存于此世的时间,死是此世的终点。”
      她仍旧是不解,看着他摇头,“我不明白……”
      “兔子存于此世,只有十一年,十一年后,它便死了、没了、不能陪你了。”他轻声说着,教导着“生死”的道理。
      她垂下眼,喃喃自语,“不能陪我了……那它去了哪里?”
      “轮回……也许下一世,它就不是兔子了。”
      她似乎很低落,沉默了半刻,抬头看他,“熹,你也会死吗?”
      他微微一愣,却是点了头,“我和您不同,您可以与天同寿,而巫臷民虽是寿数悠久,但终会死亡……我也会死。”
      “你不能死,你不能不陪我!”她忽然伸出手来,死死抓着他的胳膊,眼睛里带着水光,“他们……他们都没意思,只有熹最好了,你不能死!”
      熹笑了笑,轻轻攥住她的手,安慰道,“您别急,我还能陪大人很多年,百年、千年也未可知。”
      她抽回了手,微微鼓起双颊,显然并不开心。
      又似乎想到什么,她眼光大亮,嘴角上扬,“有办法的!”
      熹有些疑惑,“什么办法……大人!”
      他来不及阻止,就见着她拿了骨刀,划开了手心,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地,抽出紫色的小花。
      “我的血很有用的!”她笑着说,将血涂在了兔子的嘴边。
      几乎一瞬,原本枯槁的皮毛变得白亮顺滑起来,萎靡将死的兔子也恢复了活力。
      “你看,兔子活了!”她显然很开心,眼光湛亮。
      熹却皱了眉,夺过她手里的刀子,扯出一截布,绕上了她的手。
      “你的血……不要轻易使用,知道吗?”
      她微微侧头,“为什么?”
      “神血会遭人觊觎,也会损害自身,”他轻声说,像是告诫,“不要展露人前,不要……心怀慈悲,寿数乃是自然,强求不得。”
      她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听进去太多,因为她救下了兔子,兔子不会死了……以后,熹也不会死。
      而神血这种东西,以后能用,自然要用。
      ……
      “你再喝一点就好了……”她白着脸,捧着那一碗殷红的血液。
      熹却闭了眼,嗫嚅着说,“不用了……我活了两千多年,足够了。”
      “我活够了……”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睁开眼直视着她,“我不想再陪着你了,大人,对着您两千多年,着实无聊。”
      “无聊……怎么会无聊……”她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腰却佝偻着,花白的发丝垂下,挡住他的脸,看不见表情,“您不必再剜心头血了……”
      “熹……”
      她想抓住他,身前却陡然升起了一层光罩,笼住了整个巫之塔。
      那一层金色的光芒,隔开了她和熹,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并不回头,顿了顿脚步,最终慢慢走远了。
      “熹!”
      “熹!你别走!”
      拍打着光罩,却毫无作用。
      她眼见着黑袍的老人越走越远,消失在视线里。
      离了巫之塔很远,熹才停住脚步,站在树影下。
      他早已不再年轻,皮肤都化为松弛,可她一如初见。
      三百年、五百年……一千年、两千年,他陪了她许久,从青年一路走来,几次濒死,都被她用神血救了回去,可人寿有限,从无永生。
      他该死了,不能看着她白白耗费生机。
      “祭司大人?”
      有人恭敬地弯下腰,静听祭司的命令。
      “巫女贵为神子,不能为凡俗所扰,寻常琐事不许通禀,并且……有序沉眠,千年可醒。”
      “是。”
      蜷曲的手指接到一瓣飘飞下来的花,熹的目光放到远处,抿唇笑了起来。
      ……
      她醒来已是千年之后,照顾她的,换个了年轻人。
      “熹呢?”即便沉睡了千年,可她醒来依旧记着那个黑袍的祭司。
      “回禀巫女,熹大人早已在千年前便仙逝了。”
      她似乎有所预料,垂着眼静默地站着,低声自语,“死了……”
      “大人?”
      她绞着手,眼神发怔,“……明明说了会陪我的。”
      “好没意思啊……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呢?”
      她抹了抹眼泪,“兔子没了……熹也没了……”
      “睡觉多好,那样就没有不开心了……”
      她喃喃着,竟是往后退了几步,又往巫之塔深处跑去。
      “大人!”年轻人唤了一声,她并没有回头。
      “你们……有什么大事再找我吧,我要去睡觉了。”
      ……
      “罪渊的人牲延缓不了多久了。
      “大长老,巫祖仍是毫无回应吗?”
      “三百年前,巫祖于我们的祷告便毫无回应……这是神弃吗?”
      “我们还有一个法子……”
      ……
      她是被人唤醒的,刺目的天光之下,她从祭台上睁开了眼。
      “大人醒了!”
      祭台之下,是高低起伏的欢呼声,那些人看她的目光透着狂热。
      “……怎么了?”
      “大人,”那个白发的老人逆光站着,看不清眉目,“您可要帮帮我们!”
      她微微一愣,点头答应,“好啊……”
      ……
      “喂,你没事吧?”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瞧见了窗口的年轻男人,浓黑的眉下是一双锋利的眼睛。
      “你是……熹?!”
      她眼里忽然亮起了光,挣扎着想要过去,却被束缚住了手脚,稍稍变化的动作引得那些藤蔓纠缠得更紧,几乎抠入了皮肉。
      “别乱动!”他低声喝止,又左右张望着,见着没人才跳下窗户。
      “你这是怎么回事?”他走近了,上下扫视着,“这些藤蔓……”
      手指粗细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四肢,将她悬空吊了一些,更有尖刺扎入她纤细的手腕,微微鼓动,似乎汨汨吮吸着什么。
      “熹,你回来了!”她高兴地看着他,漆黑的眼里盛满了水光,“你回来找我了!”
      他皱着眉,摸了摸藤蔓,拿出了贴身的骨刀,用了力切割着。
      “我睡了好久,可每次醒来你都不在,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你……你明明说了会陪我的……我一个人好没意思……他们……”
      “他们用藤蔓吸血,好痛……我不想帮他们了……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别说话,保持安静。”
      “哦。”她乖乖闭了嘴,一句话也不说了。
      他已经利索地割开了几条藤蔓,流出的血水混合着藤蔓的汁液嘀嗒落地,瞬时长出一簇小花。
      开花了?
      这些血……都是她的?
      “痛吗?”
      “……有点。”
      他摸着那根刺入皮肤的藤蔓,看了她一眼,却一时被摄住了,移不开视线。
      这姑娘的眼睛像是一汪清水,澄澈透亮,带着粼粼波光,水汪汪地望着他。
      “痛的话,忍着点就好。”他垂下眼,捏紧那根藤蔓,猛地拔出了,一蓬血溅在了他眉尾。
      她果真没叫痛,只皱着眉,咬牙忍着。
      天海顿了顿,继续割着另一根藤蔓,淡声说,“还有,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叫天海。”
      “天……海?”她皱了皱鼻子,疑惑道,“你身上有熹的味道……”
      她想起了什么,又满怀希冀地问,“你是转世吗?就像兔子那样……熹变成了天海?”
      他微微皱眉,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我叫天海,和什么熹没关系,你认错人了。”
      她愣了愣,似乎明白过来,语气颇为低落,“哦……”
      “你是人牲?还是巫之国其他什么?”天海询问着,手上的动作并不停止,又割断了另一根藤蔓。
      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是……巫女。”
      扯着藤蔓的手一顿,天海看着她,疑惑道,“巫女?源血化身?”
      巫女不是应该被巫之民高高供奉起来吗,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他胳膊上的青筋虬曲着,使了大力,猛地拔出最后一根吊着她的藤蔓。
      失去藤蔓束缚的姑娘跌了下来,被他抱住了,四肢都流着血。
      “怎么样,没事?”天海扶住脸色苍白的姑娘。
      “没事……有些麻,”她摇了摇头,看着他,有些疑惑,“你不是熹,也不是巫臷民……”
      “没错,我是外来人,本是来寻求巫祖的帮助……只是你们这群人,对我们并不太友好。”
      天海说着,将人扶稳了,挑眉说,“这里把守严密,我还以为有什么宝贝……却没想到是个巫女。”
      “你有名字吗?”
      她点了点头,说:“桑,熹给我取的,他说这是能结出甜果的树!”
      又听到“熹”的名字,天海啧了一口,看着她继续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巫女不是地位崇高吗?”
      她垂着头想了想,解释说,“那个长老说……他们想活得更久,就要我的血……”
      天海抱起了胳膊,琢磨了一会儿,“巫之血,能活得更久?”
      桑却摇着头,低语道,“活那么久,也没什么意思的……你喜欢的,都会一个一个离你而去……”
      天海:“……”
      隐隐约约,屋外传来人声。
      “大人,那个人跑了!”
      “外来人吗?”
      “你们一队人,往外再寻!”
      “你们几个,去看看巫女!”
      天海皱眉,一把捏住了她的胳膊,“跟我走吗?”
      “走……?”
      “他们要来了,你还想再被吊起来?”
      “可是……”
      “别可是了,跟我走!”
      天海拉着她,翻身出了窗口。
      一丛树影下,比木焦急地跺着脚,她背后的齐音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他们不远万里前来巫之国,就是想救人,救齐音,也救玳族,可好不容易寻到巫之国,巫祖没有踪迹,这群巫臷民态度也古怪得很。
      他们并不甘心就此离去,偷摸着进了巫之国深处,偶然发现了这一处把守严密的屋子,她负责引走护卫,天海翻了进去。
      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比木,走!”
      “天海,你终于来了,那个屋子里有什……她、她是谁?!”比木一惊,没料到天海还拉了个姑娘回来。
      “屋子里的宝贝。”
      “啊?”比木一愣。
      “是巫女!”他言简意赅,往后看了一眼,“我们走!”
      “走?去哪儿?”
      “回玳族!”
      “可是,我们巫祖都没见到……齐音也没好……”
      “巫之国的巫祖消匿了近千年,找不到的,不过这位巫女……”天海看向她,“应该有用。”
      桑的目光却流向比木背后的竹篓,轻轻开口,“那个孩子,我能救。”
      比木眼光一亮,“真的?”
      她点了点头,“我看到他身上的死气了……我能救他。”
      比木一听,赶紧将背后的小孩儿抱到她眼前,递给她,“你真能救齐音?”
      桑微微颔首,拿刀隔了手心,一滴殷红的血液坠在小孩儿唇边,生机霎时涌出,原本苍白死气的面容肉眼可见地恢复红润。
      “神了,真的能行……”比木感慨了一句。
      “他们追过来了,快走!”
      ……
      巨大的古稣飞天而去,消失在海天之际。
      比木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终于跑了……这群人好凶!”
      “不过拐了人家的巫女,自然是凶的……”
      她的目光又转回来,盯着那个身量小小的姑娘。
      不得不说,这个巫女有点厉害,只喝了一点血,原本死气沉沉的齐音就好了!
      “你的肩膀需要上药。”
      天海盯着她晕染血色的肩头,摸出腰边的药。
      他们一路奔逃至海岸,乘着古稣往外逃去,追兵的箭雨中,她肩头中了一箭。
      “没事,就是痛了点,拔了就能好!”她说得轻松,抓住箭尾,却抖着手迟疑了。
      她犹豫片刻,最终带着几分可怜看向天海,“能帮我拔吗?我下不了手……”
      天海嗤了一口,还以为她有多硬气。
      他伸手抓住了箭尾,淡声说,“闭眼,别看。”
      天海的话音刚落,就迅猛拔出了深入的箭矢。
      她并不叫痛,反而吁了一口气。
      “上药……”天海的话都未说完,便见着她肩头的伤口蠕动着愈合,除了破损和血迹,竟是完好如初的样子。
      “好厉害!”凑过来的比木惊叫了一声,看着她,“你是神吗?”
      “神……?”桑有些迟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天海,她真的能救玳族?”比木转头去看他。
      天海带目光停在桑身上,只见这姑娘朝自己露出傻乎乎的笑。
      他迟疑了片刻,撇过了视线,轻声说道,“总归有些用处的……那样的血……”
      桑似乎听到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有些得意,笑说,“熹说我的血很厉害的,你们玳族的事情,我一定帮忙!”
      “只要……只要别让我太痛就好。”她想了想,皱起眉,似乎回想起被吸血的痛苦,抱紧了胳膊。
      “放心……”天海看着她,认真道,“我们玳族只求存续,不求长生。”
      “不会痛的。”
      她点点头,对着他笑了,“不痛就好!”
      ……
      “哎,这是什么?”
      “花鱼。”
      “这个呢?”
      “树果。”
      “还有这个!”她抓起一只五彩的飞虫,凑在他眼前。
      “喂,毒虫!”天海皱了眉,速度极快地打掉桑手里的东西,却仍旧是慢了一步,眼见着她被咬了一口。
      他迅速拉过桑的手,手间的骨刀飞快割了口子,放出漆黑的毒血。
      “既然不认识,就别乱碰!有些东西要命的,知道吗?”
      她乖乖点了头,答应道,“哦。”
      毒血淅沥着放完,都不用他上药,桑的伤口结痂得飞快。
      她似乎有些得意,举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我很厉害吧,好的很快的!”
      “那也挡不住你自己作死。”天海冷哼了一声,收起了骨刀。
      桑微微鼓起嘴,小声道,“熹就不会凶我……”
      天海显然听到了,看了她一眼,抱着胳膊冷声道,“我说了,我是天海,不是什么熹,你别认错了。”
      “……哦。”
      “哦什么哦,我看你敷衍得很,”天海斜睨了她一眼,到底忍不住,伸手拣出她头顶插着的草叶,语带嫌弃,“就你这样,什么都不懂、呆傻迟钝的,居然是巫之国的巫女?”
      他们从古稣下来,顺着陆地还要走上不远的距离,才能到达玳族居所,而这一路,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巫女的本质。
      几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说是无瑕,却也是傻乎乎的。
      “你才呆傻迟钝!”她显然听明白“呆傻迟钝”不是什么好词,瞪着天海。
      天海并不接话,似乎想到什么,犹豫着说,“很快就要到玳族了……若是此间事了,你有什么打算?”
      他看着桑,果真见着她漆黑的眼睛一滞,似乎傻住了。
      “打算……?什么打算?”
      “回巫之国?”他询问着。
      桑摇了摇头,抱起了胳膊,“他们不好,我不回去!”
      “那就……留下来,”他视线瞥向别处,“玳族很不错,你可以留下来……住处什么的,我可以帮你造。”
      桑点着头,笑道,“好啊,我留下来,反正我都要跟着你的。”
      天海听了一愣,视线停在她的笑面上,脸上隐约的笑意,“你说什么?”
      “跟着你……你是熹啊。”她说得理所当然。
      天海脸色却是黑了下来,转身就往前走了。
      “……喂?”
      “哎,你等等我!”
      “熹……天海!”
      比木背着齐音跟在他们身后,并不说话,这时候安安静静地就好。
      ……
      “天海,你做的很好。”老祭司嗬嗬地笑着,看着桑的目光热切又贪婪。
      “祭司……?”他皱着眉,站在了她面前,挡住祭司的视线。
      “来,把巫女交给我……只要有了源血,玳族之忧可解!”
      老妇人伸出了干枯的手。
      桑在天海背后缩着身子,似乎感受到了恶意,小心地抓着他的衣角。
      天海拍了拍她的手,看向祭司,问道,“玳族之忧,怎么解?”
      “饮血即可。”
      天海皱了眉,饮血即可?
      老祭司已经迫不及待地绕了上去,干枯的手一把捏住了桑的胳膊,用了极大的力气,“巫女!”
      “你……你要干嘛?”她想抽出手,却动不了,眼见着尖利的指甲在手臂上划出血痕。
      “喂……”桑皱起眉,连忙朝边上看去,想朝天海开口,却眼前一黑,瞬时向后倒去。
      “桑!”
      老祭司瞪着他,抱紧了怀里的姑娘,“她是我们玳族的希望!”
      天海:“……”
      老祭司抱着那个体量小小的姑娘,朝祭台走去,嘴里喃喃着“长生”的字眼。
      天海沉默了片刻,犹豫着想要追上去,却被比木拉住了胳膊。
      “天海,”比木拉着他,微微摇头,“只是一点血,没关系的。”
      天海:“……”
      ……
      桑睁眼的时候,看见了飘摇的黄色火焰,还有台下喧闹的人群。
      那个眼尾画着白纹的老妇人举着骨刀,正对着她的心口刺去。
      噗的一声,是极端的疼痛。
      她咬着牙才没惊叫出声,锋利的刀尖对着心口,生生剜出一块血肉。
      殷红的血液滴落下来,很快就汇满了小碗。
      “这就是巫之血!”老妇人眯起了眼睛,一口饮尽,苍白的唇都带起了血色,她看着自己干瘪的臂膀微微鼓起了肌肉,眼光大亮,“以巫之血,可换长生!”
      而被吊起的桑痛得皱起了脸,“好痛……”
      “巫女!”老妇人已然变得更加年轻了,她狂热地盯着桑,瘦长的手指钳住她的下颌,“你可真是宝贝啊!”
      只要饮了巫女的源血,就能改善玳族的体质、让玳族延续下去,或许还能得到更为长久的寿命!
      那柄染了血的骨刀贴了上来,蹭着桑纤细的脖颈,微微用力。
      叮的一声。
      骨刀却被甩了出去,钉在了石制的祭台上。
      天海推开面前的祭司,割断了绳索,一把抱住跌下来的瘦弱姑娘。
      “熹……!”她睁着那双漆黑的眼,眼里仍是带着透亮的水光,透着高兴和喜悦。
      “我说了,我叫天海。”他纠正着。
      “天海,你干什么!”祭司从地上爬了起来,尖声叫着,瞪着他们。
      “祭司大人,”他松开了怀里的姑娘,单膝下跪,直视着祭司,“我们玳族虽求存续,但也不能以他人生命为代价……况且,取血便取血,为何一定要杀她?”
      “源血之精髓在于心头血!”祭司嘴角扬起,振臂一呼,“死她一人,救我全族,有何不可?”
      “这世道弱肉强食,哪来的心慈手软!”
      天海听得一顿,竟是找不到言语反驳。
      的确,对于玳族来说,巫女的生死并不重要,莽莽世间,谁有闲情关心他人之命,只要能让他们活下去,什么都可以做。
      可是……她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
      他答应她了,不会痛的。
      桑在天海身后伸出了手,拽着他的衣角,小声说,“我不痛的。”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桑苍白着一张脸,却对着他傻乎乎地笑。
      天海:“……”
      “天海,你一向是明事理的人,不要犯傻,”祭司沉声说着,“巫女既是对玳族有用,那便物尽其用!”
      “她若不死,玳族即亡!”
      “玳族与她,你会选谁?”
      “你难道要看着整个玳族走向衰亡!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族人……难道不比一个认识几日的巫女?”
      他闭了闭眼,低声道,“是,祭司大人说得对。”
      “这就对了,快下去吧。”
      天海并没有起身,只转头看向桑,盯着那双眼睛,扯了嘴角,“我答应你的事估计做不到了。”
      “……你不管我了?”桑垂着眼,捂着自己还在淌血的心口,低声道,“对的……不用管我,反正我是巫女,死不掉的……”
      “对不起……”
      桑抬起眼,看着他,抽了抽鼻子,“你说什么?”
      天海伸手摸了摸桑的脑袋,低语道,“对不起,可能会有点痛……”
      “不过,我赔你。”
      他说着,瞬时拔了那柄钉在地上的骨刀,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熹!”
      桑睁大的眼里见着血液高高飞起。
      “我说了很多遍了……”天海皱着眉,按住心口,对着她扯了嘴角,“……我叫天海。”
      桑按着他心口,却止不住从指缝流出的血液,忍不住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天……天海……”
      “对……我叫天海……”
      “你干什么刺心口,会死的!”
      “那便死了……我做不到守信,自然要有报应……”他咬了咬牙,感受到力量的飞快流失,笑了笑,“赔你的。”
      “赔什么,谁要你赔了……我不会死的,我很厉害的……”
      天海嗤了一口气,缓缓闭起了眼,最后一句话轻得几乎听不到。
      他原以为会有很长的未来,她既然什么都不懂,那就好好教她……可世事总让人不如意,那一丝心动的话,来不及说了。
      “喂……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听不到啊……”
      桑推了推怀里的人,却不再有回音。
      “天海……”她低声喃喃着,又想起被熹关在巫之塔的那一日。
      此一隔,便是永决。
      “天海!”
      “你可以救他。”
      目睹一切的祭司冷然地吐出话语。
      “……怎么救?”桑连忙仰起头,看向她。
      “你的血。”
      祭司说着,掏出了另一柄骨刀。
      她盯着祭司手里的刀,并没有犹豫,直接伸手握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个天海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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