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兵连百合衍生》落日圆圆圆

12、山神和信徒（完）

　　拥有除妖师这种身份的人早已消失，因为世上已没有妖了。

　　其实是人是妖有什么关系，很多事情本就不分族类。

　　（一）
　　莫甘娜曾是昆山山神，她长得与凡人无异只是身后有六翼，她庇护昆山所有生灵。她对昆山里的人类很亲近，因为他们与自己长得最像。她对他们毫无保留。

　　然而人类中并非全是善类，一些恶类聚集在一起，他们有一个目标——弑山神，啖其肉，得其力。

　　他们自以为成功设计了莫甘娜。在莫甘娜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举起凶器，露出贪婪的嘴脸。莫甘娜愤怒至极，杀了这群贪婪的人类。

　　昆山人却对后世说莫甘娜自甘堕落，嗜杀成性，早已成为无恶不作的妖怪。他们不再供奉山神，还发展了一支专门除妖的队伍，自此，除妖师和妖势不两立，凡相遇必有一死。

　　莫甘娜被人类伤透了心，她的行为触怒了掌管秩序的神凯莎，凯莎觉得，神性就是绝对不容改变的一味庇护。凯莎对莫甘娜下了诅咒，将她的行动范围限制在昆山山神庙，一旦离开神庙动用神力必将飞灰湮灭。

　　莫甘娜的心已经成为一潭死水。

　　（二）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一日，莫甘娜一时兴起，收起六翼化身为人。破旧的山神庙积满灰尘，这里已经不会有人再来了。她拿着沾湿的抹布想对自己的庙宇做一番清理，却被意料之外到来的人类给打断了——
　　“这位姑娘，敢问是否见到一只大鸟？”
　　问莫甘娜话的是一眉清目秀的姑娘，红色头发高高竖起，一身火红色纱裙衬的肤色更显白嫩，腰间配着一柄宝剑。
　　有趣，还有人会往山神庙钻。
　　莫甘娜反问她：“你知道这是哪么？”
　　女子答：“自然。这是山神庙。”
　　“那你难道不知道，山神已经堕落为妖了吗？”
　　“这又如何？”
　　“你不怕妖？”
　　女子继续答：“我虽为除妖师，但一路所见所闻，有些人比妖更邪恶，并非身为妖就必须诛杀。况且当年山神堕妖的传说，只是耳闻。”

　　她的话像一粒小石头扔进了沉寂已久的湖泊，在莫甘娜尘封已久的心中泛起涟漪。

　　“你说的大鸟，长什么样？”
　　“它是白色的，很大很大，有六只翅膀。”女子一边比划一边说。
　　“你追她为了什么？”
　　“它叫我来山神庙找它。”
　　莫甘娜心里孤疑——自己什么时候叫这个小姑娘来找自己了？
　　女子见她不说话便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我们只在梦里见过。你没见过也不打紧，只要日后有空我就来附近找它。说了这么多，我叫杜蔷薇，姑娘如何称呼？”
　　莫甘娜手里拿着冰凉的抹布，胡乱扯了个名字：“你可以叫我凉冰。”
　　“凉冰”—杜蔷薇低声重复了一次—“啊，糟糕，天色已晚，我先走了。凉冰，日后有缘再见。”
　　莫甘娜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突然没了打扫的兴致。

　　（三）
　　莫甘娜以为自己很难再见到杜蔷薇了。谁知杜蔷薇自那天起每日都会往这破败的山神庙跑。莫甘娜不愿意与人类有过多的接触，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她没有再以人类的形态出现过。
　　一开始杜蔷薇来山神庙里总是在寻找，不知道是寻找梦中的六翼大鸟还是那天邂逅的神秘女子，但莫甘娜使用了神力，她不想被找到，自然不会被找到。后来杜蔷薇放弃了寻找，自作主张打扫了山神庙。

　　常常是杜蔷薇一个人对着空空的山神庙讲述，莫甘娜在杜蔷薇看不见的明处静静听着。

　　莫甘娜从杜蔷薇口中知道了很多外界的事情，这些事情她都不甚在意。但她那颗早已漠然的心却会为了杜蔷薇的喜而喜，为了她的哀而哀。

　　莫甘娜了解到人类之间原来存在那么多复杂的东西——偏见、歧视、妒忌、压迫、爱、恨、嗔、痴等等。

　　（四）
　　杜蔷薇成了山神的信徒。每日来山神庙都会带上自己做的食物、一壶佳酿加一束鲜花。她也不知道山神是否会出现，只是每次都坚持带。
　　有一次她在山神庙里自言自语的时候突然提了一句：“山神啊山神，如果你愿意收我这个信徒的话，就收下我的供奉吧。“第二天，杜蔷薇发现她带给山神的供品有了被动用过的痕迹。
　　从那以后，杜蔷薇会根据供品剩余的多少记下山神的喜好。

　　杜蔷薇每次来神庙呆的时间有长有短，短的时候放下供品就离去，长的时侯可以在山神庙过夜。

　　这天傍晚她将供品摆放好后没有像平时一样滔滔不绝。莫甘娜在暗处等了许久都没听见杜蔷薇讲话。她按捺不住，偷偷观察起杜蔷薇。这一看令她眼瞳猛地一缩，心里彷佛被钝器划着，好生痛苦。
　　原来杜蔷薇正坐在神庙的小角落内，充满泪水的眼里全是颓废迷茫。与相遇时充满朝气的红发女子判若两人。
　　莫甘娜怔怔的，嘴唇微微张开，她想安慰杜蔷薇，内心却还是对身份是人类的她有所抵触。
　　这时候杜蔷薇涩哑的声音响起：“明天，他们要去围剿一只大妖怪。我以前经常看见那只大妖怪在帮助人类。有一次为了救陷入火灾的孩子还把自己烧成了重伤。我觉得大家这样不分黑白就杀戮，跟邪教没什么区别，可他们却说我不配做除妖师，说我的父母是被妖怪杀死的，我还不争气为他们复仇。就连那些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们都在骂我，说我的红色头发就是不详的征兆，父母说不定还是被我克死的……”
　　莫甘娜的心刺痛着，她以山神的面目缓缓现身，赤着脚不声不响走到埋着头的杜蔷薇面前，她轻轻蹲下身子，温柔地抱着杜蔷薇，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杜蔷薇止住了哭，抬起头傻了眼。
　　原来心心念念的人儿正是自己所供奉的山神。
　　……

　　（五）
　　最开始注意到杜蔷薇不对劲的除妖师是葛小伦。他发现那天杜蔷薇消失后，第二天再出现时，却是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常对着山神庙的方向发呆，偶尔脸上还会露出可疑的红晕。

　　除妖师被妖怪诱惑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的，他把这件事悄悄告诉了除妖师的管理者彦。彦召集了昆山除了杜蔷薇以外的除妖师们，下令他们盯紧杜蔷薇，必要时可将她与那妖怪一齐斩杀。

　　（六）
　　傍晚，杜蔷薇做好饭，带好往常一样的供品上山了。
　　莫甘娜仍然赤着脚，背后六只羽翼在夕阳中显得柔软又美丽。她今日倒不像往常躲在神庙内，她随意趴在神庙门口巨大的石像上，时不时抬头望向山脚，似乎在等谁。
　　不多一会儿，那个被等待的人出现了。
　　晚风吹拂，树叶沙沙响，几片叶子落在杜蔷薇肩头。
　　莫甘娜一动不动注视着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的人儿，羽翼微微煽动，她觉得当山神只要这一个小信徒就足够了。
　　等杜蔷薇走进山神庙时，她突然感到一丝不对劲。几只弓箭快速地朝她射去，但这对她构不成威胁。
　　躲在暗处地除妖师纷纷跳出来，葛小伦看清莫甘娜的模样时大喊：“是山神！传说堕为妖的山神！蔷薇，这回你可帮了大忙。”

　　原来又是一次背叛吗？
　　莫甘娜身上黑气大作，羽翼阴气缭绕，看向杜蔷薇的眸子里一片死气。这一次竟是真的堕妖了。
　　杜蔷薇惨白着脸，咬着唇，摇着头，泪水流下。
　　二人一起度过那滋味销魂的一夜，又彼此交心了，她自然知道莫甘娜受过怎样的伤，也自然理解此时此刻莫甘娜心里在想什么。
　　周围的除妖师们面对真正堕为妖的山神不敢有任何动作，一个个严阵以待着。
　　杜蔷薇上前一步，莫甘娜后退一步。杜蔷薇伸手想拉住莫甘娜，莫甘娜拍开她的手。
　　彦早已收到消息，拥有最强除妖力的她此时正在树林中，拿着除妖专用的弓箭，箭头对准了莫甘娜的心脏。只要这一箭精准地刺入莫甘娜的心脏，自己就可以获得莫甘娜的神力。
　　五指松开，箭化作流光射出。
　　杜蔷薇眼尖早就看到危险，她扑身上前抱住莫甘娜。
　　“噗呲。”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响起。莫甘娜身前的杜蔷薇满嘴的鲜血，她艰难地开口：“我……是你……信徒，永远……不会背叛……你。”声音渐渐弱了。
　　莫甘娜的心脏彷佛停止了跳动。
　　突然间妖风狂起，除妖师们像断线的风筝倒下了。
　　而莫甘娜的诅咒并没有因为堕妖而消失，所以，在她离开神庙动用力量杀了彦的时候诅咒就已经生效了。
　　只是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完全灰飞烟灭。
　　她小心翼翼抱起倒在血泊中的杜蔷薇，幸好那箭并未伤及杜蔷薇的心脏，对莫甘娜来说，杜蔷薇还有救。她用最后一点力量治愈好杜蔷薇。
　　这小姑娘可能还真是自己的灾祸，不过，当山神以来所有有温度的记忆都是这人给的。也是挺划算的交易了。
　　点点星光不断从莫甘娜身上流逝。她意识逐渐涣散，好像听到有人在问——山神啊山神，你可不可以收我做你的信徒？

　　地上的人儿慢慢转醒，引入眼帘的先是倒地在旁的莫甘娜，随后是好多像萤火虫般漂亮的星星点点在不断产生又不断消灭。她突然想起无意识之前的事情，猛地扑向莫甘娜，想紧紧抱住她，谁知竟抱了个空。
　　“我只有你一个信徒，自然是全心全意护着你的。”莫甘娜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晚上独自茫然哭泣的女孩，嘴里叨叨不停说着话。
　　“凉冰，你……”
　　杜蔷薇看到山神庙里全是尸体稍稍一想便知道了大概，无助的泪水流下，她跪倒在地，痛哭出声，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七）
　　天宫，自然之神鹤熙与秩序之神凯莎看着昆山发生的一切，沉默着。
　　良久，鹤熙问：“你仍然觉得作为神，就要无条件庇佑着任何生灵吗？“
　　凯莎没有说话。
　　鹤熙继续说：“你不觉得你现在的做法和昆山那些除妖师无差别么？“
　　凯莎依旧沉默着，许久许久，她说话了：“传令，解除对山神莫甘娜的诅咒。“

　　（八）

　　山神庙也早就不复存在，那些尘封的事情如此惨烈也不必提起。
　　昆山的人对这样的奇景早已见怪不怪——六翼白色大鸟偶尔会在天空恣意飞翔，它的背上总是坐着一个红头发的女子。

　　（九）
　　昆山深处，树木参天，绿意盎然。一座不为人知的小木屋内传来这样的声音——“凉冰，我不行了……“这简单的六字细细品就能体会到其中的无限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