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炙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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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这场下了整晚的雨为分界线，暧昧无法定义的季节感，隔天开始变得明朗，空气弥漫出浓郁的夏日味道。
付丧神们穿过走廊，毫不意外看到审神者的房门紧闭。
每次她回去后，门便会随之合上，不露一丝缝隙。大家都知晓她房内的环境和布局，可看不见任何动静，着实令人在意。
“主人，为什么我们不能去你那边呢？”
曾经有刀问。
“时政的阴谋罢了。”
她的回答，轻描淡写。
起初，加州清光好奇，多次试图在外边开门，涂着鲜艳红颜料的指甲折断了也没能成功；接着，好几位以力气见长的付丧神相继挑战，都没能拉开半分；最终，大家默认“门一旦关上，便只能等待主人从内部开启”，并将其作为常识之一，科普给每一位新人。
为了守护历史，刀剑付丧神穿梭于各个时代，但一切的前提是得到了政府许可。既然他们不被允许前往审神者的世界，便默认那边不会受到溯行军的攻击，从而放下心来。
粟田口家的几位短刀从她门前路过。
秋田藤四郎停下来，蹲在门缝观察了好几秒，果然没出现审神者归来时漏出来的光。
“主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等主人回来了，让她给我们讲一下不就好啦。”
“主人回家，还有十几天……”
“现在能光明正大地偷懒，珍惜呀。”
“你被鲶尾哥传染了吗？”
“不能荒废练习！更何况，马上就要外出修行！”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那，那个……主人，会不会，不回来了……”
五虎退抱着小老虎，声音轻到落地就被气温蒸发了。
“……”
短刀们听见了，面面相觑，显然没思考过这种可能性。
“对……对不起……”
五虎退立刻缩起肩膀，眼角迅速湿润。
药研藤四郎食指扯着黑衬衣的领口，一边感叹确实到了夏天，一边思考万一真的不回来……被紧张的情绪传染，瞬间觉得更热。
他将手心贴在门框，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审神者的气息，抚慰那一丝转瞬即逝的慌乱。
“不会的，大将向来言而有信，肯定会按时回来。”
揉了几下弟弟的脑袋。
“鲶尾哥呢？”
“吃完早饭就跑掉了，好像说是……去收集花肥！”
“花肥？没听一期哥提……我们也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做的吧。”
“好耶！”
“赞成！”
“走吧走吧。”
弟弟们过来的前一刻，一期一振已经检查完花圃往回走。
临近正午，日光像雪白的利刃，尖锐又锋利。
竟然这么快就到了需要佩戴草帽才能劳作的时节。看样子，需要抽空去趟仓库，整理出遮阳用具才行。
抬手盖在眉眼上，视野恢复明清。
前方廊下立着的身影，似乎是在等待自己。
三步并作两步。
“三日月殿下……为何在这里？”
走廊比地面高出很多，一期一振迈进檐下阴凉里，挺直脊背也只齐到三日月宗近的胸口，便微微仰起了头。
“辛苦你了，是在查看什么呢？”
原来是好奇花圃的品种。
“去年秋冬种植了一些薰衣草，入夏后应该就要开花了。”
“是吗? ”
“西方文化里会制作香草棒。啊……就是用新鲜薰衣草制作成的物件。”
担心抛出来陌生名词会引发疑问，一期一振比划着长度。
“最佳时节采收，在花穗底部用丝带绑扎好，翻折花茎，将丝带与花茎一根一根错开编织，完成之后就是香草棒。”
“嗯？听上去不错呢。”
“因为最大限度保留了植物的香气，所以非常适合放在衣橱或者储物柜里……是歌仙殿下建议种植的哦。现在想来，幸好当时有播下种子呢！”
阳光的余韵在一期一振眼底悠然沉淀，一双金眸愈加闪闪发亮。
“刚好得知，如果将其放在卧室，散发的味道对睡眠能起到舒眠安神的作用。”
审神者提出的花圃想法，起初由于任务繁忙并没有立即实施。
一期一振惦记着，利用闲暇时间拔除野草，清走碎石，终于规划出一大片空地。将泥土精心翻松，划分成整齐的不同区域认真进行耕耘，同时在边缘设置木栅栏，整体外观总算像模像样起来。
耐心呵护，仔细照看，埋下的种子却沉寂无声，并没有按照预期发芽。挠头向审神者请教，加上查阅了大量书籍，总结经验后，顺利培育出了适应土地和气候条件的花卉。
随着时间推移，试种下去的品种日益增加。不同时节前往，观赏感受都会耳目一新。
碰到节日活动，五颜六色的新鲜花朵可以摘取或移植到花盆，作为装饰物布置在本丸各个角落，增添了不少自然气息。
另一方面，有意避免弟弟们挑食，同时节省本丸开支，额外种植的蔬菜瓜果也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果。诸如红薯、玉米、萝卜、茄子、南瓜等丰富的食物种类，又为厨房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素材，菜品甚至能做到每日不重复。
就这样，在一期一振的带领下，粟田口一家勤勤恳恳，将花圃和菜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审神者虽会安排人手帮忙，但承担着种植、采收重任的实际还是他们。
“三日月殿下如果有兴趣，来这边，借着花香与清风阅读诗歌之类的，想必非常风雅。”
带着自豪情绪兴致勃勃介绍，一不留神，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滑。
“啊，对了，池塘附近的紫丨阳花，开花季节也临近……”
面前人一边静静地听，忽然弯下腰，伸长手腕，用露出的半截内搭袖口替自己擦拭。
竖条纹布料浸染汗渍后，颜色瞬间变深。
可能双方的身高差过大造成了心理压力，或者无意识反省自己仰视的姿态太滑稽，一期一振傻愣愣站着不知作何反应。
结果只能睁大双眼与三日月宗近对视。
“感、感谢您！没必要……劳烦、您……”
“介意吗？我手边没有毛巾呢。”
“不……不是的，只是弄脏了您的衣服……”
“无妨。”三日月宗近毫不介意，歪头露出常见的迷惑神情，“为什么，会……种花？”
关注点依然停留在花圃。
眨两下眼，定定神。
“不同品类的种子，需要不同的方法种植。只要用心照顾，植物就会以绽放的身姿回应我们的努力。这样一来一往的交流，非常令人很开心。”
三日月宗近保持着弯腰状态，眼神专注看他。
“很有一期的风格呢。”
不至于脸贴着脸，但距离也很近。
再靠近一点点，含着热气的呼吸就会吹到脸上。
天气热得有些异常，害得自己莫名紧张起来。
一期一振强忍住向后逃开的冲动。
“您这样……腰部，会难受吧？”
“哎呀，注意到了吗？”
暗示应该拉开距离站直身体比较好，但究极的自我主义者明显置若罔闻。
顺便将手放到自己头顶，来来回回摸了好几下。
柔软的指腹在发丝里穿梭，头皮酥酥麻麻，非常舒服。是劳动之后给予的奖励吗？当初主动开辟土地，真是太好了。
可是，总有种被当成小动物的错觉。
偏过头，准备抗议。
不远处的走廊，弟弟们互相捂着嘴巴看这边。
“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啊……”
羞恼闭上眼，低声嘟哝。
“嗯？一期说了什么？”
“啊不，没什么。”
“哈哈哈哈，真可爱。”
这句夸奖，在原本的伤口再补上一刀。
一期一振大受刺激，咬着牙，狠下心，试图证明自己一般往后退开半步，彻底远离三日月宗近的掌心。
“三日月殿下，还请您不要再捉弄我了！”
音调稍微拔高。
“比老爷爷年纪小，就是小孩子呀。”
一期一振懊恼醒悟：很多时候，眼前人总是满脸迷茫，摆出一副老年人耳朵不好的样子，明明什么都听见了……真实目的就是为了故意逗自己。
啊呀，真是位坏心眼的付丧神！
“欢迎随时来撒娇哦？”
“唔……”
理想状态下，名为一期一振的粟田口大哥，应该更坚定、更可靠才对。
偏偏被话语撩拨，内心疯狂滋生出突破亲密范围的窃喜。
被摸头根本不反感，听见撒娇的邀请，脑内瞬间模拟出抱住对方的细腰、将头埋在他胸口不撒手的画面。
受不了，太不争气了！
面对这样的自己，非常伤脑筋。
总之，为了保住长兄的颜面，无论如何都要假装波澜不惊。
敛下乱七八糟的情绪，拨弄几下被汗水黏在一起的刘海。
他镇定将弟弟们招呼过来，看他们以三日月宗近为中心，在廊下排排坐好，他便独自站在一旁靠着木柱子。说是反省，更像是生闷气。
“爷爷，一期哥，刚刚在聊什么呀？”
“我们本来想过来帮忙的呢！”
“没想……故意打扰你们……”
“三日月殿下，以后也请多多照顾我们家哥哥哦。”
“ 我，我也想被摸摸头……”
个子矮的弟弟脚尖触不到地，在花圃飘来的阵阵清香中，来来回回晃荡着小腿。
“嗯……”
三日月宗近捏着下巴，努力回忆，脸庞看来恍然大悟。
“我记得，是与卧室、睡觉……相关的话题呢。”
暧昧模糊了重点，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天然还是故意。
“如果一期来陪我睡觉，会比薰衣草更有功效哦。”
他看向自己的笑容意味不明。
“……”
一期一振无言瞪大眼睛。
“所以……偶尔，把他让给老人家……”
说这句话的时候，三日月宗近忽略一期一振，不着痕迹与在场的所有藤四郎对视了一眼。
“可以……吗？”
声音幽魅，末尾的停顿也像刻意为之。
微微歪下头，白皙眼角透出来的粉突然变嫣红，衬得眸中弯月朦胧又妖冶。
被誉为最美付丧神的太刀，化身传说中用歌声诱惑水手走进漩涡的海妖。
自己都不可能全身而退，更不要说单纯如白纸的弟弟们。
果不其然。
这群小孩子集体倒吸一口气，表情如入幻境，点头如捣蒜。
一期一振视线恍惚集中到他那仿佛悠悠吐露魔咒的薄唇。
两片唇润泽欲滴，如同迎着晨露绽放的樱瓣；唇珠微微突起，生动鲜活；唇角轻翘，弧线细腻勾人。
等、等一下，似乎有记忆要破土而出。
——啊！
电光火石间，昨夜两人嘴唇相接的温柔触感，在自己唇上的每一寸细胞里争相苏醒。
心脏一阵狂跳。
喉结无意识滚动两下。
如血的鲜红从后颈爬上耳根。
说是梦境，未免过分真切。但要说现实，一期一振又想不到什么缘由会让对方做出如此亲密无间的举动……
“您亲吻我了吗？”
这样直白又露骨地寻求答案，万万做不到。
曾经，为了阻止某位身影继续调侃自己，一期一振用一个吻强行结束了对话；前不久，被萦绕的体香诱惑，快要跌入晦涩潮湿的沼泽；这次，对方那枚轻盈的吻隐秘到融入淅沥的夜。
全是发生在梦里的事情……梦见，不是第一次。
抬手按住阵阵发麻的嘴唇。
从拥有自我意识开始，一期一振便用严格的礼仪规矩作为分界线，划出克制与放纵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并且从未跨越雷池半步。
而接过三日月宗近手的那一刻起，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悄无声息产生了变化。
他像一场润物细无声的雨，绵绵落入心湖。从此，平滑如镜的湖面泛出无数密集的涟漪。
一圈又一圈。
交叉来，扩散去。
循环往复，愈演愈烈。
脑海涌现万千思绪，一期一振敏感抓住了灵光一闪的那一条。
无论身与心。
——自己，渴求着他。
像是疲惫迷茫的旅人，穿过迷雾森林，淌过错综河流，纵使万般不愿承认，出现在眼前的那座城堡，只能是唯一的落脚点。
映入眼界的三日月宗近，更加光华灼灼。
“一期哥怎么看？”
不知何时出现的鲶尾，用过分巨大的眼珠盯着自己，还伸手到自己眼前晃了晃。
旁边，体型小小的白猫混在小老虎中间，模仿它们的姿态蹦来跳去。
这只猫，把自己当成老虎了吗？
思考三日月宗近相关的事情，非常容易忘却周遭环境。这也不是第一次。
掩饰尴尬地扶住额角，无奈轻叹。
“哈哈哈，它头顶那块异色的毛，形状不是很像草莓吗？”
三日月宗近乐呵呵地解释。
“咦，一期的脸，红得也像草莓呢。”
对于一期一振前一刻的惊天发现，三日月宗近当然丝毫不知情，依旧如往常那般坦然戏弄自己。
“哈哈哈哈……”
眼光描摹着三日月宗近纤细瘦削的肩膀，脑子黏黏糊糊，不知道如何是好。
“叫小草怎么样？”
“鲶尾哥，你的品味，啧，实在是太差了……”
“一点都不可爱！”
“原来猫猫叫草莓……我还以为……”
“所以为了区分，来给猫猫取昵称！”
一期一振努力理解着面前场景，奈何自我剖析简直颠覆了认知边界，结论过分震惊，完全说不出话。
屋檐阴影遮蔽下，身体凉爽了片刻，现在又恢复了日光中感受到的炙热。
是夏天。一个前所未有、燥热的夏天拉开了序幕。
喉咙愈加干渴。
嘴唇好像要裂开一样。
不可焦虑！
要镇静自若、要有绅士风度、要不辱吉光之名！
可是……以后的日子那么长，如果再次靠近，再次嗅到茶与樱的香气，再次看进那双半阖的含月之瞳。
我能够隐藏住吗？
我真的……办得到吗？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炙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