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宝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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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喰看着三日月宗近轻飘飘地穿过木制走廊。
单薄如蝶翼的背影，仿佛下一秒就会和粉色樱瓣一起被春风吹拂而去。
找不到合适的说话时机，骨喰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后面，护卫般将他送回了房。
直到侧身伸手拉纸门，三日月宗近才恍然梦醒回眸，将惊讶视线投注过来。
“是骨喰啊……为什么会在这里？”
骨喰略微斟酌词语。
“感谢你对兄弟们的照顾。”
三日月宗近歪头，半阖双眼有点疑惑，随即牵起嘴角。
“既然来了，要不要进来坐坐。”
被引至进房间的骨喰，跪坐在榻榻米上等待三日月宗近泡茶。
他的紫色眼睛，静静映照着滚烫开水翻腾起的白色蒸汽。
茶叶被热水浸泡后，醇香气味像透明丝绸滑过脸颊，萦绕渗透到暖色调的四周。
都是和室，藤四郎由于兄弟众多，室内更加宽敞，日常嬉嬉闹闹的气息促使环境色彩都变得热烈。
三日月宗近的房间，如同本人，沉淀着无法形容的静谧与温柔。
闭上眼，独特的安定氛围顺着茶香，一丝一缕侵蚀呼吸，徐徐爬进身体。
喝一口茶水，唇齿间淡淡涩味逐步散开时，感受到主人在看自己。
“骨喰，不陪你们的一期哥吗？”
沉吟一下，骨喰眨眼睛慢慢总结。
“弟弟们都在陪着。”
“我是说你。”
骨喰一时之间没明白。
准备问“什么意思”，联想之前相遇，三日月宗近被自己过于直接的话语伤害到的表情。
停顿，思索。
骨喰放下茶杯，凑到三日月宗近前方，确认他的神色。
美丽付丧神细腻如玉的脸颊，一下掉进骨喰眼里，融成一枚精致的紫色无机质人像宝石。
退回去，骨喰声音低低下结论：“现在，你也需要人陪。”
三日月宗近又笑了笑，疑惑：“嗯？”
被对方不置可否的态度误导，骨喰有些怀疑自己判断是否正确，言语含混起来：“因为，你，和之前状态不太一样……”
三日月宗近眼眶微微睁大，又恢复半阖。
“哈哈哈哈，是吗？”
“嗯。所以，不能让你一个人。”
骨喰捧着茶杯，手指轻轻摩擦温热的外壁。
隔着升起来的湿润水雾，他看见原本标准正跪端坐的三日月宗近僵直起身，迈开步子走到墙角，靠着两侧暖黄色墙壁缓缓滑坐到榻榻米，接着用双手抱紧膝盖，将头埋进了臂弯。
头发上原本柔顺的两束金挂穗，歪歪斜斜，落在狩衣袖的褶皱。
果然很异常。
骨喰不明白原因。
但对方没有出言让他离开，应该是默许自己继续留在这里。
“你们藤四郎为什么都这样……”
喑哑话语传来，裹了一层朦胧听不真切。
骨喰放轻脚步靠近，蹲在他身前。
三日月宗近后背紧挨墙，以隔绝外界万物的姿态，紧紧抱着自己缩成一团，不留一丝缝隙。
深蓝狩衣下的身躯，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似乎都在细细颤抖。
该不该伸手安抚，骨喰犹豫不决。
“我很害怕……”
混合茶香的空气里，尾音蜻蜓点水般激荡起波纹，并迅速隐去痕迹。
过了好一会，室内静悄悄，只听闻两人呼吸声。
骨喰以为是耳朵错觉时，三日月宗近隔着臂弯突然抬头，只露出一双眼睛与他对视。
长长弯弯浓密如扇的睫毛下，渐变蓝的瞳孔如同经历骤雨，眼珠弥漫水汽，显得湿漉漉的。
最美付丧神的双眼，流露出难以言表的哀伤。
作为朋友担心兄长的话，三日月宗近濒临崩溃的表情过于浓烈。
骨喰不太懂人情世故，张了张嘴巴，不知道此时应该选用何种话语安慰。
除了兄弟们很少与外人身体接触，骨喰终究将手覆盖在三日月宗近的手背，同时感受他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会没事的。”
“骨喰……”
“我在。”面对他惴惴不安的语气，骨喰轻轻压下掌心，与他的手背贴合，“兄长，也不会有事的。”
近距离观察三日月宗近还是首次。
注视他掩在凌乱发丝后的双眼，骨喰日常淡淡的表情出现惊讶。
“啊，眼里，有月牙。”
三日月宗近似乎轻笑一声，像是沙漠里逃避现实的鸵鸟，重新将头埋回自己的世界。
漂亮的眼睛，落入衣袖起伏的蓝色海平面，消失不见。
“原来连这个都忘了……”
嘀咕声也一同沉进海底，不见踪影。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事，只是我在自言自语。”
一期一振、鲶尾藤四郎、骨喰藤四郎兄弟三人中，骨喰失忆最严重，这种仿若失去自我的状态，导致他对外部世界的感知非常迟钝。面对不熟悉的人，骨喰大多数时候都无感情行事，语调平板，表情也少的可怜。
三日月宗近主动与他相认是一个契机。
能够得到的信息是，即使失去所有记忆，骨喰藤四郎的的确确有着无比真实的过往。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空空如也的宝石盒。“找回记忆等于找回自我”的念头开始循环往复，他迫切希望集齐那些丢失的如星光璀璨的记忆宝石。
兄长与他关系非比寻常，自己与他也是旧识，如果理清他与兄长的关系，是不是同时就可以找到自己存在的些许线索呢？
骨喰思考着喃喃开口。
“兄长的眼睛，像太阳。你的眼睛，有月亮。”
三日月宗近抱紧自己的动作有瞬间停滞。
静止的和室内，仅有寥寥茶香显出一线活力。
随即，他仿佛拼命压抑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身姿犹如立刻会碎成千万块的苍白雕像。
即使骨喰的手，安抚叠放在他的手背上。
他也没有再次抬头。
“刚刚我提出的方案怎么样？心思巧妙吧！”
被鲶尾摇晃肩膀，骨喰才拉回思绪，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如潮水重新席卷而来。
过分兴奋的兄弟满脸期待，不能敷衍说自己走神根本没听见。
骨喰认真想想，缓缓点头：“很好。”
“你们看，骨喰都赞同我的想法！小屁孩只会捣乱……哎呀！谁用枕头丢我？！”
“鲶尾哥我看你才像小孩！”
“那你别动，看我不挠你痒痒！诶？又有谁砸我？”
“快跑！他追不上我们！”
两把短刀与胁差的追逐战，演化成所有短刀的攻防战。
无辜短刀为保全自己，转守为攻，例如稳重的药研迅速脱下白大褂，变成进攻方。
混乱里，抱头躲避的五虎退被乱拉起来，被迫绕圈逃跑。
骨喰脑袋淡定歪向左侧，一只无差别攻击的枕头“噌”地擦过右耳银发，软软掉到后边榻榻米上。
五虎退的小老虎们噔噔跑去用尖牙咬住，争相往小主人方向拖，半路却掉头加入混战，穿梭在套着不同袜子的脚踝边，绊倒了好几把短刀。
颓废氛围一扫而空，会议在最后果然又偏离了方向。
微微叹气，骨喰庆幸没将所见告诉鲶尾。
三日月宗近并未提出保密请求，但骨喰下意识觉得，那份愿意展露出的异常面，可能只是因为“在场人是骨喰藤四郎”。
这个想法，让一贯冷漠的他心情有些波动。
空荡荡的盒子，终于填进了兄弟亲情之外的宝石。
大阪城后续调查里，三日月宗近遵守承诺每天出阵。
那些橘色彩霞在天空泛滥的傍晚，骨喰结束内番穿越春日庭院，或是立在湖水中央的红桥发呆，或是在熙熙攘攘的食堂吃饭，都会存一份心思，找寻那抹蓝色身影。
那位付丧神，众人前一切正常，笑呵呵地喝茶看风景，专心聆听他人话题，并且毫无异议：“甚好甚好。”
骨喰贸然前去，撞见三日月宗近将三条家的石切丸拒之门外。随后他发现骨喰，扯动嘴角打招呼。
那个笑容失去往日温度。
骨喰觉得比哭还难看。
即使是让人放松心神的传统和室，三日月宗近可能还是瑟缩在角落，像是被世界遗弃的小动物抱紧自己。
所以，大大咧咧的鲶尾不算完全胡说八道，至少三日月宗近的异样的确是因兄长而起。
这也是骨喰没有反驳鲶尾的原因之一。但信任兄弟是一回事，鲶尾得知可能会将他的奇怪结论告诉所有人，引发其他混乱也说不定。
那么又是什么让三日月宗近害怕到这种程度呢？骨喰想不通。
下午，兄长展现出漂亮完美的保护，也许能为他的不安带去些许抚慰，不过这就不是骨喰该考虑的事情了。
骨喰认为，他原本身处一望无垠的虚无之地，这里没有色彩且寸草不生，现在灰白云层的缝隙漏下一缕可能引导他的暖色光。
那束光的尽头，应该是散落闪亮宝石的珍贵之地。
“就算没有记忆……就算没有昨天……也一定会有办法的。”
骨喰侧目，春日夜风里婆娑倒映在纸门上的树枝剪影，已不如前几日摇晃明显。
大概，马上要进入喧嚣的夏季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宝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