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今天天气晴》沈碧萝

8、算是吃了顿宵夜吧

　　杜明堂今天的任务很多，一早就要去检察院申请批捕。还要处理自己之前接手的几个案子。
　　最近整个省都在闹诈骗，各种网络上的贷款，推销电话套路贷款。然而这只是上级的任务之一，还有反对黑恶势力的工作要做，消防安全的工作，扒窃的犯人等着抓，丢失的物品等待巡回…或许没有遇到事儿的群众都很淡定很幸福很平安的度过一天，但对于在基层的他们来说，24小时的每一分钟接到一个报警电话，都是要经历很多复杂的取证环节。更何况辖区这么多人口。
　　累，是一种感觉，也是每天的日常。
　　但凡指挥中心转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要求必须出警，有时候，车和人都不够，想要跟领导说困难，永远都是在嘴边咽下，换成，我们会尽快赶到。说话，有时候感觉这辈子的话都在上班说完了。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常常嘶哑着声音在吼，不当警察的人，永远不知道警察就是表面光鲜，内里都被生活摧残透了。二十岁的外表，恨不得五十岁的灵魂。
　　可在父母眼里，你就是个孩子。
　　杜明堂的电话响了，他伸手按了下静音，他正在检察官旁边老老实实等待最后的批示，这个工作做久了，不只是希望犯人被绳之於法，更希望的是审批环节能够稍微对他们这种基层人员人性化一些，总是苛求字斟句酌，完美的材料。等待是最熬人的，特别是结果让你失望的时候。
　　黑着脸的检察官抬起头，看了杜明堂一眼，将手边的两张纸刷刷签了字，另一个他迟疑了下，然后冷冰冰地告诉杜明堂：“补充材料。”
　　杜明堂回到车里，将手里的几页纸扔到副驾上，那个被退回的放在最上面，签字的都是别人的案子。
　　这个时候，手机又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眼屏幕，带上蓝牙耳机，发动了汽车，“妈。”
　　宋明明小心地问：“方便吗？”
　　杜明堂笑了声：“都接了，肯定是方便的。”
　　宋明明：“你见面去了吗？”
　　杜明堂将车调了个头，往大门口开：“见过了。”
　　宋明明的语气明显轻快了许多：“那感觉怎么样？”
　　杜明堂：“一般情况，又没多少了解。”
　　宋明明：“长得不合要求啊？”
　　杜明堂：“都是一般人，还想要怎么样？”
　　宋明明：“你这继续了解了解？”
　　杜明堂：“慢慢来吧！妈，这事儿急不了的，我这边还有很多事儿要处理，先不跟你说了。”
　　宋明明：“知道你忙，这个不行，妈这边还有，你继续见着？”
　　杜明堂：“妈，我这个月可能不太有时间了，过两个月再说吧！”
　　宋明明：“那行吧，你先忙，注意休息！”
　　杜明堂：“嗯，挂了。”
　　结束了宋明明的通话，杜明堂立刻接通了所里的电话，“老陈，怎么了？”
　　陈赋役：“别回所里了，直接去下面的村里，有个农户家里的牛走丢了，很急。”
　　杜明堂：“我知道了，我尽快过去，你位置发我一下。”
　　杨馥香等了一天半，他都没有回复，于是开始在百度上搜索真实的公安生活，派出所工作都是做什么，回答的很多是和公安干警谈过恋爱的，多数都是分手结尾，少部分熬过了恋爱，又开始奋斗在老公不在家的婚姻生活中。
　　甜蜜又心酸，心酸占了生活的半数以上。你生病了，老公可能在执行任务，失联；你的孩子需要开家长会，辅导作业，需要买东西，生病，吃饭等等百分之八十是你独自去做；你还要承担孝敬双方父母的重担……这一切看下来，杨馥香觉得就是形婚和花钱买精子生娃的结合体，你在法律上是一个人的妻子，但你实际过着独身生活，你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对孩子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这就是杜明堂未来的另一半的生活，杜明堂心里非常清楚，但是她是刚刚才有所了解，曾经也幻想说自己形婚无孩，或者等哪天有条件了，自己也能拥有一个无婚姻但有娃的生活。眼下看来，其实妹子们如果真的想要拥有这种生活，其实首选就是公安大哥们啊！
　　下午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杨馥香又给杜明堂发了条信息：“你们工作原来那么忙啊，你有空回我下吧！”
　　她发完又后悔了，其实就是一顿饭没吃，但是总是有种负罪感在。其实，不联络就散伙一直都是她对相亲对象的观点，也是相亲界的一种默认的变相拒绝。
　　晚上七点多，杨馥香在和基友吐槽这一季的日剧质量，突然看到左上角一个1，她以为是群里又发广告了，结果发现是杜明堂的信息：“累到爆炸了。”
　　杨馥香只得暂时抛弃基友，赶紧回复警官大人：“你还好吗？刚下班？”
　　杜明堂：“嗯，好多了，但还没吃饭。”
　　杨馥香考虑到他肯定要去吃饭，所以对话应该会很快结束，索性就接着问：“所以，要出去吃个饭吗？”
　　杜明堂：“你吃过了吗？没吃，一起吃？”
　　杨馥香：“你现在在哪儿？”
　　杜明堂“我还有十分钟到西祠路口。”
　　好突然。大概是检验下她到底有没有关注他真实的生活状态，还是只是说说，这个时候应该跟他说不如你吃完早点休息会儿？想想，她还是答应跟他出去吃宵夜了。杨馥香赶紧说：“我换个衣服马上过去。”
　　这一次他把地点选的很近，她家走路五分钟就到的一个小巷子，那里很多烤串。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每次来，都首先要吃冰激凌。上一次，她没让他吃成。这一回，刚到指定地点，他停好车，杨馥香站在选好的店门外，看着他远远朝她这边走过，他看上去比前几天还要瘦和黑一些了，他跟她招了招手，然后在一家小商店门口停下，拿出手机问她：“想吃什么口味的冰激凌？”
　　杨馥香站在那家烤串店的门口，看看他又看看手机，最后说：“都好，巧克力的吧！”
　　“等我会儿。”他发完，跑到那个冰柜前面开始一阵翻找，最后领了两个出来，远远地对她晃了晃。
　　杨馥香觉得自己过去挑好像有点失礼，但是不过去，好像又变成他请客了，赶紧跑过去。他还是先一步付钱了，将手里的巧克力口味的冰激凌甜筒递给她。
　　今天他穿了衬衫出来，袖子挽起，露出两只前臂，看上去很瘦，但是肌肉也还是有的。杨馥香小心的接过，拨开包装纸袋，“说好我请客的。又让你付钱了。”
　　“本来就是男人该做的。”他先撕开了包装，咬了一口。
　　杨馥香：“一会儿吃点什么？”
　　杜明堂一边吃一边回：“都行，饿死了。我不挑食。”
　　杨馥香笑笑：“这么好养活啊？”
　　杜明堂摇晃着肩膀，轻轻抖了抖：“那当然了。”
　　杨馥香：“平时加班的话，都吃什么，泡面？”
　　杜明堂：“那可不行，都加班了，自然要吃点好的。”
　　杨馥香：“都吃什么？”
　　杜明堂嘿嘿一笑：“夹饼随便夹，管够。”
　　杨馥香：“都说你们单位好，也没个食堂给你们做点好的吃。”
　　杜明堂：“食堂那个点早就下班了，再说了，哪有半夜还吃炒菜的，笑话！”
　　到了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两个人点了些串串，等待的功夫，杨馥香觉得不能冷场，于是主动找话题：“今天都忙什么，你穿的和上次很大的不一样诶！”
　　“今天啊，今天就打杂，中午还休息了会儿呢！”事实是他接到老陈的电话，赶到农民家，还没进门询问，就看着一头牛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走失，是牛发疯了，都抓不住，而且还有几个人撞伤了，万般无奈，才打电话报警。既然来了，肯定是要解决问题的，杜明堂撸着袖子就下地抓牛去了，抓牛抓到一半，牛在地里撒欢了，他就坐在地上，休息了会儿，等那牛跑累了，再拖它回去。
　　看到她信息的时候，他因为自己衣服一身泥点子，被特许去澡堂洗澡换衣服。办公室的柜子里带的换洗衣服总共就几件，是预防出差和临时打探消息穿的，仅剩这一件还没穿，剩下都等着他拿回去洗。想想自己租的房子，也有半个月没回去过了。他打算今天回去一趟，用洗衣机洗洗，再那几件过来备用。
　　当然，这种事儿，肯定不能说，那多丢人啊！
　　杨馥香还真信以为真了，傻呵呵地说：“那还是挺好的。”
　　杜明堂差点没笑出声，低着头，继续吃他的冰激凌。
　　杨馥香想起最近走过的每一条街都是红色的横幅禁毒，便问他：“我看最近到处都挂着禁毒的横幅，我们这种三线开外的城市有那么多吸毒的吗？而且我感觉之前药品滥用也没和吸毒这种事儿扯上关系，今年开会就一半时间都在强调。”
　　杜明堂没看她，低着头比刚刚说话的语气稍显正经：“有，很多，你看着这附近平静，但实际上呢，我们去的昂蒂斯和丸括都很多吸毒人员的。人流密集的地方，就是作案最好的地方。”
　　杨馥香恍惚地摇摇头：“毒品这么贵的高档货也来我们这儿了啊！”
　　杜明堂将手里吃完冰激凌的棒舔了舔，合着包装纸扔到一边，拿起纸巾边擦嘴角边眼角带笑地看着她：“贵吗？你觉得贵，别人可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