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之镜》团了个雪

5、重新开始吧

　　寸心难以置信地望着杨戬，心中仿佛有惊涛骇浪翻滚，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原来......原来这千百年来他一直误会了杨戬与嫦娥，原来曾经自以为所有的痛苦，都是她自找的吗？

　　白白痛苦了这一千五百年，回过头，才发现，原来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可笑的笑话。而她，敖寸心，就是那个最大的笑柄么？

　　眼眶酸气灼人，不知是痛是悔还是难堪，寸心定定地望着杨戬，只觉得心都要崩裂开了，唇缝缓缓逼出了一句话：“你……说的都是真的？”

　　杨戬垂眸，掩下了墨黑的眼眸：“对不起。”

　　寸心深吸一口气，泪光在隐隐闪烁：“那为什么当初你不早说？”

　　杨戬微不可觉地叹息一声，那叹息将寸心的心拉得丝丝儿地疼，他道：“若非经历了这些年的辗转起落，很多事情我也不能看得明白。”

　　“可是一千五百年啊！整整一千五百年！”寸心忍不住吼出声，心好像被架在油锅上烹炸一般痛，痛得让她崩溃，她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决堤而出，“你如今说的轻巧，可是那一千五百年呢！如果当初我问你是嫦娥重还是我重，你肯这般回答，哪怕你当时说你喜欢的是她，但你肯放下她试着来爱我，只要你说这么一句，如今就不是今日这般局面了！杨戬！”寸心吼得歇斯底里，几近疯狂地扑住揪紧杨戬的衣领，“既然都是陈年往事了，又为什么现在说出来，该说的话当初不说，现在又来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戬低头望去，寸心揪着她衣领的手指扭曲得泛着白色，她的鬓发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有些松散，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显得狰狞，一双充满泪水的眼如利刃死死盯着他，他从她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恨意。杨戬一怔，即使是当年和离之时，他也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眼神。“所以呢，你希望我一辈子都不要说么？”杨戬收敛了目光，静静道，“都说夫妻同心，难道这一千五百年来你痛苦的时候，我会好过么？”

　　寸心一僵，继而有铺天盖地的酸楚席卷而来，一颗心酸痛得无法言说。

　　寸心的手微微地颤抖，是啊，她怎么就忘了，曾经，她也是那样狠狠地伤害过他，伤得他体无完肤。寸心不自觉松开了杨戬的衣领，身体却克制不住颤抖起来，她和杨戬，到底是什么冤孽，让彼此都白白痛苦了一千多年！寸心颤抖的手抚过脸颊，极力想让自己镇静下来，无奈泪水却越擦越多，身体的颤抖让她惶然，她慌乱得几近崩溃。杨戬的眼眸划过一丝心疼与怒意，突然将她一把拥入怀里，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她揉碎，他低声道：“想哭就哭吧。”

　　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将她包裹，寸心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本来不想哭的，死死地咬住牙，但是眼泪一直止不住地往下掉，从一抽一噎的呜咽慢慢变成放声大哭。寸心紧紧地抱住杨戬，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和痛苦统统哭出来。杨戬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寸心的后脑，任由她的眼泪将他的衣襟浸湿，从前，她的眼泪只让他觉得心烦，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眼泪让他觉得心疼。

　　也不知过多久，寸心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被杨戬抱着的感觉让她有些恍然，仿佛真的是回到了那些年的日子。她撒娇的时候也爱往他怀里扑，而他永远稳稳地接住她，任她在他怀里乱蹭，面上不动声色，眼睛里却是带了微微的笑意。时光百转千回，而此刻她被杨戬紧紧拥着，却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晶莹的泪滑落，眼前的景象由模糊变得清晰，离开杨戬后的许多年，寸心很久没有这么声嘶力竭地大哭过，即使是当年两人和离之时也没有。西海三百年，她学会的是隐忍和冷静，她原以为过去的一切都已随时光尘封，然而措不及防回到一千五百年前，遽然揭开当年的伤口，一开始是觉得不堪回首，然而彻底宣泄过后，寸心只觉得心里突然一空，是释然，也是无力。

　　寸心轻轻推开杨戬的臂弯，杨戬低头看过去，寸心的一双眼哭得有些红肿，鬓发也乱得不成样子了。杨戬心里一揪，正想伸手替寸心擦去脸上的泪痕，却不料寸心更快一步伸手擦去，然后捋了捋鬓发，端正了衣襟，沉默了好一会，方才道：“杨戬，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即使你不说，我们在西海边也已尽泯恩仇了。”杨戬的手一顿，然后自如地收回，他淡淡道：“不一样。有些话可以说迟，但不能不说，有些事情终究是要你知道的。”

　　寸心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那现在话已经说开了，我们不再相欠。你自己保重，我先走了。”杨戬眉头皱起，“你要去哪？”“回西海，等时间到了再出去。”寸心道：“先告辞了。”说罢便快步离去。然而步子还没迈开，手臂就被紧紧抓住了。杨戬的力气并不大，却禁锢得寸心动弹不得，寸心看着杨戬擎住自己手臂的手，目光缓缓向上移，一张清俊又带着一丝怒意的脸映入眼帘。杨戬的眉头皱得越发得紧：“你还要西海做什么？”寸心的唇边浮起一丝寂寥的笑，目光投向了漆黑的黑，声音带着一丝空洞和寂寥，但又十分坚定决绝：“我不想再待在这里，等镜中时间一到，我自然会和你一同出去的。”

　　“你回不去西海的，”杨戬松开了寸心的手臂，缓缓道，“你别忘了，现在镜中正是你我刚送弱水上天之时，虽然我已接受天庭敕封，你也被王母赦免无罪，但西海怕开罪天庭，此时断然不会让你回西海的。”

　　没错，一千五百年的现在，寸心的确是面临着有家不能回的窘迫境地，也正因如此，即使成亲后寸心也因此一度忿忿不平，惹出的事端数不胜数。然而此时，寸心只是无谓地一笑，仿佛杨戬所说之事不过轻如鸿毛，“那我就周游三界，云游四海。”杨戬一怔，剑眉微扬，道：“你从小就在海里长大，云游什么四海。”这次换做寸心愣住了，她下意识想杨戬看去，正好对上他深若寒潭的眼眸，多么熟悉的对话……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画面，朝游沧海暮桑梧……寸心心中忽地一揪，一种异样的情绪升起，她撇过头，面上淡然道：“都是一个意思，总之我想去周游天地，揽尽三界风光。千年后再会，告辞。”

　　这一次杨戬没有拦着寸心，寸心绕过他，从他身旁快步离开。然而，身后传来了杨戬的声音，让寸心立刻就顿在了原地。他说的是：“我已将整个杨府下了结界，你出不去的。”寸心蓦然转过身，秀眉微微皱起，面上升起惊愕与怒意，“你什么意思？”杨戬平静的眼波看不出丝毫情绪，声音平静得有些淡漠，“十世镜变幻莫测，我们想要顺利地走出十世镜，就不能随意改动你我的命格。此刻我们身在一千五百年前，从前怎么样，现在还应该怎么样。”寸心听完，面上白了一白，继而渐渐浮起怒意，她冷冷瞥了一眼杨戬：“我不信。”杨戬唇角微勾，笑意中带着几分无奈，他清淩道：“寸心，你知道我不会骗你。”

　　“你就是在骗我！”刚平复下情绪的寸心此刻只觉得胸口怒气翻涌，脸色清白交加，她忍了一忍道：“我不会相信你的话，从前的日子我一天都不会再过了。你立刻解开结界，我要回西海！”

　　杨戬依然平静地望着寸心，一如千百年来那副平静冷淡的样子，那平静的眼波仿佛像是一方深不见底的寒潭，看得寸心的心里升起了深深寒意。不，从前的一千五百年过去了也就罢了，现在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父母决裂、夫妻反目、六亲冷情，千百年来灌江口杨府承载了太多个独守空房的日日夜夜，那日子就像是笼罩在深不见底的黑幕当中，只带着刻骨的寒，绵长而残忍，日日夜夜将她凌迟。寸心眼中一抹厉光闪过，她蓦然抽出腰间的短剑，那短剑本是她追踪从西海盗明珠的小贼时佩戴在身上的，此刻银光一闪，泛着冰冷寒光的剑赫然直指杨戬，寸心冷厉道：“解开结界！”

　　杨戬的目光缓缓划过短剑，再移到寸心的脸上，寸心一贯清秀的眉眼此刻是从所未见的凌厉，杨戬心底叹息一声，“寸心，别闹了。”别闹了……寸心心底冷笑一声，眼中狠厉一闪，手腕一转划出一道剑光，下一瞬冰寒的剑锋挟裹着冷风快速地向杨戬刺去。

　　然而杨戬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从始至终没起一丝波澜。剑锋在距离刺破杨戬喉咙的一分之地生生停住，寸心微微变色，继而目光一沉，一阵漂亮的剑花划过，寸心已然反握住剑柄，剑刃朝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地刺下去。

　　杨戬一惊，眼中已然蓄了滔天怒意，电石火光间他迅速擒住寸心的手腕，剑锋在寸心心口前一寸停住。他面色一厉，手掌带风狠狠一震，寸心吃痛，短剑被生生震落在地，发出清凌凌的碰撞声。杨戬一用力，握得寸心的手腕发白，他逼身而上，向来清俊平和的脸紧绷如岩石，他的怒火仿佛要将眼前之人吞噬：“你在干什么？！”

　　寸心毫不退怯，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杨戬，我自知法力远不及你，你可以困得我一时，但却困不了我一世。”

　　杨戬眼中闪过一缕惊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几分道：“我并不是想困住你……你只要好好在灌江口待着，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去哪里都可以，但是你不能独自离开，你孤身一人在外飘零，万一发生点意外怎么办，我不放心。”寸心怔了一怔，杨戬尽管怒气未消，但目光中的关切之意不像是骗她的，原来……他竟是关心她么。这个认知让寸心心中一悸，寸心微微摇头，压下了心中缓缓升起一丝暖意，面上不自觉松动了几分，她缓缓道：“多谢你的关心。但如果留在灌江口，我实不知如何自处。更何况，你也不愿意再一一经历过去之事吧？”杨戬见寸心气渐平，不似刚才气怒，便松开了她的手腕。手腕被刚刚盛怒下的他握得发白，此中疼痛自不消说，然而她却始终一声不吭，杨戬目光复杂划过寸心，沉默了片刻，道：“寸心，你不愿意重新开始吗？”

　　寸心觉得杨戬一定是疯了：“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