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之镜》团了个雪

10、西海提亲

　　西海边，皓月东升，潮起潮落卷起一片浮光碎金，漾开如星河灿烂，光华璀璨。

　　杨戬寸心与梅山兄弟从天而降，稳稳落在海岸边。漫漫海水映月色，寸心回头看向杨戬，撞入他如黑曜一般的眼中，心中仿若漫过了一层轻柔的海浪，若苦若咸，寸心轻轻开口：“我先入水晶宫跟父王说清楚，你们先在外面稍候。”罗袂从风轻举，清光旋透身姿，寸心向杨戬等人微微一笑，转身正待走时，手臂却蓦地一紧，回头一看，是杨戬拉住了她。寸心微微诧异：“怎么了？”杨戬向前一步，低声道：“我陪你一起去。”

　　寸心诧异地抬眸，杨戬如玉璧一般的俊脸顿时近在眼前，月染霜华，铺散在他脸上便增添了几分清冷与朦胧，让难辨深浅。寸心的细眉微微拧起，看向杨戬的目光透着疑惑与不解。从前不就是自己独自去西海面陈父王母后，本事是想先与他们好好谈谈，再想办法让他们接受与杨戬的婚事。谁知一回到西海父王便大发雷霆，在听完她的恳求后更是怒不可遏，将她禁足寝殿长达半个月，直至杨戬直闯西海将她救走。这件事，寸心清楚，杨戬也清楚，不过是演一场戏罢了。她在海底禁足，杨戬在岸边静候，只消半个月后将她掳走便完事，只当算是予西海一个不算交待的交待，在天庭面前圆过场去就算完事了，现在他这又是要来哪一出？

　　看出寸心的疑惑，杨戬咳了一声，道：“若我同去，更能显出诚意。”寸心有些莫名，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狐疑，现成的轨迹按部就班来就好，又不是真的去觐见老丈人下聘礼，莫名其妙地端什么诚意，莫非杨戬被海风吹得有些傻了？寸心拨开杨戬的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去便好，你在这等我。”说罢，捏了一个隐身诀，飞身遁入西海中。杨戬手中一空，下意识一揽，寸心已飞身隐遁，看着茫茫然星河灿烂的海面，杨戬微微蹙起了眉头。

　　梅山兄弟旁观多时一直未曾发声，此时互相对视一眼，梅老大上来对杨戬道：“二爷，三公主既然这么说，想必是自有道理，我们且在这耐心等待吧。”杨戬淡淡拢回手，“嗯”应了一声，心底却溢出一声叹息，抬头望向天边月，不知今夜西海海底，龙宫水晶殿之上，要承受龙王怎样的雷霆震怒。

　　“你还知道回来！”夹杂着怒气的奏折如同霹雳玄惊，不偏不倚直直向寸心脸上袭来，寸心端然跪于水晶殿前，见此状不闪不避，下一瞬奏折迎面劈来，直砸出两道血红印子。

　　龙后大惊，心疼得从座上直奔下寸心身旁，双手捧起了寸心的脸，眼中含泪：“你这孩子，你怎么不知道躲一躲！你一贯任性胡闹，怎么这个时候反倒一声不吭了呢！”龙王见她不躲不避生生受了这一下，不由一愣，再看到寸心平静无波的脸，顿时怒不可遏：“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都本事成什么样子了！”

　　寸心垂下眼眸，“寸心知错，请父王息怒。”“你还知道你错了！”龙王怒火更盛，“我已查得一清二楚，你先前在海边救了杨戬也就罢了，偷偷将他放走便罢了。更可恨是你竟敢在天庭弱水中，化成龙身去救他，杨戬是什么人，杨戬是什么人，他是天庭下令要杀的钦犯，你居然敢化出真身救他！你是巴不得告诉天下人是你救了他，巴不得要将自己和整个龙族都推入死地吗？！”龙王重重地拍案而起，怒发冲冠：“西海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孝女！”

　　龙后身躯狠狠地一颤，连忙挡在寸心面前，哀求道：“陛下息怒，寸心年少无知，她一贯骄纵，不知此事深浅，才会犯下如此大错。她一定是吓坏了，好不容易回家，陛下当细细详问原委，万万不可如此动怒，有伤龙体。”又转头对寸心道，“寸心，快向你父王认错，从此与杨戬断绝往来，安心待在西海，再不可肆意妄为了。”龙王闻言，心头怒火稍稍压抑，重重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她要怎么说！”

　　寸心抬头，目光缓缓扫过含怒的龙王，含悲的龙后，咽下满心的苦涩，敛衣俯身叩拜，额头抵在光华冰凉的水晶地面上，涩然道：“请父王母后成全，寸心想与……杨戬结为秦晋之好！”一语惊天，龙后难以置信：“寸心，你说什么？！”寸心脊背崩得僵直，额头在地上重重一磕，眼中溢出酸涩的水雾：“求父王母后……成全。”

　　“你抬起头！”龙王的声音如巨石砸下，寸心一颤，继而缓缓起身，透过水雾朦胧中看见龙王怒极扭曲的脸……如同从前一模一样，也是在这水晶殿，也是这样的跪求，父王也是这般的雷霆震怒。

　　“你再说一遍！”

　　寸心不可抑制地心头一痛，死死咬着下嘴唇，眼中的酸灼刺得发疼，半晌，寸心从牙缝溢出一句话：“求父王……成全。”眼眸一阖，两道水痕夺目而出，寸心实不知该如何面对父王母后发怒的面容。“啪”，是奏折迎面扑来的痛感。下一瞬寸心听见龙王怒极而笑的声音，“好好好，这才是我养的好女儿呢！”寸心睁开眼，只见龙王怒而拔出侍卫的佩剑，高举直直向寸心劈来，龙后大惊失色，忙扑上去抱着龙王，哭道：“陛下不要！”

　　“滚开！”龙王一把拨开龙后，夹着惊天怒火、雷电之势向寸心劈面刺来，寸心撑着手向后退了几步，眼看着明晃晃的见就要破肉而入，身后是龙后凄厉的叫声：“陛下，你真要杀了我们的女儿吗？！”龙王身形一顿，剑峰一滞，脸上的神情扭曲而茫然，目光中带着痛苦和愤怒，龙后见状连忙扑上来将寸心掩在身后，惊恐哭道：“陛下，寸心总有万般不是，您要打要罚，也不能真取了她性命啊！你忘了，她是我们从小宠到大的掌上明珠了吗？！”

　　龙王重重一颤，向后踉跄了几步，目光紧紧盯着寸心，如锐剑一般将她凌迟，龙王猛然一晃，剑失落掉入地面，砸起清凌的碰撞声。“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的好女儿，”龙王突然仰天大笑，苍凉之情溢于言表，愈来愈烈，“这就是我的好女儿！为了一个男人，不惜忤逆父母，背叛全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当真是好，好极了！”龙王的失望与悲凉像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剑，将寸心刺得鲜血淋漓。她再一次见到龙王摇摇欲坠的身躯，恍若泰山崩塌，直压得她无法喘气。

　　“父王！”寸心膝行上前，猛地抱住龙王的腿，我并不是真想跟杨戬成亲的话差一点脱口而出，只能死死忍住，泪眼如雨而下，打湿在龙王的衣摆上。

　　良久，头顶被一只手掌轻轻覆盖，龙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苍凉而遥远：“寸心……父王再问你一句，你真要嫁杨戬吗？只要你说不，你还是父王的好女儿，任凭天庭有什么责难，父王都可一肩为你担下，你还是可以逍遥地做你的西海三公主，听明白了吗？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否真要嫁杨戬？！”

　　“我……”

　　“寸心，快回答你父王，你不要嫁杨戬了。你还年轻不懂事，杨戬他是天庭重犯，与玉帝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与他在一起不会好过的。天庭不会承认你们，世人也不可能承认你们，名不正言不顺，你不会幸福的！”

　　“你是我和你父王从小娇惯着长大的，你能跟着杨戬受那颠沛流离之苦吗？他又是真心对你的吗，他能容忍你多少，又能娇惯你多少？你是糊涂了吗，婚姻大事，岂能草率！”

　　“更何况，你身为西海公主，怎能跟一个天庭重犯在一起，这会给整个西海，整个龙族带来灭顶之灾的！其中利害，你可晓得，这万万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龙后一句一泪，苦口婆心，寸心何尝不是一句一血泪，痛彻心扉。母后说的全都对，当初，她就不该嫁给杨戬……更不该，在多年后，重蹈覆辙。

　　“寸心——”见她犹豫，龙王面容松动，手掌轻轻在寸心脑袋上轻抚，压着威严道：“只要你说从此跟杨戬再无瓜葛，父王可以既往不咎。”

　　殿中气氛一瞬间凝滞，龙王与龙后皆屏息等待寸心的答复。良久的沉默化为一句：“寸心不孝，求父王成全。”龙后眼中的期待瞬间被浇灭，死死地抓住寸心，力气之大仿佛要拆掉她的骨血：“寸心，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快，快向你父王说你不嫁杨戬，快说啊！”龙王眼中浮现出冰冷的绝望和极端的愤怒，凛然回身走向龙座，寸心一下子失去支柱，摔倒在地上。

　　“那么你就不是我女儿了。”龙王的背影黑压压如沉沉黑幕，声音轻飘恍若天边浮云，其分量却如佛祖咒语直砸寸心心头。寸心心中凄楚，龙王是对她彻底绝望了。

　　“陛下！”龙后膝行向前，扯着龙王的衣摆，泪如雨下，“陛下！”龙王声音淡漠，像沧桑的海水：“梓潼，不是我不想要这个女儿，实在是这个女儿不想要父母。”“陛下——”龙后狠狠一震，看向寸心，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哀哀哭泣。

　　寸心此时无地自容。若说一千五百年前面对这一幕，彼时她尚可信誓旦旦指天誓日地说自己一定要嫁给杨戬，其心日月可证，山川可鉴。而此时的寸心，却恨不得一刀劈了一千五百年的自己，若不是当时自己糊涂油蒙了心，又怎会让一向疼爱自己的父母如此伤心，如此悲痛，如此难堪！敖寸心，你真是个不孝女！

　　“父王，女儿嫁给杨戬，未必是害了西海！”寸心咬咬牙，再难隐忍，心中的话脱口而出。

　　至少，不要让父王母后如此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