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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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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欧阳英来,屋内协理审讯的直军府教头迎了上去,“刺客已经审了七七八八,只消再余半天便可了结。”
欧阳英不应,这回子的邀功,他听不进去。他走进去,看向闭目的霍陵,“他们供出什么了,陛下被抓到哪儿去了,人往哪个方位逃?”
一连串的问题,等来的只有沉默,那个教头不敢说话,他们已经审了一整夜,别的都能抓出线头找到缺口,就算是撒谎,好歹是线索。可是问到他们抓的人去了哪儿,却只有空白一片,逼紧了也吐不出几个字。
欧阳英一看这个状况,气上心头,“最紧要的问不出来,要你们何用!”
教头连忙说,“不是的,属下等思疑指挥他们的主脑行事缜密,每一个人只知道行动的一部分,逃去的路线根本没让他们经手。”
“可曾供出首脑?”
“有的有的。”教头将供纸呈上,这么大的事发生在芮城,不摆出鞠躬尽瘁的态度,不就等着革职下狱嘛。等欧阳英粗略看过供纸,教头说:“周国境外的会越之地,有一山霸张鹰,来芮城本想干一票抢掠,恰巧碰上陛下大举千人宴,混进城内掳人绑票,这些人正是张鹰的手下。”
欧阳英从供纸上抬起头,瞟了他一眼,“你觉得可信?”
教头怔住,这可不可信不是还没求证过吗,哪能由得他随便发话。迟疑了一阵,他说:“张鹰此人我也听说过,江湖上一大强人,据说手下兵马可堪敌国,不是不可能。”
张鹰是强人也是一奇人,这世道称王称霸的一箩筐,独他帅兵占山,既不归顺也不称王,说会越是一国吧,这地儿没有确切的边界,说不是一国吧,张鹰管着此地,规矩比邓石陈等国还要多,一不小心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欧阳英说,“最先拿下的那一批刺客也是张鹰的人?”
“大约……”说着,教头碰上欧阳英冷淡的目光,不由得一阵激灵,马上改了口,“不是,他们说话时操一口北庸口音,属下等怀疑是随北庸使臣来国的刺客。”
说到这儿,一众脸色都变了变,北庸使臣如今在会都城内,和约还没签下,若供词为真,北庸的心思可真是狠绝。
“你是怎么想的?”
欧阳英忽地问道,教头不用想也知道问的人并不是他,而是那一旁的霍陵。知道他听见二人的对话,却一直不言不语,让欧阳英不由得怄火。既有心插手这事,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又给谁看呢?
欧阳英直觉霍陵有别的心思,至于那是什么他说不上来。
“要保证人还活着。”霍陵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教头愣了愣,囚犯都在直军府,把守森严,还会有人劫狱不成?
欧阳英听了,点点头。
霍陵口中的人是陛下,只有萧存光还活着,他们所做之事才不算徒劳。
最怕的是,他们追查得紧,刺客杀人了事。
“我也不赞成全城搜捕。”欧阳英无奈,“人心惶惶,必有乱象。”
不说刺客昨晚极可能趁乱出了城,芮城今日全城封禁,人人看在眼里,很快风声传遍全国,乃至别国,这等于将周国的命门袒露人前,大难不久矣。
霍陵直起身子,脸转向欧阳英,“你现在应立即率兵赶回会都。”
会都最快今早,城门一开,消息就能到众人耳中。闯宫的骚乱平息不久,元气刚恢复过来,而此时禁卫不在京畿,一旦有内乱……只怕皇上活着回来,江山没了。
欧阳英应:“你怕有人趁火打劫?”
“不是怕,是一定会。”霍陵说。
而且心怀不轨之人,一定包括他的父亲。这是霍陵最不愿看到的。
“但是芮城这里……”欧阳英不放心。
霍陵看着他,许是一夜不睡眼睛泛着红丝,让他神情中带着戾气,“他是在你手上丢的。”
听了,欧阳英好像被扇了一巴掌,脸色铁青。
教头很是惶恐,这种时候别说他不敢说话,连听也觉得危险,默默退到角落,只当自己不存在。
霍陵吸了口气,面色平静些许,“刺客审过,芮城这儿没有更重要的事了,你手中有两卫兵权,即使冒天下不韪的罪名,也该守住皇城等天子归来。这个时候若只想着尽职,你就是懦夫兼蠢材。”
“那你呢?”欧阳英攥紧刀柄,“你要做什么?”
“北庸与张鹰,刺客总归是他们之中一个派来的,我要让他们亲口承认。”
欧阳英脱口问道:“如何办到?”
霍陵起身,丢下一句,“这个不用你管。”说完离开了直军府。
剩下欧阳英原地站着,教头忐忑地上前,打算上前留他一顿饭,也好通通口风,晓得接下怎么办事。芮城巡防府一个看护不力,已经全员下狱稽查,等候发落,直军府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一不留神怕也要担罪。
走了两步,只见欧阳英一拂袖,跨槛既走了,一个好脸色不留,让他等悻悻相觑。
教头叹了口气,耷着眉毛,“得,大伙回去洗净脖子得了。”
萧存光舔着干燥的唇,口渴得快要发狂。
他被绑在马厩里,双手反扣在木桩子后面,手臂已经麻痹得没有直觉,到了夜里老鼠啃他的手指时,他连动都没动。
还是最靠近他的那匹棕马把老鼠赶走,偶尔耷下脖子蹭蹭他的脸,让他清醒过来。萧存光心里感激它,因为只有喂马时,那群石国人才会想起这儿还躺着一个人,才会送来一点吃食,让他松绑,他蹭了马的光。
要是他告诉他们,自己就是周国皇帝,待遇应该会比现在好些。至始至终没有,他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偷听的探子会被关在无人看管的马厩里,要是皇帝的话,就别指望能从这儿逃出去了。
出芮城以后,他们困在沥城出不去,在这儿呆了两天。周国的天子丢了,各处关卡严加把守,稍有可疑的都会回被抓去搜查审问,他们不愿意冒这个险,毕竟车上还有几十斤的乌金,搜到了也是个死。
萧存光被掳了,全天下人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萧存光是被谁抓走的,连掳走他的人也不知道。
高祖父会知道吗?就算知道他也不会管,满天神佛都是安静的旁观者。
不知道那刺客怎么想的,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掳走了天子,千辛万苦躲开追赶,然而没一会儿,攥在手里的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团烟雾,化了……
怕是想死的心都有。
也就他有闲情逸致替刺客想,人捆着不能动弹也无事可堪,想些有意思的还能减轻一点痛苦。
想着,思绪不由得绕到霍陵去。这个也有意思得很,萧存光竭力撇清自己的身份,求高祖父设了幻境,没想到紧要关头坑了自己一把。霍陵看着她被抓和刺客动乱,毅然决然奔向城楼,救不存在的萧存光。
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霍陵啊,你的大脑瓜子是怎么想的,璧斯好歹是红颜知己,萧存光算得上什么!
瞧外面的阵仗,刺客得逞了,千牛卫也没救下他。
萧存光心想,要是霍陵救下了他,然后发现人成了烟雾,一定会推理出来龙去脉,发现自己被他戏耍了,就该勃然大怒,恨不得他被生剐了吧。
萧存光苦笑,千算万算不如天算,老天爷铆足了劲儿耍他,怎么也躲不过。
“落得这个境况,该说你乐观还是痴傻?”马厩外有人说话。
萧存光抬头,看见一身白衣的商琉。他所身处的地方肮臭,马粪横流,看见这么干净的人真是不习惯。
他咽了咽喉咙,“给我一杯水,就回答你。”
商琉笑笑,向后面的随从示意。随从转身走向井口处打水,灌进水囊中,再折返回来,把水囊交给商琉。
他拿着水囊缓步走进来。萧存光盯着地上的料草,竭力不去看他,不愿露出迫不及待的卑微神情。
商琉看着他,好似随意地行出一步,踩着他的手掌,然后拧开水囊的木塞,水浇在萧存光的头上。
马儿替他嘶叫了一声。
“记着,你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商琉说道,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会有的,萧存光心想。
水倒尽,商琉问:“你的同伴们呢,不见有人救你?”
“我没有同伴。”
“撒谎也不可以。”商琉说,“他们抓你的时候,看见旁边还有一个人。”
萧存光吃吃笑了,“那你们怎么不把他也抓来审问,不敢吗?后悔吧,那人才是首领,你们捡了个芝麻丢了西瓜。”
“是吗?可惜我不在那儿,听命令的都是些蠢材,让他们抓一个真的只抓一个。”
商琉松了脚,隔了一会儿,刺痛传来,萧存光忍着疼,“没事,回去芮城,他还在那儿。”
“你真爱开玩笑,大概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你。”商琉说,“另一个人就不行了,古板木讷,打到吐血了都不说一句话,太无趣。”
萧存光死死盯着他看,双目发红。
“果然,他也是你的同伴。”商琉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浮上得意之色,“你知道吗,我很懂得看人,哪些人值得花时间折磨,哪些人不值得,我一看便知。那人就是个跑腿的下脚料,对吗?”
萧存光嘶哑着喉咙,“你把他怎么了?”
“没有价值的人留在世上也无用,沉江了。”
看着萧存光忽然激动地双手双脚挣扎,仇恨的目光仿佛要从他身上剜出一块肉,几乎要扑过来,然而被铁链缚着四肢,他只能在马粪中打着滚,无论怎么嚎叫撕咬,离他始终有一尺距离。
过了一阵,商琉说:“这话也是对你说,我有些腻了,这两日说不出名堂来,就送你去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