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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女装了。萧存光盯着铜镜想。

      璧斯姑娘关张这么些天,从莳花阁传出的消息,是国公府树倒猢狲散,连昔日与严泽密切的女伎都担心被连累,于是不见人不收帖子,收拾细软准备回西方老家。倡优薄情,亏得严公子在她身上花的银钱,还不如撒百里湖听个响。

      坊间传闻炙沸,事中人全然不当一回事,严泽本人焦头烂额,如何顾得上平康里的老相好,萧存光更不必说,耳朵听不见全当不存在,这日便打扮得花枝招展,驱车往莳花阁,开门迎客。

      这两日好生热闹,会都有些闲钱闲心的无不是整车置装,一家老小踏春似地往芮城去,赶赴千载难逢的流星盛会。出城的马车软轿从城门直排到西坊市,平康里的妈子摇着扇出来看热闹,顺便将有请局的小娘子送出门,这种风花雪月的时机,张郎送帖,李君来请,谁不望佳人相伴,稍长开脸的都有轿子接走了。

      “天上的征兆,不是都有吉凶吗?”顾玉坐在廊下,与萧存光闲话。

      萧存光也是望穿秋水盼郎来的一份子,霍陵还没来,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话,说:“是啊,彩霞为吉,日食为凶,常见的都吉利,凶兆都是罕有的。”

      “流星雨不是很罕有吗?”

      “嗯,还是大凶之兆。”萧存光瞄着墙外经过的车顶,漫不经心,“星叛离天,民叛离王,董子还说凡有孛星,必有乱臣弑君。”

      顾玉一怔,“那……”

      皇帝还兴高采烈邀千人宴?

      “要让人少说闲话,就不能藏藏掖掖,利用天变搅事的从来都是人,你不买账,他们就没有办法。”萧存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伎馆娘子,说话可不能这样干脆,“这个道理,官家肯定明白。况且流星雨亮荧荧的,我长这么大也就听人说过,不去看多浪费。”

      顾玉没听出什么来,只轻笑,手帕在他脸前拂过,“你啊就不是冲流星雨去的,眼巴巴地瞅谁呢?”

      “霍陵为我打了一架,又被罚禁足,我总得看看他死没死吧。”

      说着,丫鬟来请,说:“霍府的车马就在门外,等着娘子过去。”

      “哎呀,”萧存光被扶起,伸了个懒腰,“冤家来了。”

      几个女孩儿在旁听了掩嘴笑,顾玉也笑着不言语,看着他故意放慢了步伐,不慌不忙又仔仔细细收拾衣裳。整个莳花阁唯独顾玉悠闲,萧存光狠狠警告过表弟,今日不得去芮城凑热闹,长孙真老老实实不去,顾玉也就留在了会都。

      在一群温柔服帖的美人中,萧存光各方各面都显得格外浪荡,顾玉那种柔美的姿态他硬扭都扭不像,索性破罐子破摔,举手投足怎么舒展怎么来,衣裳却相反,美人酥|胸半露,他穿得严严实实,能遮掩的全遮上,旁人一问就说自己胡族老家就爱这么穿,也就搪塞过去。

      顾玉伸手帮他搭襟,半路,手微微一凝。

      原是领子打开了,顾玉看着他喉头处愣住,思绪一时反应不过来。

      萧存光抓住她的手,放下,自己将领子扣好,淡淡地说:“昨夜酒宴碰见长孙公子,他与我说,多得你事事周全,他这个浪荡人才不至于创出弥天大祸。”

      “……他多虑了。”顾玉回过神,眼神游移不定,“侯府的公子要做什么,我们这种门户人从来不敢多说话。”

      顾玉向他保证了自己不会乱讲,萧存光也不担心,她是聪明人,不会拿石头砸自己的脚。“玉娘蕙质,不会一辈子困在浅水,日后一定求仁得仁。”萧存光收拾停当,准备出门了,临走以前,对她说,“这几日会都风和日丽,玉娘也别去其他地方了,留在城中最好。”

      顾玉脸色一怔,但随即恢复柔笑:“自然是。”

      清明在望,桐花也开了,空气中一股雨水的躁味。门边车马伫立,青灰帷帘挡住了里面的光线,看不见人影。

      萧存光倚在门边不挪步,只管摇扇。

      杌扎放下了,车夫几番相迎,“娘子,请上车吧。”

      “真有意思,没见过大人家家在别人门口鬼鬼祟祟,脸都不露,不知道的以为做贼来了。”

      “这……”

      “脾气够坏,嘴也不饶人。”车厢里掀起半块帷帘,霍陵探出半身,凝视着他说,“陪你出游,我是不是在找罪受?”

      他脸上的伤还没好全,是因为这个不愿意见人?

      萧存光斜乜他一眼,“门在后头,路在边上,谁逼你来?“

      霍陵叹气,无奈说:“不来不行,谁让我好这口。”

      萧存光听了,脸上微微一热,笑也不是羞赧更不是,不知道如何装作不在意地接下这话。一股不爽的心情油然而生,都是装腔作势,这么快就招架不住了,道行还是不如霍陵。

      不远处有几个货郎,正在吆喝招徕客人,卖的都是糖葫芦煎米糕之类的小食。

      霍陵往边上看一眼,对他说:“我在这里呆得太久,再不走就会有人知道我的行踪了。”说着,伸出手牵过萧存光,一把拉起他,两人同时跌入车厢。

      萧存光要坐起来,这时马夫吆喝,车子动身,一阵颠簸又将他掼回去。

      除了一点惊吓,他倒没什么损伤,身下垫着一个结实的活人,只是他下意识格挡,手肘撞中对方的肋窝。

      霍陵吃痛,轻微呻|吟了一声。

      霍陵身上与衣裳都有种在太阳底下烤过的味道,他结实得像一堵墙。有一瞬间,萧存光脑海中勾起来些许的记忆,气味与触感让他有莫名的熟悉感。

      但只是一瞬。行车入了车轨平稳运行,他坐起来,看见眉心拧在一块的霍陵,丝毫不管自己是加害人,嘲笑:“公子每次要逞英雄,下场都如此惨烈。”

      他坐起,捂着左肋,“你这么爱扑人,上辈子又是什么禽兽?”

      他感觉霍陵说的不止上回喜楼假意摔倒,这他可不能承认了,便绕过了话题,反问:“方才有人在跟踪?”

      “过了二十年,有人终于想起要管束儿子的品性,罚过禁足,又担心我与何人结交。”霍陵眉目沉沉,“这是小事,出了城就好。”

      他不担心父亲知道他出城,会动多大气,只是身旁的人要是让他起了疑心,整个会都都有京兆尹的眼线,追查下去,他容易查出蹊跷。

      更何况,身旁这人的伪装还不太高明。

      车夫很机灵,出了城就在郊外左穿右插,树林掩映,很快就将跟在后头的人甩走,再也看不见踪影。霍陵想得没错,他们只是照着意思记录他的行踪上报,非有追查的目的,只要知道他与莳花阁女伎出游这桩,足够回去交差,才放弃了跟踪。

      出树林,车子往芮城去,大路宽阔,风景甚好,车厢却陷入奇怪的沉默。

      “孤男寡女”在这样逼仄的空间独处,对萧存光来说还是第一次,往日在莳花阁,他若窘迫了,就装作看花喝酒,这下可好,眼睛往哪瞟,都是三尺见方的帐子,还有霍陵的脸。

      霍陵仿佛知道他窘迫,手扶着膝盖,后靠着车背,眼睛一直停在他身上,把他看得寸缕不着。

      没等提脚踹人,听见对面说话。

      “娘子大概没有忘记约定。”

      那日说了,只要他们下回再见,他就要告诉霍陵,为什么载他的马车会停在宫门外,而他恰好有跟宫内某人一样的耳后痣,这都是碰巧,还是……

      对眼前人的身份,霍陵早有十足把握,他一直假装上钩,偶尔又抛出诱饵,无非兴致使然。剩下一层窗户纸不揭,装出一副步步紧逼的样子,看对方如何招架,接下来又会使出什么鬼招儿。

      他的脸色果然露出不自如,霍陵心里有些得意,接着说:“先让我理一理脉络。首先,古怪的美人凭空出现在喜楼,隔墙偷听。身旁傍着她的不是别人,竟然是皇家的血亲,长孙侯府的公子。第二,稍微一查探就知道这位美人没有挂籍,她少有见人,唯有主动撩拨的是严家的小公子,没过多久,严家就出事了。第三,她常在宫城边出入,而且很怕别人发现她的踪迹。第四,她对操北庸口音的客人尤为注意,看见柳叶镖脱口说出系官家物品,知道得太多。”

      对面嘟囔了句:“观察入微。”

      “不止。”霍陵探过身,抓住他的手,“我还发现你武功很好,指头与掌心有两条并排的茧子,是个用剑或用刀的好手。”

      他将手迅速缩回去,上嘴唇阖了阖下唇,“所以呢?”

      “我都猜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肯主动坦白?”

      他咯咯地笑了,还装出慵懒的样子,“你猜错了。”

      “哦。”霍陵促狭地看着他,“但我有确凿的证据。”

      “什么证据?”

      他心虚的样子真有意思。

      霍陵微微一笑,决定让鱼儿再扑两下水,“有人跟我说,你背后有人指使,以美色接近权贵,从中套取线报,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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