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奸臣爱上我》宁小完

16、第 16 章

　　元月，草木萌动，宜装神弄鬼。

　　元月八日，会都城郊猎户黄大文手拎两只野兔，肩上挑了给春灶捎的柴捆，正取道下山家去。山间路滑，猎户不留神脚下，一脚踩空，连人带兔滚进山沟沟里，兔子劫后余生咻的一声跑没影了，山沟恰好留了一人大小的缝隙，又是人迹罕至的地方，黄大文卡在夹缝过了两夜，喊破了喉咙只听得见狼群呼应。

　　到第三日，眼看就要活活脱水而死，猎户到了弥留之际，忽然生魂灵光乍现，耳中有人呼唤，教晓他活路的法子。猎户照着仙人指引，拖动身子挪至阴沟尽头，果然看见一块怪石，那石头通体浑圆，内里竟镶嵌一个黑蛇琥珀，石头地下六肢紧紧扣在黄泥中。他照吩咐拼了死力拔出石头，缺口处，一眼活泉汩汩流出。

　　猎户赶紧喝了两口，只觉泉水甘甜无比，喝下遍体生温，不一会儿，身上的擦伤不药而愈。

　　泉水越涌越急，在阴沟里流成一道小溪，猎户体力大增，借着浮力爬出山沟，竟安然无恙得救了。石头是巨龟形状覆上黑蛇，非人力可以雕琢的精巧，这不就是天上的玄武现身，真武天帝显灵吗？

　　猎户忙将巨石高举过头，三跪九叩，感谢苍天有灵。此时龟腹上隐约看得见凹痕，像是刻字，猎户不识字，捧着石头入都城，看相的、代人写信的、说书的，反正认字的都拿过去让之辨认，同时传颂一遍真武天帝显灵救他一命的事，听得人啧啧称奇。

　　更多的跑上山，果然看见一□□泉，个个喝了都说感觉腑脏畅通，妙不可言，更加坐实猎户所言非虚。

　　奇闻在会都城内传了十日，人人口耳相传，终于找到了会认龟甲文的老先生，老先生童颜鹤发，有人说大周未开朝他就出生了，足足活了一百四十岁，在百姓眼中就是半个神仙。

　　老先生开始神色自若，接过石头形神骤变。他仔仔细细摸上一遍，然后跪下，冲着石头大喊：“苍生有福，大周有福啊！”

　　龟腹下蜿蜒的纹路只有八字：玄武出世天下晅之

　　玄武出世，天下晅（暄）之。

　　元月二十，萧存光颁发圣旨，命沥水一带沿岸十二县全县迁徙，十日内连带耕牛粮食离开本县，搬往其他县，脚力差的老幼妇孺上山暂住寺庙道观，如有不从立即收监。

　　元月二十一，再颁圣旨，召集壮丁，沥水下游紧急固堤，耗全城之力运送石料、木料，劳民伤财，一时间民怨四起。

　　二月三日起连续三日，天降暴雨，加之冰雪融化，沥水水位高涨，壬申年第一场洪灾爆发，沿岸房屋冲溃，田地淹没，唯独大周境内安然无恙，无一人丧生。

　　民怨随着暴雨冲刷得一干二净，百姓们被吓得不轻，洪灾居然给他们躲过去了，坊间议论纷纷，是怎么办到的，皇帝怎么能预知天象？

　　真的如传说所言，萧存光是玄武托世？！一定是了，就算他不是玄武星宿转世，也一定得了上苍指示，指引他提前迁移百姓，让大周躲过一劫。

　　传言不仅在周国沸沸扬扬，更传遍了周边五国，邓、陈、石的灾民将怨恨的目光投向他们的皇帝，人家受命于天，连带国境之内百姓都得到荫护，同是洪灾泛滥，玄武真帝咋没告诉你？

　　石国皇帝狠啐：“呸！”

　　邓国皇帝骂道：“妖言惑众！”

　　陈国皇帝：“俺不信玄武真帝。”

　　当百姓编出更多与他有关的神怪故事，邻国的皇帝们暗戳戳想弄死他的时候，萧存光正抱着一壶梨花白监督言俊写史。

　　“对了，后面写我在感怀苍生之时，寝殿内泛起一阵红光，夺目耀眼，围绕我而扰动。”萧存光把玩着杯子，他最近编造的祥瑞简直是文思涌泉，源源不绝。

　　言俊脸一僵，接着还是下笔写完，交由萧存光过目。果真文采斐然，他就这么随口一说，言俊就能描写出当中情景，好像真的一样。

　　“陛下，这个月您的寝殿已经冒过两次红光、彩霞了。”言俊迟疑地说，“史馆抄录的同僚看我的眼神……”

　　“正月里多些祥瑞怎么了？”萧存光说，“民间不还是常有猫脸女这样的传闻。你只管写就是了。”

　　许德胜前来，小声告诉：“城楼下的粥铺已经设好了，陛下是否这时动身？”

　　萧存光点点头，虽然上回洪灾躲过去了，损失降到最少，但沿岸的百姓痛失家园也没了耕作的农田，生活顿困，挨饿的日子少不了。他提前命开设粥铺，在城外给流徙的民众施粥，把粮食直接分派到他们手上。

　　天子出城自有规例，少不了开道万民叩拜，萧存光坐在驾銮内，便已感觉此次仪仗格外不同，远处呼声响彻云霄，简直要将他的銮顶掀翻了。

　　隐约还有两声呼天抢地的“玄武出世”，听得好爽！

　　从前他得到的都是一板一眼的跪拜，哪有现在他们发自心底的崇敬！

　　萧存光掀开一点帘子，感受远处星星点点的崇拜的目光，给许德胜打了个眼色，让他凑过来，说道：“你的石头找得不错。”

　　许德胜谢恩，小声说：“陛下的故事想得好。只是禁卫找到的相关人等，不知信不信得过。”他说得隐晦，实则怕串谋的猎户和老头收了更多的钱，会把萧存光出卖了，不如杀了为好。

　　“不用。”他淡淡地说。听远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传言已烧起来如燎原之势，再多的人跑出来翻供，他们也不会相信。就像当初日日在童谣里写诗作词骂他的人，也是一样的用心。

　　许德胜说：“陛下每年都将宫里的粮食送到城外派赠，今年还亲自前往施粥，仁德之心万民敬仰。倒是百姓是今年才知道，城外的粮摊是陛下用自己的粮米省下来的。”

　　哪有什么仁德之心，他又不是耕作的农家，宫里的粮食还不是来自于民间，将余下的食物还之于民，给挨饿的人吃，这样的事还大加歌颂，换作以前他定感到无地自容。更别说要劳师动众，他去露个脸派粥，仪仗就要百人，饿着肚子的难民跪了又跪，不知何时才能派上粥。

　　“今年是不一样了。我如今知道有功便应大张旗鼓，让千人跪万人拜，他们才晓得我是他们的国君。”萧存光说。

　　沿路山呼海啸，如今萧存光在他们眼中，明君不过如此。

　　他的百姓真叫他郁闷。当初他勤勤恳恳干到死，死后被人骂道狗屁不是，还说他什么抱着霍陵大腿求饶，说他后宫空虚是因为不能人事，吃了偏门的丹药泄阳而死……现在他沽名钓誉了，你猜怎么着，他倒成明君了。

　　六部已在城墙外候着，为首的是严明烈，胡须花白却不掩凛然气质。他看了一圈，霍陵不在，怕是悟战书还没写完。

　　圣旨颁过，繁文缛节走完，由皇帝布施第一碗粥。萧存光拿着碗，看着远处黑压压衣衫褴褛的难民，压着他们不可越线的带刀侍卫，还有城边一心想看热闹的会都百姓，粥铺内刻意穿上粗衣麻布仍显得雍容的官员们，觉得这一场景分外可笑。
　　等着接粥的是妇人牵着小女孩，应该是在民众中刻意挑选出的，模样长得可爱，大眼睛挂在瘦小的脸上我见犹怜。小女孩跟着妇人的举动生稚地跪下，她被告诉眼前人是皇帝，却不知道皇帝是什么，眼睛里茫茫然。

　　妇人接过半月口粮，千恩万谢。萧存光走到跟前，将鼓囊的油纸包递给小女孩掌心，看着软糯可爱的小生灵，语气不自觉温柔了十分：“包子要吹凉，不然会烫到舌头。”

　　四个热腾腾的小肉包子，隔着油纸都能嗅到肉香，小女孩眼睛亮了，小下巴咽了咽口水，看看阿娘又看看萧存光，腾出一只手在裤腰上翻，从内兜摸出一只木头小驴，给了萧存光。她要跟他交换。

　　小驴脑袋摩挲得平亮，萧存光交回女孩手里，说：“此物太贵重我不能要。你会唱歌吗，你唱一首歌给我听听，我能比吃了十个包子还高兴。”

　　小女孩很高兴，她从前就常唱歌给阿娘听，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吸一口气，她小声唱道：“草木疏，日皎皎，风吹拔根不见了。大儿上山砍柴去，捡个乌龟当柴烧。太阳升，日光照，梦里几度上云霄，缥缈神仙摘星还，阿娘不见捆柴枝，独有龟壳烧不了，大儿梦醒不见星，饿着肚子求神仙。”

　　歌声甜美，可词儿听起来咋这么奇怪。

　　不难猜出“草木疏，日皎皎”暗指萧存光，难的是编童谣的人把字谜嵌进，让不识字的小孩传唱，有心人自然听得出内里含义。说的是龟腹刻字是萧大儿编撰的，神仙是假的，乌龟不能当饭吃，百姓迟早跟着一起挨饿。

　　真他娘有才，传闻不过发生半月，童谣紧接着出来了，此人是一刻不肯放过他啊……

　　萧存光轻声问小女孩，“是这几日学的歌吗？”

　　小女孩点点头，指向城墙根。那边常有小孩儿踢毽子、抽陀螺，小女孩看着他们一边玩一边唱，自然就学会了。今日天子设粥铺，京兆尹早命人清了摊档流民，小孩子也不见了踪影。

　　“歌送给我，以后就不可随便对别人唱了，知道吗？”萧存光笑笑，拍拍她的脑袋，“这里闹哄哄，坏人多，快跟阿娘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