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奸臣爱上我》宁小完

15、第 15 章

　　礼部尚书方挚求见。

　　他呈上刚接到的信使来报，北庸希望与大周结邦交，若萧存光肯答应，不日将派使臣来国，再磋商边境贸易。

　　萧存光心下有些诧异，北庸愿意讲和了？这在他生前可没发生过，也难怪，重生前这个时候，霍陵的冲城车已经咣咣砸穿北庸国门，哪里有余地谈判。

　　而如今，战事没有发生，主将站在阶下，不得出城。

　　日日兵戎相见的老对手夹着尾巴求和，霍陵神色不见波澜，一语不发。

　　方挚还在等他发话，萧存光说：“北庸人桀骜，这个时候倒愿意讲和？”

　　“中书已命人打探过，北庸王身患重病，怕是不久人世，正是培育新君的时候，他们怕政局不稳，便来求和了。”方挚说，“对方给了十足诚心，单是入朝的礼单，骏马美玉之数近乎朝贡了。既然急着讲和的是北庸人，臣以为不妨纳下和礼，再使他们签下利于大周的盟约，再往下未必有这个好时机了。”

　　萧存光眉头一挑，“国公是如此说的？”

　　“……”没想到萧存光忽然提及严明烈，方挚迟疑了一阵，转念一想奏抄向来先经过国公府过目才送上垂拱殿，严明烈事先得知正常不过，便说：“国公说，两国言和是百姓之福。”

　　看来他的臣子们谋定主意，这是通知他来了，听上去真叫人不悦。萧存光把文书合上，交回方挚，“礼部好好预备接待事宜。”他是不高兴，大局却不该耽误。

　　方挚听了，肉眼可见的笑逐颜开，两国邦交是大功，接下来三四个月都是礼部显脸的时候了。他不忘对萧存光歌颂一番，说他是什么仁德之君，大周有福，话里话外开始邀功了。

　　霍陵依旧只管沉默，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还是方挚带上他一嘴，“霍都护在这儿太巧了，你统领河东，也是功臣啊。”

　　好一个“也”字，去打仗的跟送信的平起平坐了，萧存光没忍住，提醒他只是一只鸽子，“尚书报喜也有功，等接待过北庸使臣一并赏了。”

　　“谨遵圣意。”方挚还是笑眯眯的，很好地掩饰了领赏不果的失望。

　　他转眼看霍陵，说：“霍卿镇守北境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北庸自己求和，并非霍陵降服，他总不能凭此要平卢的旌节了吧。

　　“陛下，酒臣已经喝了。”

　　他拒绝得如此干脆，一点推让的余地都不留。萧存光一愣，当真淡泊，那个千里迢迢也快马回京，将北庸王扔上殿邀赏的人是谁？

　　“既然霍卿喜欢此酒，”萧存光唤许德胜，“每年宫中酿酒，送一批桃花蕊到京兆尹府。”

　　管你喝了还倒了，总归不欠你。

　　萧存光以眼色示意许德胜，对方挚说：“如何接待北庸使臣，把你的打算说来。”

　　许德胜会意，笑眯眯说：“都护立下汗马功劳，霍大人得知消息一定高兴，请让咱家随行回府，沾沾喜气。”

　　霍陵不动身，置若恍闻。他还在等萧存光的答案，他要知道陵寝宝藏的真假。

　　萧存光心里恶狠狠骂了霍陵一通，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不晓得自己是逆臣吗，这事我能告诉你？

　　方挚和煦的笑容里藏满了想法，外界传言非空穴来风，都说小皇帝跟霍家小儿子交情匪浅，如今一看果然是真的，来时就觉得两人眼里有事，这下一个让走，一个不肯挪，不是在闹脾气是什么？

　　“有一事臣等不敢不提，还请陛下做主。”方挚说，“两军交战连年，死伤难免。北庸人未必似陛下心胸广阔，对阵过的将领大张旗鼓在紫宸殿上，怕他们当是挑衅，臣以为不如让武将回避，反正繁文缛节将士们也不耐烦。”

　　两国你来我往打了十几年仗，领兵打过北庸的，武将中十有七八，这是要整个枢密院窝在家里干瞪眼。萧存光心头冷笑，二府斗到明面上来，还拿他当枪使。

　　萧存光发现自己功架实在不错，这么白痴的奏请还能装作认真思虑，然后点点头，说：“未尝没有道理。其他人倒罢了，他们眼看本国士兵枭首示众，心里怨极，看了霍卿该是抓心挠肺，紫宸殿上见了面说不定血溅当场呢。待使臣来朝，霍陵就不要出府了，免得街上遇到也不好。”

　　霍陵脸色微变。

　　方挚再探询，“那枢相……”

　　萧存光瞥他一眼，“传召甘谅来，问问他的意思。”

　　方挚后背一冷，脑中浮现甘大人一身虬筋突起的腱子肉，砂锅一般大的拳头，要是得知这提议是他说的，还没出丹阳门，甘谅就能追着他把他捶成肉泥了。得让严明烈护着他，方挚便道：“枢相若有别的主意，身为属下也不敢妄言，但这是国公的意思，不如让国公也到场商议？”

　　严明烈大约没有想到，方挚这么快就卖了他。“既然事关两府，来日再详议。”萧存光说，转头，“哦，霍卿还在啊。我想起一事，北庸愿意化解恩仇，大周也该做点什么，你这几日回去写一封书信，忏悔你在战事中不得已做下的恶行，诚心道歉，给北庸使臣带回去，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霍陵脸色煞白，哪里有将士打胜仗还要下跪的道理，这书信不是生生让他自掌嘴吗。

　　“若是文辞通达，写得好的，刊印下来让全国通读，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悟战书，如何？”萧存光笑着说，眼眸里闪着狡黠的光。

　　刚才霍陵还能按捺得住，这话落地，简直能看见黑云直掩印堂，冲上他的天灵盖劈出电光，那吃人的眼神要把萧存光劈开两半。

　　连方尚书也听得咋舌，“臣以为倒不至如此……”

　　“当然要。你这就回去好好想想文辞，写出一篇传世佳作来，反正这些天你在会都没事可做，空闲日子多。”萧存光添油加醋，“也少想些有的没的。”

　　霍陵真气坏了。

　　没等萧存光想出更多折辱他的法子，他终于肯走了，攥紧拳头，许德胜紧跟后头，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手臂一拂将人挡在后头，径直出了御花园。

　　紧抿着唇，脸颊微颤，还真是见可犹怜。给糖能笑，羞辱会怒，这么看来霍陵这时还是正常人，后来变成威胁不行求也不中，软硬不吃的乖戾变态，是受了什么刺激？

　　对现在的霍陵，萧存光办法多得很，气跑就气跑吧，保管能扯回来。他还有别的事要好好料理。

　　萧存光在垂拱殿内，等着一个人到来。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让他成了亡国君呢？

　　霍陵自然是祸患。但自他亲政，大周上下散发着穷的气息，朝政摇摇欲坠，便是没有外力，他也躲不过有生之年要当末皇帝的命运。

　　是他没贤德？他死时百姓弹冠相庆，说什么天道轮回终于收了庸君，说书人大作三十卷末帝秘史，说他平日如何荒淫无道，如何不事朝政，可分明他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累，比苦工还苦。多少次想甩包袱自缢横梁算了，想想他死后大周百姓再遭劫难，咬咬牙抽回绳子又干上两个时辰，别的不好说，但对大周他问心无愧。

　　说到底是个钱字。大概萧存光真是个倒霉主儿，跟他沾上边的都没啥好下场，四年前说过一次出巡沥水，接着暴雨连连，把沿岸浇了个遍，百年一遇的洪灾以后便是百年一遇的旱灾，蝗祸赶在后头，百姓穷。邓国、石国、北庸不绝来犯，大动干戈，国库穷。一穷二白着，怨气指向萧存光：吃不上饭，全怪萧大儿！娶不到媳妇，都是萧大儿！连出门找不着鞋也是他萧存光的不对。

　　他仰脸悲怆……

　　咦，是什么这么刺眼。

　　萧存光定睛一看，天色晴朗，阳光穿过斑驳的小孔投进垂拱殿，偶尔还能看见几点飞鸟掠过。

　　平日看不见这样的好风景，要不是因为他的屋顶漏了。

　　日久失修情有可原，但垂拱殿去年才修葺过，用的白花花银两二十万，中间没有人贪赃枉法就真的见鬼了。

　　当他在心里暗骂时，赵斌来了，是听传召来的。三司那群拿钱不干事的王八蛋中，赵斌是最王八的一个，他在都城内建了比萧存光寝殿更富丽的府邸，用的还是皇宫偷工减料出来的钱财，贪得令人发指。

　　贪有贪的好处，贪心的人短视，只要甩出更大一块肉，就能让他为了咬下不顾一切。

　　赵斌精瘦，长着一双狐狸般狭长的双眼，言谈中不乏对众人的轻慢。“——要是别的人抢在前头给陛下报喜，方挚恐怕这几晚都睡不着了。”

　　“除了他，还有谁更有资格报这个喜讯呢。”萧存光笑笑，“至于国公，他上回还说过要致仕，怕是对朝政意兴阑珊了。”

　　提到严明烈，赵斌警惕了，“国公辅政多年，有什么都不会隐瞒陛下的。”

　　“我自然相信国公为人，只是他年纪大了，中书的权柄事关重大，”萧存光淡淡地说，“要是他再像当日请求回乡，我得提前物色接班人。”

　　赵斌脸色掩饰不住的震动。

　　在他面前这样说，代表皇上属意于他？

　　赵斌压下激动，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是，从六部里提拔一个？”

　　萧存光眯了眯眼睛，“赵斌，你在关键的时候总装傻。你很清楚我心中的人选，你统领三司多时，差事一直办得很好。”他竭力让自己不去看头顶的空洞，“再统领一个中书，届时两府改革，政事更为顺畅，朝政必有一番新气象。”

　　同时辖领三司、中书，地位比如今的严明烈还要高，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赵斌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丞相之位，他日思夜想却不敢窥视的权力，竟有一日真的送到他手上。

　　“只是，”萧存光截下他的畅想，说道，“这是将来的打算，要是让国公知晓，怕他心里不是滋味，还以为我与你联手赶他下台，毕竟他是辅政大臣，我也要尊他三分。这事还是暂时保密，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