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妖床》花年归

52、簪之觉醒

　　而那簪子，是与青萝相好时，他拿来讨好她的。算是两人的定情之物，青萝宝贝的很。
　　旧人旧物突然出现，巅爷一切都想起来了。
　　那是两三年前，青萝还在世的时候。
　　他是京中有名的富贵闲人，挂着空职的高俸禄王爷。成日里喝酒听曲，醉生梦死，虽然不像如今这般混沌，但耽于享乐，也是个挥金如土的主。
　　身边亲信手下也劝他，至少积攒一些，为往后做打算。这闲散王爷却不以为意：“指不定哪天本王就抢先死了，积着那些银子作甚？——阎王哪天收你，你晓得么？”
　　那大把的银子，来得容易，花得更容易。
　　巅爷吃酒、赌钱、听戏，尤其是乐坊里听曲时，花得极为大方。
　　那技艺一流的乐女，貌美如花的舞女，从这富贵王爷手里得了多少赏赐，简直是繁若星辰，数也数不清。
　　乐坊里讨人喜欢的不仅是舞女、乐女，还有像王爷这般出手阔绰的客人。他花钱如流水，却只醉心乐舞、从不嫖妓。
　　散尽千金，格调高雅，简直是乐坊里头一号尊贵客人。
　　这是一个寻常的深夜。乐坊里一场夜宴刚结束。
　　王爷捧完场，哼着方才台上的曲，意犹未尽正欲回府，突然听到吵闹声。——那般美妙的舞乐刚结束，就有人斗殴争吵，着实煞风景。
　　王爷不爽，决定去管一管。
　　后台有个醉醺醺的酒鬼闹事，非要拉一女子过夜。吵吵闹闹，连嬷嬷都打了：“装什么装！不就是钱么？”
　　那酒鬼拿银钱往人脸上砸。涉事的女子，躲在一侧吓得欲哭不敢哭。
　　那女子，王爷是认得的。
　　台上抚琴的青萝。乐坊数一数二的乐女，琴艺顶尖。
　　虽是卖艺不卖身，但因相貌和琴技出挑，不少人对着这姑娘流口水，指望一亲芳泽。觊觎的公子、混混不止一个。
　　对于青萝姑娘，王爷是服气的。——那精湛的技艺，是一朝一夕随便练得的么？如今有人敢在青萝姑娘头上动土，小爷我跟你不客气！
　　那醉鬼酒气冲天，而王爷喝酒也不少。
　　两个醉鬼一动手，打到后面，各自都不晓得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糊里糊涂被抬回去，第二日，王爷收到青萝的答谢请帖。
　　王爷拍拍脑袋，因为宿醉的缘故，脑袋几乎要炸开。
　　眼前这一请帖，说是赴宴，却又只有他一人。
　　头一次被青萝姑娘宴请，是不是该备份见面礼呢？
　　王爷在藏宝贝的箱子里翻了翻，找到一枚精致的簪子。——他也不记得哪里来的簪子，只记得很值钱。
　　是谁送的？还是捡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王爷对着簪子拍了几次脑袋，仍想不出个所以然。宴请当前，王爷没太多时间耽搁，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拿绸布包了，装在一精致的妆奁里，便出了门。
　　那一场宴请，与寻常聚饭无甚差别。王爷告辞时，顺手留下了装簪子的妆奁。
　　他本来就花钱如流水，这簪子来历不明、来得轻松，送人时更加没压力。不消几天，就不记得这阿堵物了。
　　青萝极为喜欢。
　　平素将它收在箱底，遇上要紧的场合或王爷来时，才将它戴在头上。
　　她喜滋滋当成宝贝，以为王爷会发现他心思。
　　其实那神经大条的王爷却早已不记得那簪子了。
　　她一个人对镜自照、独自在房中时，时常对那簪子欢喜不已。——看上去很值钱，王爷这般破费，心里一定是有她的。
　　他像以往一样，经常捧她的场。
　　但青萝看他，却不再如往常。——乐坊各色男子集结，王爷是难得看得起她们的人。
　　她们这些女子来到乐坊，不是家境贫寒，就是自小被卖，没什么靠山。再加上乐坊中常有狎妓交易，她们这些女孩子的名声也跟着不清不楚。
　　想要寻一个好归宿，为后半生寻一个依靠，并不容易。
　　王爷这般为她出头，还屡次豪掷银两，待她这样不一般，肯定是心里有她。
　　她一日复一日的欢喜，王爷察觉多少并不晓得，可那簪子却察觉了。
　　这一日，她又在镜前欢喜自照，回味王爷在台下看她的情形，屋里却有人说话了。
　　“笨丫头！他没有你想得那般喜欢你呀。”
　　谁！谁在说话？
　　青萝四顾，房中并没有旁人；她有些惊着了。
　　“你日日想着他，以为他也同你一样？”屋中的声音继续响起，“这王爷是出了名的败家子，花钱如流水路人皆知。你收了人家几回礼，便连心也一并给人家了？”
　　这话说得极不中听，青萝被抚了逆鳞，心中不痛快，就算没看见人，也出言顶嘴：“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胡诌王爷？”
　　“空口确实无凭，但试上几回便晓得了。”那声音像个任性淘气的坏小孩，看见她不开心反而得意了，“就怕你不敢试呀。”
　　“我有什么不敢的！试试就试试！”青萝在乐坊追逐者甚多，她的信心和底气一如既往地足。更何况这声音，极为讨人嫌，不打压他一番，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但要如何试呢？
　　青萝一时气话，只是为了跟这声音置气，并没想过后文。但这声音似乎很乐意看见旁人难过，后来见她忘了，便多番提醒撺掇，一个劲煽动。
　　几次三番，青萝终于急了，怒喝：“你究竟是谁？装神弄鬼不说，还这般无事生非？”
　　“跟你过了这么久，连我是谁都不晓得？紧要场合，我可是时常陪着你呀。——我比王爷待你好多了。”那声音继续絮叨。
　　青萝终于看出来了，说话的是那枚簪子。是头上的簪子在和她聊天。
　　“晴天大白日，你居然成精了。”青萝吃了一吓，将它从头上摘下，赶紧扔进草丛。
　　“别扔下我呀。”那坏簪子还在啰嗦，“我变成今天这样，还不是你弄的。不是你心里天天念着你的小王爷，我哪会被吵醒？——你不晓得你思春的念头有多多有多吵，白天黑夜从没消停过！自打遇见你后，我就没安稳睡过，只好爬起来找你了。”
　　“合着还是我的不是了。”青萝不理它，只是往远处让。——让它说中心事，她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