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妖床》花年归

32、烧长生典

　　她思虑极专，不曾想身后有人靠近；呼啦地一下，有人拎着一只喷香肥腻的蜜制鸡在她眼前一晃，大剌剌地在对面坐下了：“花了小爷几十文大洋！说几句中听的，小爷我分你一边腿！”
　　没边没形，纨绔而享乐。一看就是那混不吝陆牙！
　　夏池冲他鼓了一回眼睛，转身只当没看见这混世魔王。
　　“嗳 。别啊，小爷我刚一起来就给你张罗吃的，怎么还摆上脸了！”那陆牙一面啃鸡一面四处张望，显然没弄清眼下的处境，“……说说，咱们现在是在哪啊？”
　　罢了，反正现在自己也茫然没个头绪。多个人出主意总比没有好。……夏池想了想，把姬曼华和困在阴司口的两个人质林林总总一并全说了。——简而言之，现在是被妖女缠上了。眼下要去阎罗殿翻阴阳卷。
　　阎罗殿！？
　　……这地儿不提还好，一提陆牙不禁缩脖子吐了下舌头：“那里我可去不得。阎罗殿正抓我呢，哪有送上门的道理？”抓耳挠腮地围着屋子转了半天，陆牙头皮都快抠破了，总归想了个办法：找他的一个鬼差朋友，新近在判官身边当差呢！纵是偷不出来，帮忙偷看下还是可以的！
　　这主意简直精妙绝伦！不用去央求南北双生树，让她干啥都行！夏池喜上眉梢，忙不迭地给陆牙端茶捶背，两人都为目前的主意得意不已。
　　然而打探回来的消息给了两人当头一棒：阴阳两卷上居然都没有蓝载序的名讳。——这几个意思！阴司鬼祟均登记在阴卷，人间众生均登记在阳卷，眼下这男子是阴阳两卷均不在，去了人鬼两道之外？那是做了神仙，还是做了畜生？”
　　“红莲果然没有猜错。”夏池拧眉想了想，不禁冷笑了，“神司联合蓝载序那小子算计了姬曼华，骗走了生魂不说，连带着许诺了这个小子升仙的好处！”
　　真是好计谋。神司和蓝载序两下里算盘打得精刮上算，唯独可怜了姬曼华：本来一众神职谁也不敢动她，如今失了一脉魂魄，谁都能在她头上踩上几脚。真是一腔真心喂了狗！
　　如此一来就更要将这魂魄夺回来了。
　　事情理出了头绪，两人对坐着替妖女感慨了一番，按部就班决定去翻长生大典：长生大典不仅记载了众神的仙籍，也记载了他们的管辖地界；只有找到了长生大典，才能知晓这个新晋小仙蓝载序官居何处。
　　长生大典被深藏于九天之外，夏池和陆牙两人上天入地、穷尽了无数办法才气喘吁吁找着了。
　　然而，……还是没有。
　　这可真真惊掉了夏池和陆牙的眼睛。阴司祭司的生魂强大难以湮灭，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屈尊入畜生道的。眼下这蓝载序既不在阴阳卷中，也不在长生大典中，又没有做了飞鸟走兽，这是去哪了？难道是灰飞烟灭了？
　　简直天下奇闻！
　　两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在长生大典旁大呼小叫了许久，看着无望正欲离开呢；身后一小仙童唤住了他们：“二位且留步。……请看这里。”
　　顺着他的手指，夏池和陆牙看见了：那是一处被烧过的痕迹。……长生大典居然被人烧过！谁这么大的胆子？
　　“……就是那个叫做蓝载序的人间小厮。”仙童沉吟了许久，似乎在回忆不堪的过往，“自那以后，他就被打回到人间，失去了籍根。阴阳卷、长生大典、百兽册上因此都没有他的名字 。”
　　居然……。夏池心中滑过一丝诧异：“烧掉长生大典泄愤？毁人不利己，还要多受一回惩罚，……世上还有如此任性之人么？”
　　“不。他烧掉的是姬曼华的名字。”那仙童唇色变得冷白，仿佛仍旧记得当年神司被挑衅的荒唐场面，“那妖女因此逃脱了除名仙籍的下场。真是好主意！然而……，哼！”
　　这一声轻哼，仿佛九天之神居高临下、悲悯又不屑的轻蔑。似乎是对螳螂挡车的嘲笑，不自量力的鄙夷。夏池两人听得心惊肉跳，知道里面有些首尾，便驻足听仙童讲完了所有。
　　——那一年，姬曼华在阴司入口容留人间男子，本应被从仙籍上勾去。蓝载序本被一众神差押到神司，判他目睹神罚执行。电光石火中，这人间来的小厮胆大包天，居然挣脱了束缚，从长生大典上将姬曼华的那一页扯下来烧了。天君为此大怒，一众参与的神差均受到了严厉处罚。
　　“……然后，他就被贬到人间了？”夏池眨眨眼，突然发现这个惩罚方式也不错，蓝载序死后还是会经过阴司入口，他们还可以再见面……。
　　想得倒美！
　　那仙童撇撇嘴，嘴角带着嗤笑：天君是何等圣明的人物，怎么会让这等小卒为所欲为！
　　“……那蓝载序虽被贬谪，但仍旧是带罪之身，生死均不入人鬼道，不然岂不是便宜了这两个贼子！”那仙童畅快咒骂，想到后面的故事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你可知道，那蓝载序在人间投胎罚做了甚么？——金蝉子转世，禁欲高僧！”
　　“名望地位均给你了，如此以德报怨算是天君仁厚。若这一世姬曼华找不到那蓝僧，那烧长生大典的贼子便再也记不得这一段情缘。——如此总算清净！”
　　他这般絮絮叨叨，说到精彩处不禁眉飞色舞。夏池陆牙两人听得他一路宣扬，心早已替当事人坠到谷底：“这般阴毒，比那妖女简直有过之无不及。”
　　人间寿命不过百八十年，但对阴司祭司不过弹指一挥间，姬曼华本就痴傻糊涂，要她哪里去寻他；更诓论去寺庙中寻了！那男方就更凄凄：生者不可以入阴司，除非爀鴠日。可爀鴠日三百年才一逢，此刻他一介凡胎哪里等得这么久！
　　……那蓝生也是，就这样任人宰割全无怨言？
　　“只怕由不得他！”仙童咬牙怒骂，“天君本打算即刻撤了姬曼华的祭司之位灰飞烟灭；见那小厮闹得厉害，便让他下界百世为僧绝情断欲，一方面替妖女赎罪，另一方面聚敛香火替妖女续命。——不然以她那丢了一脉魂魄的样子，哪里捱得这多岁月！”
　　——不做这金蝉子蓝生护不了她，做了这金蝉子蓝生便没有资格再爱她。这手段简直登峰造极！拆人姻缘、打压报复真是一把好手！这天君之位不是白来的。
　　夏池陆牙两人翻了翻白眼，见那仙童还要絮絮叨叨，便扯了个理由先行退出了。